芝芝茫茫

　　那天晚自习路茫擅自坐在她旁边这个小小的举动在班级里掀起了大大的波澜。

　　班群里有许多人在，倒没人说什么，只是女生寝室里今晚的谈资便丰富了。

　　【路茫怎么会坐在迎芝旁边啊？难道真的是为了学习吗？好魔幻啊】

　　【你们坐迎芝后面的有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啊？】

　　【我只听见了路茫说的，好像迎芝给了他什么东西】

　　【是情书吗！！！】

　　【不过路茫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啊，脾气古怪又高傲，除了成绩好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路茫可是有女朋友的，舒云菲你们知道吧。】

　　【迎芝真不要脸！明知路茫有女朋友还凑上去】

　　【谁看得上她？就说路茫原来的女朋友吧，都特漂亮，她整天戴着个口罩，阴森森的】

　　【是啊，怪不得没人愿意当她同桌，丘艾思说的，迎芝性格差得很】

　　……

　　从开学到现在，迎芝和班上同学的交流很少，在一班里和她说话最多的人恐怕是路茫。

　　迎芝不知道别人对她的评价，她只是在想，要怎样才能离路茫远一点。

　　这样的想法持续到第二天，课间休息的时候，迎芝碰到了金雯，那个昨天送感冒药给路茫，却让她告诉路茫个人信息的女生。

　　金雯一看到迎芝还比较激动，忙问：“同学，你告诉路茫我的名字了吗？”

　　迎芝盯着这个金雯看了两秒，语气平静地说：“如果你还要送路茫东西，你可以自己告诉他，别人没有帮忙的义务。”

　　金雯一怔，然后嘟起嘴埋怨道：“就顺口帮个忙有这么难吗？”

　　迎芝仍旧是那句话：“我没有这样的义务，你可以自己告诉他。”

　　说完她就走了，迎芝想以后应该不会有人再让她帮忙了。她讨厌麻烦别人，也讨厌别人来麻烦她，更何况这件事和路茫有关，她远离都来不及。

　　金雯的同伴走到她身边，问：“雯雯怎么了？”

　　金雯没好气地回答：“遇到个小气鬼，真倒霉。”

　　“谁呀？”

　　“一班那个戴口罩的女生呗。”

　　“那是迎芝吧，我听说她喜欢路茫。”

　　金雯啊了一声，跺了跺脚，很是后悔自己昨天让迎芝转达信息，她暗自骂一句：“人丑心里还阴暗。”

　　*

　　路茫抽屉里被人塞了情书。他难得准备把课本拿出来，课本没找到，先看到了那封情书。

　　粉红色的，上面还画着桃花。

　　路茫看都没看一眼，准备顺手扔进垃圾桶，坐路茫前排的男生艾麟却一眼瞟到了，经过几天的相处，艾麟自认为已经和路茫是朋友了，此时大声的哟了一声。

　　“路哥，又收到情书了？”

　　路茫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拆开看一看呗，让我们也长长眼。”艾麟油腔滑调的，语气又带着点讨好。

　　路茫瞥了他一眼：“你吃饱了没事干？”

　　艾麟还没看明白路茫现在心情不太好，继续用着那种强调问：“路哥你喜欢哪样的女生啊？”

　　艾麟这句话问到了好多人心坎上，周围的女生安静了一秒。

　　路茫眼神微冷，正准备说什么，余光却瞟到迎芝正走进教室，他心思一转，便说：“长得漂亮的啊。”

　　“长得漂亮就行了？”

　　路茫说：“成绩还得好。”

　　艾麟哟了一声，发出了暧昧的笑声：“路哥你这说得不就是你女朋友吗？”

　　早在开学的时候，舒云菲在和路茫谈恋爱这件事就在学生中传开了。

　　路茫嘴角仍然是微弯的，只是眼中神色有些漠然，反问：“我有女朋友？”

　　艾麟说：“路哥你可别开玩笑了，你女朋友不是舒云菲吗？”

