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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栗香的女人决定分手
下班的时候下起了雨,为什么偏偏是下班的时候?
栗香望着傍晚六点钟的天空,有点恍惚,周五了,又是一个周五。
她是一名体.制.内的公务员,做着一份社会普遍认可的稳定且体面的工作。
比起广大苦苦挣扎着上岸的同志们,她算是很幸运了,毕业后一次性考上了沿海省份的热门岗位,顺利地通过了找工作这个人生必经关卡。
事业、爱情、家庭,人生三大命题。
栗香没有什么事业心,出于责任心有好好干活,这份工作估计会做到退休吧;至于爱情,跟男友谈了快5年了,对方非常帅且有钱,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可他说他只爱她。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下一步就该进入婚姻殿堂了。
但是她却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五傍晚,望着雨,想分手。
再过2个月,她将正式跨入30岁。男友早上发了条微信,说已经提前安排好工作,会回来陪她过生日。
其实她当下就看到那条信息了,但是她没回,直到午休才拿起手机,发了个“嗯嗯,好的。”然后想了一下,从表情包里找出一个可爱的小鲸鱼发过去,它冒着泡泡说“等你”。
等。
回想起5年来跟男友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个“等”字在最后竟然成为她最深的体会。
感情一开始很热烈,他眼里迸发的热情都快.把.她.融.化了,他常常像一只大号无尾熊一样从后面环抱住她,嘟嘟囔囔地撒娇,说不想进组拍戏,想跟继续跟她做.爱。
她脸红,他就更爱讲,不仅嘴上说还很过分地上手,弄得她浑.身.瘫软,留下的痕迹几天都消不下去。
后来呢?
他不来,她就等,他说要来,她便梳洗打扮好去见他,约会的地点常常是酒店,约会内容就是床.上的那些事……往往还不只在床.上……
在这样不断重复的模式下,栗香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她不是正牌女友,而是见不得人的小三。
他是个性.欲.很重的人,栗香稍微冷淡但基本正常,她会配合他,让他在那方面满意,可是她不再想这样下去了。
“还不走啊?想什么呢?”同事发现站在玻璃门前默默看着天空的栗香。
栗香低下头掩盖住眼睛里的情绪,笑了一下,清爽又温柔,“没什么,忘了带伞了。”
“要不我带你一程?”
“不用了,谢谢,今天我有开车。”
栗香故意磨磨蹭蹭,等同事走掉以后才出去。其实她没开车也没带伞,只是不想跟不熟的人尬聊,特别不喜欢在车里这种封闭的小空间里找话题什么的。
对方也许会问你最近在忙什么,找男朋友了没,回答说没有,接下去就是问有什么要求,是不是一定要找本地的。
“差不多就行了,你也不小了,得抓紧哦,现在女孩子很多,每个单位剩下的都是女的。”
栗香报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只能微笑。
雨渐渐停了。
栗香准备叫个车回家,看了一眼微信,果然,与男友的对话框停留在中午1点18分,鲸鱼宝宝的表情包吐着泡泡,说“等你”。
对方没有再回她。
窗外的景色迅速向后退去,栗香上车后与司机确认了地点就带上耳机,放出音乐,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最近她爱听老歌,周杰伦的《夜曲》听了很多很多遍,每当带着电流的前奏响起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触动,在幽幽的时光中,歌曲带上缅怀青春的滤镜,隔着雨水滴下的玻璃看向闪烁的霓虹灯牌,心钝钝地皱缩……初中放学时常常放周杰伦的歌,光阴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她已经快30岁了。
炸响的手机铃令栗香不由得一颤,有人打进来了。
“粟然。”手机屏幕跳出男友的名字。
车刚好经过商场,巨大的LED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支高端品牌推出新品的广告,画面非常漂亮,满满的氛围感,代言人清澈干净的少年气如山间清爽的风。
