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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思1-3
一刻钟后,蓝忘机拖着脚步走出山洞。冷冷月光之下,胡人女子匍匐在□□的身上,已经没了呼吸,她的手垂在身侧,指尖搭在那把刃上沾了血迹的匕首处,和她颈项流下的血融合在一起。
蓝忘机将两具尸体搬到山洞里,给他们掘了个坑,合葬在一起。纵然他们是异族各为其主,人死之后,所有罪孽也烟消云散,不必戕尸泄愤。他合拢泥土,站在土堆前默念了两遍《往生咒》,拔出避尘,来到洞外。
避尘脱手飞到空中,剑芒光华闪耀,刺入洞顶上方的悬崖,直没至柄。蓝忘机捻决御剑,将崖上巨石削掉一匹,直坠地面,轰然巨响后,恰好堵住了山洞洞口。待得下几场雨,这块巨岩便会与山崖石壁浑然一体,若非玄门修士,凡人要想发现后面的山洞和凶尸,几无可能。
回到城内客栈已是子时三刻,蓝荀果然还在等他,大堂灯火如豆,蓝荀面朝大门独坐,瞧见蓝忘机形单影只,蓝荀愣了愣,问道:“魏公子呢?”
蓝忘机眸色又是一沉,道:“先走一步。”
蓝荀是姑苏蓝氏中知晓他们关系的前辈之一,十年来早已适应了蓝忘机身边“时有时无”地有个魏无羡,也不多问,但见他双目空洞,神情萎靡,还以为他受了伤,忙问道:“忘机,你有受伤?”出于明知忘机一向的清冷,也并未出手相扶,只在座位前指座,让蓝忘机坐下说话。
蓝忘机行礼入座,将蓝荀的七弦琴置于案桌上。这一路行来,虽四肢无碍,脑中仍是恍惚难平,在蓝荀面前也无需如何隐藏,强打精神说道:“无碍。七叔可有将今日情形告之兄长?”
蓝荀些微叹了叹,谨慎地看了看蓝忘机,方说道:“曦臣那边,也有宗门要务处理,我不想让他多舔烦恼。这里的事涉及仙督金光瑶,未擒住他单凭我们的指证,可想有多难。况且,天师门和灵脉的事,也不是我们一家能相抗的。”
他朝楼上瞥了一眼,再将声音压低道:“聂宗主想尽办法将我们引来,便接二连三发生这诸多事情,不可不防。姑苏蓝氏是否率先出头,还得从长计议。”
若在平日,蓝忘机不会考虑不到这一层,但今日打击过大,心力憔悴,他实在无法静心思索,自进得大门,头颅中好似蚁虫钻脑,一阵疼似一阵,勉力支撑着点了点头,说道:“一切由七叔断决。”
他的反常情形,蓝荀早已看在眼里,忧心道:“今夜就不多谈了。忘机你究竟怎么样?倘若感觉不好,务必让医师来看。”
蓝忘机缓缓摇头,起身行了一礼,“忘机先行告退。”展袖收手,往楼上走去。才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两个人影晃了出来,小声叫道:“含光君!”
语气里又是喜悦又是如释重负,却是蓝思追和蓝景仪两个。
蓝忘机朝楼下看看,蓝荀并未跟上,他推开房门率先进入,两个少年也摸了进来,蓝景仪殿后,在身后掩上了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烛火微黄,蓝忘机眼神不失严厉,却也略带温和,问道:“为何子时还不歇息?”
“担心你们啊!睡不着觉。含光君,今天是什么厉害的邪祟?七叔祖也不说。到底怎么回事啊?”蓝景仪嘴快,连珠炮似地问了好几个问题。
而蓝思追忧心地望着蓝忘机,心头惴惴不安,下午看到魏前辈和含光君分头出去,魂不守舍的情形历历在目,而此时的含光君远未恢复到令人放心的程度,他不敢大声,喃喃地道:“魏前辈呢?”
蓝忘机看见蓝思追,他的脸在眼前变小,变回当年魏无羡只身对抗天下,也要护着的那个孩子的样貌,他们在夷陵的山下一起带他,孩子叫他的魏婴,“羡哥哥”……
胸口如遇重锤,蓝忘机拼着一口气维系的端庄仪态如同雪崩,冰山琉璃在他眼里“哗啦”一下碎了个干净,他蹒跚地退了两步,跌坐在榻前,令人窒息的痛苦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面对蓝思追,眼里空无一物,一字一句地道:“我弄丢了。”
蓝思追听不懂,魏前辈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说弄丢了呢?可他的心跟着便揪紧了,连呼吸都在发疼,含光君明明只是坐着,也没什么表情动作,只说了四个字,怎么就让人感觉痛不欲生呢?他鼻子一酸,眼泪莫名就落了下来。
“含光君?思追?”蓝景仪刚才分了神警惕着门外,生怕蓝荀发现他们没睡觉,回头却遇见这诡异的气氛,他愣了一下,不敢去问蓝忘机,只得走过去摇蓝思追的肩膀,“怎么了?怎么哭了?”
