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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诋1-1
赵夫人自嘲地道:“听起来荒诞不经,是吧?实在抱歉,如果不是山穷水尽,我也不至如此。”她枯瘦的脸上充满歉意,在蓝曦臣震惊的目光里继续说道:“您听过之后,再决定不迟。夫君同金仙督走得很近,唯金仙督马首是瞻,泽芜君不知有无印象?”
蓝曦臣记得弈川赵氏的家主赵如戈,平素出头不多,个性粗犷,但仅有的几次出头都让人印象深刻,想不记得都难。要说和金光瑶走得特别近,蓝曦臣却并不知道。但赵夫人如此说,手中又有金光瑶的字据,不由得他不信。
“因为夫君衷心耿耿,金仙督对他也很是信任,很多事情都让我夫君替他出面。十年前的一天,金仙督带过来一个大箱子,跟我夫君密谈了半日。那时我年轻好奇,就悄悄去看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一看之下,可把我吓坏了。”
蓝曦臣一怔,不知赵夫人接下来会说到什么,一时有些恶心,尸块?财宝?经历过近日的这些事,金光瑶背地里有再离奇的行径,他也有了心理准备。
赵夫人说道:“里面竟然是三个人,一个是年轻的男子,两个十来岁的小孩,额头上都贴着昏睡符。我万料不到金仙督会干拐带人口的事,又不敢声张,心慌意乱地躲了起来。”
蓝曦臣松了一口气,拐带人口比起杀人碎尸,似乎好上许多,随即又觉得自己很是荒唐。
赵夫人继续说道:“过后,夫君将这三个人关在家中密室里,只告诉了我一人实情。原来他们是温氏后人,在射日之征期间被人救下来,不知怎么落到了金仙督手里。倒也没折磨他们,一直关着,直到朝廷因为温氏绝户,要将温氏原有的家赀没收充官,这三人就有了用处。金仙督不方便自己出面,便要我夫君充作他们的保护人,推他们出去认领温氏的家赀。”
蓝曦臣想起来,十年前他们从玉门关九死一生回来,还没进行休整就又赶到不净世,原因便是清河聂氏被朝廷勒令处理岐山温氏继承人的问题。射日之征后被百家瓜分的岐山温氏家赀,朝廷全部暗中整理出来备案成册,要求玄门百家吐出来,交给岐山温氏的继承人,如果岐山温氏绝户,则全部充官。一时间,不净世热闹非凡,冒出各色人等自称温氏后人,聂怀桑头疼不已,蓝曦臣不得不替他解了燃眉之急。
赵如戈当时带着个后生也去了不净世,后生自称“温卿”,还未等到自证温家后人身份,便因为露出鬼道修为,被江澄嫉恶如仇大打出手,随后温卿失踪,此事不欢而散。
这段经历原已淡忘,所有人都认为温卿不过是众多冒充者之一,不疑有他。蓝曦臣微蹙眉头,问道:“如何确定他们就是温氏后人?”
赵夫人抬起低垂的头,平淡地说道:“我听说,朝廷手中,有温氏先祖温卯的灵脉印鉴,温氏血脉可滴血认亲。而且,他们手里,也有温若寒的灵脉印鉴,可以证明和温若寒同一血脉。”
蓝曦臣想到了天师手中那份有几大世家先祖共同鉴证的文书,脸色微变。朝廷自己就有办法辨别温氏族人,为何要勒令清河聂氏来做?他想到一个可能,顿时心寒不已:朝廷的目的,只怕正是让温氏“绝户”,将温氏家赀尽数充官,所以便利用百家内部分赃不匀的矛盾,让温氏族人在名义上“绝户”,那么价值几千万的温氏家赀最后名正言顺地归了朝廷,朝廷还不落“仁义”之名。
可谓算无遗策。
那么赵夫人重提此事,难道还有隐情?蓝曦臣露出追问神色,赵夫人会意,继续讲了下去。
“可是,那位温家公子在清河不净世得罪了云梦江氏的江宗主,我夫君拼死救援,可温公子还是死于非命。不得已,夫君将温公子遗体带回来,就去和金宗主商议要推出两个孩子,再试一次。”
蓝曦臣失声道:“那位温公子,死了?”
赵夫人眼光一暗,点头道:“是。很遗憾。”
蓝曦臣道:“可我记得,许多人在不净世闹过一场后,便再没人对朝廷声称温氏后人了。你说两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赵夫人道:“我要跟泽芜君透露的秘密即是关于两个孩子的。他们的所在只有我知道。只要能证明他们是温氏血脉后人,朝廷就得归还温氏家赀。泽芜君,所得何止千万?”
她脸上唯一动人的,便是这双眼睛,此刻定在蓝曦臣面上,透露着十分的期望。
蓝曦臣似乎不为所动,淡淡地道:“这十年来,有关温氏后人的传闻最后都被证明是假的,赵宗主在世的时候不也没推出两个孩子来么?”