人们来来往往地穿梭,时不时有人抬头看一下,因为广告里的人实在是太好看了。
他对着镜头一笑,瞬间仿佛清水涤荡,冲刷掉观看者积攒了一天的疲惫。
“我是粟然,我在等你。”连声音也是那么好听!估计会有不少人因为这支广告入坑吧。
这个声音曾经在她耳边软软地说:“我想跟你做.爱。”
栗香盯着手机,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上一次跟男友通话是什么时候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接起,“喂。”
“姐姐,你接太慢了啦!”手机那头的人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像只慵懒又漂亮的猫。
“我刚下班。”栗香不知道该跟男友聊什么,他们有一个多月没有讲过话了。
她知道他去国外拍电影了,期间主动打过一次,结果是助理小娟接的,“香姐,我们在片场……”刚说了一句,就听到有人过来了,用英语交待一些事项,大概是等会要准备什么之类的,小娟又要跟现场的人对接,又要顾着电话这头,听起来焦头烂额的。
于是栗香主动说:“你们忙吧,我没什么事,就是问问。”
“香姐,我会跟然哥转达你有打来,他得空了再给你回电哈。”
栗香很平静地挂了电话。
意料之中的,他没有再打回来。
现在通讯这么方便,如果一个人想联系你,就算身边的人不提醒,他也会主动找过来的,可是他没有。
“我刚下飞机,倒时差头涨涨痛痛的。””仿佛这一个多月的空档不存在一样,粟然十分自然地撒娇。
“呼呼。”栗香轻轻对着手机吹了口气,“吹吹,不疼了啊。”
“等会还有个活动要参加,累死了!”电话那头的人继续撒娇。
栗香知道他只是想得到安慰而已,要是真没了工作他会跳起来的。
男友是有野心的人,不仅想要人气,还想得奖项更想拥有地位,他现在很红,而他还想更红。
“加油,同时也要照顾好身体啊。”
“……姐姐,我想你了。”不愧经常被夸台词功底好,粟然故意散发魅力的时候撩死人了。
栗香心里一抽,“真的?”
电话那头有一瞬间的停顿,接着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本来躺着的人坐直了,“姐姐,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他真的毫无察觉吗?听着男友充满天真感的关怀,栗香既伤心又想笑,明明不是一个傻甜白,却总是用天真浪漫的态度掩盖残忍。
“没有。”栗香简短地回答,找个什么理由挂掉电话好呢?
生活中有许多客套话是为了维持表面关系而存在的,像“好啊,我们改天再约吧,我还要去前面办点事,先走了啊”之类的,其实大家都知道不会约的。
没想到跟男友走到了这一步。
从25岁到30岁,栗香想法改变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从前还会想着如何让对方高兴,如何让对方更喜欢我之类的,现在她已经明白了,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没什么好说的。
爱情也有沉没成本,明明知道双方已渐行渐远,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去捅破那层纸。
5年啊,5年了。
“你在想什么?”粟然突然问。
你已经没有跟我走到结局的意愿了,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怕我缠着你?栗香深吸了一口气,你故意忽冷忽热,是想让我来提分手,让我自行默默离开吗?
“没什么。”栗香淡淡地说。
分手的那天,我不会大哭大闹的,你放心。
“姐姐,你来看我吧。”粟然沉默了一下,冷不丁地说。
脑子里还转悠着分手的念头,猛地听到对方提出见面的要求,栗香脱口而出,“什么?”
“我在商场做活动,地址发给你,姐姐,你来吧,我很想你,我们好久没见了,啊?”最后一个啊字软软糯糯的,跟小狗狗似的,“好不好嘛,姐姐?”
栗香六神无主地按掉了电话,心扑通扑通地跳。
别紧张,不要陷进去!她告诫自己,已经决定好分手了不是吗?不许再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方寸大乱!