　　路茫轻嗤了一声，表情十分冷淡：“我怎么连我有女朋友的事都不知道，还得你来告诉我。”

　　艾麟一听，愣了，路茫的表情看起来挺真，难道那真的是谣言？

　　他期期艾艾开口：“那路哥你说的长得漂亮成绩又好的人不就是舒云菲吗？“

　　路茫反问：“她长得漂亮？”

　　“当然，人家可是校花呢！”

　　“成绩好？”

　　艾麟下意识就要点头，然后又想到了什么：“那当然比不上迎芝，可是……”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迎芝哪里比得上舒云菲。舒云菲家世好，成绩好，人又漂亮，还跳得一手好舞蹈，说是全校男生的梦中女神也不为过。

　　路茫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的说：“是吗？我觉得迎芝比她好。”

　　此话一出，周围立刻安静，落针可闻，偏偏当事人还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丝毫不知道自己扔下了怎样爆炸性的新闻。

　　艾麟觉得自己舌头都快捋不直了：“路，路哥你在开玩笑吧。”

　　那可是舒云菲啊，怎么在路茫口中这样一文不值？

　　迎芝？除了成绩好还有什么能看的？

　　路茫似笑非笑：“我不喜欢开玩笑。”

　　上课铃声及时打响，拯救了这教室角落这骤然安静得诡异的气氛。

　　迎芝坐在前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节课是物理课，迎芝的物理尤其好，拿过不少奖，物理老师也特别关照她，上课时别人回答不上的问题，都让迎芝来回答，而每次迎芝都能给出最优的答案。

　　这次也同样如此，只是在物理老师叫出迎芝名字的时候，迎芝能够感觉到有好多目光唰唰唰落在了她身上，她不明所以，只回答了问题。

　　她不知道在她站起来的时候，班上那群八卦传输机已经知道了下课发生的一切，正用着眼神讨论。

　　难道路茫真看上了迎芝？

　　不会吧，路茫目光不至于这么差啊。

　　难道迎芝只是戴着口罩，其实长得很漂亮？

　　众人猜测纷纷。

　　这件事很快地传到了舒云菲耳中。

　　刚开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舒云菲在和路茫谈恋爱，只是两人平时在学校几乎没有交流，虽然有疑惑的人，但也想着现在还在读书大概是要低调一点。

　　但两人在学校的名气都不小，自然有很多人注意，这下澄清的话从当事人之一的路茫口中说出，相比于谣言真实了许多。

　　和路茫在一起的事情是舒云菲让人传出的，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路茫的关系，只是分手得太快，她碍于面子根本不想澄清，只是没想到被打脸得这么快，而且还是路茫亲自动手的。

　　听到这消息时，舒云菲都快被气哭了。

　　巫雨梦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安慰她：“别哭了，云菲。”

　　然后恨恨道：“这一定跟迎芝有关，真没想到看上去不声不响的，手段居然这么龌蹉！”

　　路茫那两句话从一班传出来，传播速度快，传播范围广。

　　“我有女朋友吗？我怎么不知道。”

　　“舒云菲，她还比不上迎芝。”

　　舒云菲漂亮张扬，背地里早有人看不惯她了，这两句话传播得这么快也不乏其功劳。

　　只要一想到会有很多人在背后议论她，说她比不上迎芝，舒云菲就气得眼通红。

　　她想起了开学那天和路茫在一起被人打断，想起昨天给路茫送东西却发现有人比她更先，迎芝不过是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舒云菲咬紧了腮帮子，目光中透出一丝恨意。

　　*

　　路茫的那句话还没传到迎芝耳里，她消息十分闭塞，也不喜欢打听八卦，不过她对别人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特别敏感。

