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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二)
程颐把乔安池拖回了自己家。
卸了酒劲的乔安池过分安静,进屋就往沙发上并腿一坐,乖巧得让人想撸头。
于是,程颐把水递给他后,就顺势拿手薅了一下,再一下。
乔安池从杯子口抬起眼睛:“你在做什么?”
程颐睁眼说瞎话:“你头发乱了。”
“哦。”他应下,继续低头喝水,等杯子差不多见底,才迟钝地琢磨出不对劲,重新抬头,“怎么把我带你家来了?”
程颐坐在他身边,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丝毫不放过的专注神色几乎让乔安池开始错觉自己是块肉。
“你——”他往后缩了缩,眼睛睁得很大,“不许乱来。”
可到底是受酒精影响,警告说出来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威慑力。
程颐忍不住笑:“还记得在街上叫我什么吗?”
他想了想:“程颐?”
她勾起的嘴角有一丝凝滞:“好好想想?”
乔安池皱着眉,安静了。
程颐却舍不得挪开目光。
多奇怪啊,眼前这位活在剧本里的角色,竟能叫出她现实中的、且只有那一个人称呼过的名字。
“想不起来吗?”她等不到答案,微微失望,又有意探寻,“你叫我……‘一一’。”
她的声音很柔和,仿佛一汪可以倒映出月色的清泉。
正巧,此时月亮高悬在天边,也丝丝缕缕地融进她的眼里。
“你……想起来了吗?”声音里带了不自知的小心。
乔安池终于松开眉:“好像有点印象。”他揉着额角,含含糊糊道,“这么叫你是因为……好记。”
“好记?”
他点头:“对啊,数字多好记。”
果然是那个“一”字。程颐的手在身后紧紧攥着:“怎么用这个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巧合之下难免会升起不合时宜的奢望。可乔安池却奇怪道:“肯定是越简单越好啊,而且一声多好听。”
程颐的心从半空一下子摔落,不等开口,就听乔安池又哼了声:“再说了,我也不想叫你‘程程’。”
行吧,妄图在个醉鬼身上找熟悉感,是她天真了。
程颐说不清是气还是失望,腾的站起身,去了卧室又折回来,兜头扔给乔安池一床薄被子:“睡你的!”
乔安池忙乱地扯下被子,正听见哐当一声,卧室门被重重磕上。
她生气了?
他挠挠头,有点迷茫。
这一晚,程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倒腾。
她小时候有很严重的认床习惯,直到大学后才慢慢适应,却并非因为她主动强求改变,只是不得不进行的妥协。
程颐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现在回忆起来,那些过往竟如此清晰地在眼前浮现。她坐着卧铺车,看过缓缓跃出地平线的太阳,也看过无边夜色里的点点繁星,而无论哪一种光亮,都没有目的地那双等待的眼眸来得夺目。
她总是兴奋地奔出车厢,而他会及时张开双臂,笑着叫她:“一一。”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砰砰敲响:“起床了吗?”
程颐睁开眼睛,脑子仍有些云山雾罩,愣愣盯着天花板。
见没有回应,外面顿不过一秒,倏然扯起嗓子:“哎,一一!”
她瞬间清醒了。
门被大力打开,乔安池正单手撑门框,没来得及收回。他面上不由浮现几丝尴尬,不过看程颐一副刚起的样子,又不满地催促道:“抓紧时间洗洗,还要上班呢。”
“你刚才叫我什么?”程颐死死盯着他,
“一一啊,怎么了?”
“谁让你叫的?”
乔安池不乐意了:“叫个名字都不行啊。”
“它不行。”程颐想从他身边迈出去,却听对方又道:“一一。”
她猛地回头,恶狠狠地警告:“不许叫!”
“一一,一一,一一!”乔安池迭着声后退,像个叛逆心起的熊孩子,殊不知从哪一次开始,心里传来极其微弱的哗啦一下子,仿佛是什么东西在慢慢剥落。
他突然没了声,手仍扶在门框上,表情却有些呆滞。
程颐奇怪他的反应,刚想问,从厨房里走出一个人,同时催他们俩:“早饭快好了。”
老许?
本该肌肉贲张的保镖大哥如今系了身碎花围裙,程颐目瞪口呆,心里的承受能力正在摇摇欲坠。
早饭在一顿沉默却又祥和的气氛里落下句点——沉默属于程颐与乔安池,祥和却是老许仿佛看自家孩子的笑脸。
有什么好笑的?
程颐被老许连番打量,好不容易咽下的食物似乎哽在嗓子眼。她匆忙去换衣服,一番火急火燎地整顿,提起包就要往外走,迎面老许却冒出来:“程小姐,我送你。”
她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公交就好。”
可老许把门挡得严严实实:“还是坐车吧,坐车舒服点。”
“不用了,我——”
“送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话。”乔安池一面折着衣领,一面漫不经心地帮腔,“公交上挤来挤去的,你衣服能整齐的了?万一下车遇见客户,影响公司形象怎么办?”