司机好奇地从后视镜里观察栗香。
她赶紧低下头,整理好表情,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路上塞车,走一点进一点,栗香的心也跟那长长的车龙一样堵在了一起,红色的汽车尾灯连成一片,仿佛无数只眼睛在闪烁,前车的刹车灯把整个空间都照成了红色。
有一条消息进来了,栗香颤抖着点开——是一个70公里以外的酒店地址。
酒店,又是酒店……栗香关了手机。
回到家已经7点半了,半年前买的二手房,地段和装修都不错,80平米左右的小高层,一个人住够了。
她扔下包,走到落地窗前,站了整整20分钟。
底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来人往,夜色中的城市像巨大的无限延伸的集成电路板……她喜欢从高处往下俯瞰,身在繁华中却远离喧嚣的感觉很好。
她喜欢周五的夜晚,一周的工作结束,周末即将来临,虽然知道未来两天的假期其实跟白开水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但让晃晃悠悠的心产生点小期待,得到一点小放松,那就够了。
工作以后,对于今天周几格外敏感,五个工作日,两天休息,接着又迎来周一,循环往复,像一次次轮回,不知不觉从春天到盛夏,转眼间又到了飘雪的季节,快过年了。
对自己好一点,栗香告诉自己。
她好好地泡了个澡,放点轻柔的音乐,头发半湿着,陷在躺椅里看书,意识渐渐迷糊。
“香香姐!”栗香在校门口等,16岁的少年一看到她眼睛立刻亮了,冲过来停在她面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翘起的头发,“你是来看我的吗?我好高兴啊!”
那年,栗香22岁,粟然16岁。
她大三放暑假回家,发现客厅里坐着一个陌生的少年,“你是谁?”第一印象是对方很瘦很瘦。
那人很局促也很害羞,听到开关门的声音惶恐地抬起头来,与栗香视线对上时瞳孔微微震颤,“我、我叫粟然……”像容易受惊的小白兔一样,他指着厨房说,“王阿姨带我来的。”
后来栗香了解到,他是妈妈故友的孩子。
两位小姐妹以前一起在发廊打工,没想到后来命运截然不同。栗香的妈妈嫁给了干部,成了官太太,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而粟然的妈妈跟一个帅的掉渣的流氓跑了,未婚先孕生下儿子又被抛弃,从此颠沛流离、受尽苦楚,临死前回乡,求昔年的好姐妹照顾她还未成年的孩子。
栗香知道缘由以后十分感慨,跟粟然讲话都小心翼翼,生怕引他想起伤心事,“家里房间很多,你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跟姐姐说啊。”
眉目如画的少年红了眼眶,泪水掉在汤碗里,一层一层地荡漾开来。
书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栗香从睡梦中醒来,泪流满面,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年,怔怔地看在地毯上打开的书。
《飘》是她的爱情启蒙小说,看过无数遍——“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斯佳丽这句话深深地印在她心里。
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
栗香开机,时间显示0点08分。
新的一天已经到来了。
关机几个小时,没有人找她,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群里面有些人在分享一些无关紧要的链接……而与粟然的对话框,依旧停留在他发酒店地址过来的那条。
未接来电倒是有一个,他打的,一次打不通,他就放弃了。
可他并不是轻言放弃的那种人,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会想尽一切办法争取,他根本不会害羞,因为他不是小白兔,他是大灰狼。
童年的悲惨经历没有毁了他,反而让他成为一个早熟的神经强韧的富有心计的人。
那时他一无所有,唯有一身好皮囊,所以他很早就懂得用自身魅力去蛊惑别人以达到目的。
栗香看过他当主角的电影,里面他演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仙门小弟,一开始不受待见,经常被欺负,一受委屈了就眼泪汪汪地找美貌师姐诉苦,师姐替他出头,他躲在后面露出“绿茶婊”一般的笑容……最后他不仅抱得美人归,还练成绝世武功,把当初踩在他头上的人一个个碾压过去,好不痛快!
很俗的套路,却很受欢迎,票房大爆。
即使有人吐槽是烂片,但粟然作为演员却得到了一致肯定,令人惊艳的演技在同行的衬托下光芒四射,而片中表面绿茶男实则腹黑大佬的人设更带起一波话题,时至今日还经常有人拿出来玩梗。
多年后,栗香才意识到,粟然在电影里的经典表情,跟他在她家客厅对着汤碗掉眼泪的样子一模一样。
如果他想对一个人好,简直能把心思掰开十八瓣地讨好你。如今这副态度,明显是淡了倦了,已经不想在她身上花时间了。
周六的凌晨,栗香驱车前往70公里外的酒店。
深夜高速公路畅通无阻,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目的地,栗香想,在太阳升起以前,她应该就能彻底结束掉这一段失败的感情。
新的一天,一个叫栗香的女人决定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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