赵夫人抿起双唇,顿了一顿,慢慢说道:“因为温公子死得很惨,我起了恻隐之心,不想两个孩子步他后尘,便趁夫君去金鳞台的时候,悄悄地将他们藏了起来,寄养在外面。”
蓝曦臣却不相信,只问道:“两个孩子不见了,赵宗主也不追究?”
赵夫人道:“泽芜君问得对,夫君从金鳞台回来后,原本是想杀了这两个孩子的,我阻止了他。”
蓝曦臣吃惊道:“什么?!”
赵夫人惨然一笑:“因为金仙督已经看出来,朝廷根本不想找到温氏后人,留着他们只会有后患。”
蓝曦臣道:“既然如此,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两个孩子还活着,能证明他们是温氏后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夫人道:“泽芜君和朝廷有这么深的关系,必然不同于其他仙门。”
蓝曦臣心中却是一痛,低声道:“赵夫人又知道什么?”
赵夫人微微颔首,说道:“泽芜君十年来帮助朝廷筹措军费,金仙督都是悄悄记了数的。”
一阵寒气自背后袭来,蓝曦臣觉得莫名悚然,赵夫人说的,自然是赵如戈告诉她的,而赵如戈何德何能,其消息来源只能是金光瑶了。自己身为世家宗主,与兰陵金氏并驾齐驱,却在金光瑶面前浑似透明人,什么秘密都没有。
赵夫人见蓝曦臣神色有变,叹息道:“泽芜君不用担心,我保证这两个孩子是温氏后人。”
岂知蓝曦臣根本不是担心这个,他心中思绪纷乱,随口问道:“你将他们藏在哪里了?”
赵夫人道:“泽芜君答应借我银子,我就告诉您他们下落。”
蓝曦臣收回些微离乱的目光,说道:“我对温氏家赀并无染指之意。”
如果有,何须等到现在,当年蓝忘机在乱葬岗带回来的孩子,在蓝家养了十三年,从未对外透露过一句。温晟的一对双生子,也至今秘而不宣,只是被人挖出了身世,离间了去,和姬昀金光瑶混在一起,不知道现在何处。
想起双生子蓝懋蓝慜,蓝曦臣心事重重,担心忧虑之感蓦然上头,挥之不去。
赵夫人没料到蓝曦臣居然对千万巨资毫无兴趣,瘦削的肩膀都僵硬了,楞了半晌,不死心地道:“泽芜君,您没意识到这是多大一笔财产吧?”
蓝曦臣坦言道:“我姑苏蓝氏不谋非道义之财。”
赵夫人苦笑一下,不知该赞叹蓝曦臣品行高洁,还是讽刺他食古不化,沉默了一下,叹息道:“如此说来,终是我痴心妄想了。泽芜君,多有打扰,我这就告辞。”
她收起案上的字据,对蓝曦臣颔首行礼,便起身欲走,蓝曦臣忽道:“赵夫人,除了抚恤金之外,赵宗主生前给人的承诺,您又何必苦苦支撑呢?”
赵夫人没有回首,只轻声道:“我虽然是妇道人家,也知道言而有信,人无信不立。夫君虽然去世,可我家还在,欠债不还,良心难安。”
她鼻音深重,仍是不敢回头。蓝曦臣可以想见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的情景,终是动了恻隐之心,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赵夫人,我确实不能借你一万两银子,但可以想办法安置一部分弈川赵氏的客卿、门生,如果他们愿意到姑苏蓝氏,也可为你省下大笔遣散费用。”
赵夫人原本已经绝望,却不意蓝曦臣临时给了她这么大一个人情,不禁喜极而泣,哽咽起来。
姑苏蓝氏的门槛,远比其他家族的门槛高太多,能做上姑苏蓝氏的客卿、门生,说出去也比一般家族有脸面多了,蓝曦臣愿意收留弈川赵氏的人,只怕没人不乐意。赵夫人激动之余,竟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这边抽抽噎噎地哭泣,蓝曦臣也不好劝慰。门口湘帘晃动,洒进来一片流云浮光,满室生凉,却是蓝忘机掀帘进来,琉璃浅眸略带诧异,望了赵夫人一眼,便收回目光,端端正正地对蓝曦臣行礼,“兄长。”
蓝曦臣婉言道:“赵夫人先请,我就不送了。”一边命门生将赵夫人带去客房,自己留下和蓝忘机对面。
蓝忘机依然是淡淡的神色,但蓝曦臣看出些许不同,蓝忘机的眼神里有失落、不解和踌躇。“忘机,遇到何事?”
在一瞬间,他仿佛在蓝忘机脸上看到了几分委屈,然后果不其然地听见蓝忘机说道:“兄长,魏婴想要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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