蓝思追泣不成声,泪如雨下,来不及摸手帕,抬手用袖子一边擦拭,一边哽咽道:“魏前辈丢了……”
“丢了?”蓝景仪不解其意,但随即见到蓝忘机呆坐的模样,便跟着伤感起来,不知不觉也开始落泪,泪水滴在衣服上,这才发现他们失态了。
蓝思追觉得含光君现在就是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一向睿智沉稳的眼神消失得干干净净,眼睛里空落得能装下整个太湖。他模模糊糊地觉得,含光君没了魏前辈,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默默流泪。不知不觉间,他和蓝景仪围已经坐在蓝忘机身边,几乎哭得肝肠寸断,而蓝忘机像具无生命的精美玉像,眼神无焦,一动不动。
烛火摇了几下,突然熄灭,让两个少年吓了一跳,从悲伤中醒来,室内突然变得异常寒冷,几人呵出的气都起了白霜。“怎么回事?”蓝景仪的声音在黑暗里战栗。
蓝忘机也从混沌中警醒过来,胸口一片刺骨的冰凉。他信手摸去,自怀中掏出两片黝黑的玄铁,手心所触的地方,冷得像尖刀利刃刺进骨肉。
阴虎符!
蓝思追和蓝景仪都没有见过这东西,黑暗中也看不真切,蓝景仪吐着白霜说道:“含光君,是这东西吗?怎么回事?”
冰冷如刀的感觉逐渐向全身传递,疼痛感越来越强,蓝忘机竟然握不住它,阴虎符“啪”地一下落在地上,持续发着寒气。
他急促起身,广袖含着灵力一挥,房门洞开,蓝忘机将两个少年推到门外,沉声道:“快出去!绝不可进来!一刻钟内如有异象,带所有人撤离!”
蓝忘机关上门,立即设了个禁制,将内外隔绝开来。只是阴虎符如此厉害,一个禁制能挡多久,他并无把握。
没有合并就显现杀机,远远超出蓝忘机对阴虎符的了解。射日之征时期,魏无羡用它一战灭了岐山温氏五千修士,在百家中传得神乎其神,蓝忘机并未亲见;之后阴虎符被魏无羡保护起来,从不示人;十三年前的不夜天,魏无羡当着三千修士的面,合并了它,制造了一个血涂地狱。从此,阴虎符就是玄门禁忌,也只有兰陵金氏那么明目张胆的要复原它。
即使后来亲密无间水乳交融,魏无羡也很少说起阴虎符,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虎符要合并了才有威力,平时就是两块不起眼的玄铁而已。蓝忘机绝不会记错。
此刻在地板上散发着冰霜寒气的阴虎符,让整个房间冷得像冬夜的漠北荒原。蓝忘机运起灵力抵抗着透骨的寒意,两边太阳穴仍然禁不住地突突乱跳,疼痛异常,只觉有两根铁棍穿入头颅,已经快要将他的脑袋钻出个透风的窟窿。
继而一段记忆像是破冰激流,汹涌而来,猝不及防地胀满了整个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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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眉朗目,贝齿红唇,魏无羡明艳的脸孔在他眼前神采飞扬,蓝忘机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喜悦里,在佛经诵读修练除魔中度过了二十余载的人生岁月,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的快乐。
前路的风雨迢迢,未知的风霜刀剑,在此时紧握的那只手面前,不值一提。纤瘦修长的,充满生命、活力和勇气的手,传递着无穷无尽的温暖的力量,令蓝忘机豪气万千,百死不悔。
“蓝湛,你决定了?你真的决定了?”浓稠得化不开的情意溢出眼眸,魏无羡笑靥嫣然,骤然握紧了蓝忘机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他激烈的心跳震颤着,甚至有些烫手。
“嗯。”蓝忘机重重地点头。
他的手被魏无羡捧到嘴边,将吻不吻地轻轻一啄,蓝忘机的心跳跟着滚烫起来。魏无羡的唇在他手指上缓缓地游走,近乎虔诚地从睫毛底下看他,那眼神之浓烈,令人沉酣欲醉。
“含光君,这么一来,你的名声就要毁了。”他的鼻息喷在蓝忘机手上,柔柔的,缠绵缱绻。他笑得张扬、笑得恣意,仿佛笃定就算背叛全世界,蓝忘机也一定不会拒绝他。
当然。
蓝忘机不可以拒绝魏无羡。但这不是魏无羡一个人的意愿,这也是他蓝忘机的意愿。他的胸臆里都是能和这个人相伴一生的得偿所愿,通天彻地的顺畅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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