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孓

　　月光，如牛奶一般倾泻于人间，天空美得似乎很不正常。
　　梦醒了，该好好继续生活了。
　　空气弥散着一股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酒精的味道，母亲扶着我走在医院的长廊上，听到周围人们的窃窃私语，一阵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
　　主治医师把我母亲拉到办公室里谈话，我仍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白子谦的情况不容乐观，强烈的冲击力致使她的视网膜脱落，极有可能终生失明，不过万幸的是，子谦身体其他部分没有受到伤害，伤口恢复得很快，预计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即使子谦终生失明了，也请家属节哀。”
　　“可是医生，还有没有别的治疗方法，如果可以，可以移植我的视网膜，我也走过人生一半多日子，子谦还这么小，她……”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冲入办公室，声嘶力竭的喊道：“这是你的眼睛，为什么要把它交给我。”
　　“子谦，你知道吗？失明会导致你再也看不见光，你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看不见东西会给你带来很大的负担。”母亲回答道。
　　“但是你，你把眼睛交给了我，你也会看不见啊。”
　　“只要你幸福,我这个当妈的，也没什么担心了。”母亲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回答我。
　　“不行，我坚决不同意，说什么我都不同意。”
　　……
　　母亲没有再说什么。
　　我不想让一个深深爱着我的人以她身体为代价换取我的幸福。
　　我要开始用其他器官感知这个世界，尽管我的眼前净是空洞。
　　正午，父亲给我送来了一份盒饭。当他打开盖子的时候，我感觉一阵阵腾升的热气，还有些湿湿的。当我用手拿起筷子的时候，我感受到上面的纹理，少数地方有尖锐的倒刺，但是并不影响我的正常用餐。
　　父亲怕我被饭菜烫到手指，想喂我吃饭。
　　我对他说：“没事啦，你们也不可能照顾我一辈子，我从现在起要自己学习这些知识。”
　　父亲用一种怪怪的声音说：“好！”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声音，颤抖着，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大概也是因为我吧，确实，励志故事里的人们也只是少数，身体的缺陷带给一个家庭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不过所幸的是，这样的事没有发生在爸妈身上，毕竟他们还有年迈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要赡养。
　　在医院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睡觉，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母亲几乎天天陪伴着我，父亲回归日常的生活中，照常上下班，偶尔来医院看看我。
　　夜幕将至，我听着母亲的叹息声，她再一次对我说：“我可以把我的视网膜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活着。”她的声音里再无了往日的威严，充斥着祈求，祈求着我。
　　我会好好的活着的，你和父亲也是啊，我不能以你的视力换以我的光明。
　　我回答道:“您从此以后不要提这个事了，我不会同意的。”
　　良久，一阵叹息声传来。
　　夜渐渐深了，我回忆起往事，一切事物的本源：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由于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了充斥着一阵阵泥土的香气，还有一阵阵花香，伴随着下课铃的响起，我们班的男同学一涌而出——因为下节课是体育课，我和好友沈晓玉一起走向操场，，体育课说白了也是一个让我们自由活动的一节课，我们几个女孩子坐在花坛上在聊升学问题，因为当地一个私立学校面向全市招生，那所学校的升学率蛮高的，但是要考试，达到分数线了才可以上，我们几个都去参加了考试，试卷其实不算难，但是题量很大，我有很多题连题目都没有看。所以觉得要上很难。
　　这时，体育老师走了过来，他说：“你们好不容易有一节体育课，干嘛要坐在一起聊天呀？考完了就靠完了呗，多多运动，才会身体健康。”
　　于是，沈晓玉提议道：“咱们去跳绳吧。”
　　正当我路过足球场的时候，我似乎听见一个人叫我名字，猛的一回头，只见一个灰色的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我飞来，我来不及躲闪，那东西直直的撞在我的眼眶上，伴随着我眼镜镜片的破裂，一片片碎片划过我的脸，殷红的血从伤口流出，我感觉眼睛一阵阵剧痛，世界好像在翻转，视线渐渐模糊，我也渐渐感受不到痛了，只听见身边的人在大声呼救。剩下的，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后来待我醒来，沈晓玉来看我，她说：“学校还没有发现是谁把足球踢你脸上，但是学校给你赔了很多钱，所以嘞，你医药费不用担心。还有哦，我去参加分班考试了，你和我是一个考场，我把你的录取通知书拿回来了，喏，这呢。好好休息啊，等你康复了，来新学校了，没准儿咱俩还是一个班呢。”
　　我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其实那个时候，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她便回家了。
　　我拿起录取通知书，心中百感交集，这是我六年的努力换来的，只是因为一次意外，就要否定我六年的努力吗这不公平！不公平啊！！！
　　时至今日，当我拿起录取通知书时，那表面磨砂的质感使我为之痴迷，我轻轻打开它，里面有一张摸起来质量很好的纸，上面有一些凹凸不平的东西，我想，那一定是写着：恭喜你，被本校录取，时间……
　　在这张纸的上方，我摸到一行字，那种凹下去的质感不像打印上去的，应该是人为写上去的。我即使看不见，我也猜到了上面写着的内容：

　　亲爱的白子谦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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