　　她只能把这些窃窃探索的目光归咎于昨晚路茫发疯般的坐在了她旁边，她实在不喜这样的目光。

　　就连在食堂里仿佛也有那些无孔不入的视线打扰，迎芝拿着餐盘，快步朝角落走去，却不小心在狭小的过道“撞”上一个人。

　　“砰”的一声，那人手中端着的饭菜撞在她肩膀上，洒在了她身上。

　　饭菜混合在一起，温度还有些烫，汤不小心溅在了她眼睛里，立刻引起一阵火辣的疼意，味道扑鼻而来，让人十分不适，口罩也被打湿了，她脸上的过敏还没有好，只感觉刺痛。

　　校服也被汤浸湿了一团，白色的衣服上一块红一块白的，看上去甚是难看。

　　“啊！”撞到她的女生尖叫一声，“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然后一边说着，一边碰上了她的肩：“你快把口罩取下来，都打湿了。”

　　迎芝不喜欢别人碰自己，往旁边一躲：“不用了。”

　　她眼睛被呛得很难受，睁都睁不开，只想立刻用清水清洗一下，但女生却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另一只手试图强行取下她的口罩，女生比她高一点，迎芝费力地躲避，提高音量：“不用了！”

　　她们这里发生的不小事故已经引起了食堂里还在吃饭的学生的关注，眼看着人渐渐多了，女生倒打一耙，大声道：“你怎么走路都不看着点，把我的饭给撞倒了。”

　　迎芝眼睛轻轻动一下就火辣辣的疼，手臂也被人掐得紧，周围人的声音闹哄哄的，她看不见，心里有些害怕，下意识想逃。

　　挣扎间，口罩不知道被谁扒下，绳子划过耳朵，扑面而来的冷空气让迎芝捂住自己的脸。

　　在家里上药的时候，她看过自己还没好的脸，过敏留下的红肿很难看。

　　现在暴露在这么多人视野里，她不知道别人会怎样说她，只觉得难堪，想离开这儿，但那双捏住她手臂的手好紧，女生声音骤然提高：“你撞倒我的饭菜不赔偿吗？人丑就算了，心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仿佛把迎芝的口罩去撸下来就是女生的目的，一开始还虚伪地跟她道歉，目的达到了就开始倒打一耙了。

　　“我没有撞到你。”迎芝辩驳，她走路都很小心的，看到人就主动避让，可是这个人她没避让开，反倒更像是女生主动撞上来的。

　　周围学生议论声纷纷，把她的话淹没在了闹哄哄的声音中，迎芝努力睁开眼才看清一点。

　　好多人啊，他们都看着她，更有甚者慢慢围了上来，他们指指点点，他们看着她的脸不知道在笑什么。

　　迎芝手捂住自己的脸，可脸上那些痕迹还是暴露在大众视野里，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她又想起了魏清柔说过的话：“芝芝乖，在学校要听话。”

　　那时候她还不大，问妈妈：“别人欺负我怎么办呀？”

　　在幼儿园里，其他小朋友被欺负了，会还手，他们会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说别人欺负我就要打回去。

　　可是妈妈没那样告诉她，妈妈只是说：“你离他们远点就行了，芝芝在学校是要认真学习的，你不理那些坏孩子，他们就不会来招惹你了。”

　　大人总信奉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也这样传输给了自己女儿。

　　后来迎芝把妈妈的话践行得很好，可是怎么高中就不一样了，她没去招惹什么人，可这些坏事主动来找到她了。

　　她立在原地，被人抓住，周围闹哄哄，仿佛都在指责她，迎芝手足无措，她鲜少和人直白的发生冲突。

　　如果换个环境，如果围观的人不是那么多，如果她的处境不是那么难堪，她是可以正常和人沟通，可以说不是自己的错，可以说清楚，是女生先撞上她的。

　　可是现在，她只想逃，只想离开。

　　但手被人拉住，她无法挣脱，眼眶慢慢的染红，或许是被汤呛的，迎芝觉得自己好像被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小丑。

　　“你们围在那看戏呢？”远处，一道响亮的男声响起。

　　围在迎芝周围的人不自觉让出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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