无从反驳。
程颐继续挣扎:“那你不也要用车。”
他双手把外套一捋,转脸得意地瞧她:“要不说你运气好呢?我今天要在那边开会,便宜你了。”
一旁老许很大声地咳嗽。
无论程颐怎么抗议,车还是正正好好停在了金色港售楼处门口。老许下车开门,乔安池迈腿出去,却又转身扶着车门上方,对里面试图捂脸装死的程颐笑:“一一,快出来。”
程颐:“别这么喊我……”
“我乐意。”他顿了顿,目光往附近一飘,笑容突然放大,“一一,待会中午一起吃饭啊。”
说话间,另一辆车在他车后缓缓停下,里面那人正踩着那声“一一”露出脸。
“一一?”那人眯起眼。
门口修罗场般的画面很快传遍了整个售楼处。
程颐一大早工作的时候,不仅被自家团队注目,还不时收到另一方的探究审视。她被看得心烦,不当心在样板间外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特意做出纹理的石板路上,袜子撕裂,一片擦伤。
同事与客户都问要不要紧,可程颐只是随便拿湿巾擦了擦,就继续领人看房子。大约是觉得她“身残志坚”,客户不仅没有刁难,还爽快地约好等优惠确定后再带家人来看。
程颐笑吟吟地在门口送走他,转身时,被身后冷不丁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都伤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乔安池往她腿上一瞧,伸手拉她,“走,去上药。”
程颐避开他:“没流血了。”
他的手扑了个空,顿了顿,皱眉:“你是个女孩子,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她莫名其妙:“我是准备去换双袜子啊。”
哪里不注意形象了?
乔安池真有些牙痒痒。
他是去卫生间时听到的消息,听完后就扯了个理由来堵她,可人家倒好,完全没事人似的一口回绝。
自尊心简直碎了一地。
“楼上有药箱。”乔安池说完,又半带威胁地补充道,“不然我带你上去。”
他既然点明了“带”法,恐怕就不是正常地拉人上楼那么简单。
程颐无奈。
她可不想再次被人瞩目。
药箱放在休息室里,而去休息室要经过办公室,还好眼下人都在开会,办公室空荡荡的,免了徒增八卦烦恼。
“棉签,双氧水,纱布……”乔安池把自认为需要的东西全翻出来,林林总总,差点让程颐怀疑自己是不是摔断了腿。
“行了,贴张创口贴就好。”她从那堆东西里精准挑出一方窄窄的包装纸,作势要撕开,被乔安池一把捏在手心。
“先洗洗。”他很用劲,掌心的温热顿时在她手背上扩散蔓延。
程颐愣了愣,想抽回,却不知对方为何握得那样紧:“乔安池,你松手。”
他却没说话,片刻后,才迟钝地“啊”了声,刚要松开,却听办公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气死了!”
是不属于木森团队任何一人的声音,看样子,正往休息室的方向来。
程颐脑子嗡的一下,等反应过来,她已经拉着乔安池躲进了一边的窗帘后面。
等等,她为什么要躲?
程颐后知后觉地要出去,却反手被乔安池一抓:“等等。”他压低声音,气息克制地擦过她的耳垂,语气却莫名严肃,“呆着。”
就在怔愣的一瞬间,休息室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程颐一动也不敢动,满耳朵都是外面两人的对话。
“你说司总究竟怎么想的,本来客户都到手了,现在要开放五号楼给木森那帮家伙?”一人咬牙,“他是不是中美人计了?木森那女的你是没看见,迷得人团团转!”
另一人迟疑:“不至于吧,当初驻场的时候,他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要取代木森吗?”
“嘘!”
“怕什么,这里又没人。”
“保险点。”说“美人计”的那人压低声,“我看木森那小乔总的样子,要么是装得太像,要么就是不知道。”
“上一辈的事不清楚也正常吧……”
“谁知道呢?”那人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算了,神仙打架也和我们没关系,我们——”
她没说完,就听哗啦一声响动,在不大的空间里显得分外明显。
外面两人吓了一跳。
窗帘后被迫偷听的两人也吓了一跳。
程颐感觉窗帘在她身后往下一垮,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会落下去。
可不能落下啊……落下两人就都穿帮了……
她在心里飞速祈祷,突然感觉自己被挤得有些透不过气,错眼一瞧,竟是乔安池整个人都贴了过来。
程颐下意识往后退,腰却被他拦着不放。她侧脸压在他的胸膛,心跳就在耳边回响,一下又一下,渐渐急促,放大……
不对,那也是她的心跳声。
程颐试图离远点,可对方觉察到,却将她揽得更紧。呼吸越发交缠,倚靠的身体似乎也僵硬住,但很快,就听乔安池硬生生从喉咙里压出句话:“不想被发现的话,别动。”
而在他头顶,塑料横杆要断不断,撑着最后一口气,晃荡出模糊又暧昧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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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名我一直想写来着……写出来发现真像个破折号ORZ(但我还是要写!——作者摇旗呐喊如是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