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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哥，这瓜真甜。”吴大夫的小徒弟阿吉一边咬着青瓜，一边接过阿宗递给他的一大兜菜。
　　“说了不要天天送，吃不完浪费。”吴大夫从里面走出来，看见阿宗就忍不住责怪。
　　“不值几个钱。”因为吴大夫没收药钱，阿宗心里过意不去。反正自己就是个菜农，于是干脆天天送点菜过来。“吴大夫，他今天怎么样了？”
　　人已经在医馆躺了一个月，看得见的伤口愈合了，骨头和内腑的伤还没好全，更关键的是人也没醒的迹象。
　　“就那样，只怕是醒不了了。”吴大夫觉得希望不大。
　　阿宗看着床上的人。之前为了诊疗头上的伤把头发剃了，现在已经长出一些。脸色不再那么死气惨白，有了些生机，但依旧瘦得皮包骨。
　　没办法，他根本不知道吃，连吞都不会，每日的汤药都是一点一点慢慢喂，饭食也是很稀的粥水。
　　“吴大夫，我今天就带他回家，反正在哪都是躺着。您这也忙，还要照顾他，不方便。”阿宗说着，小心地给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然后仔细地按着后背。这是阿吉教他的，为了防止长疮。
　　“再等等吧，等断骨都长全了，内里也好彻底了再走。”吴大夫拍拍阿宗的肩膀，“别看他只是躺着，好像在睡没什么，其实身体很脆弱，一不小心可能说没就没。”
　　刚出生的娃饿了拉了还知道哭，这个人却连娃都不如，不知冷热，不会吃喝拉撒，真真的比娃都难养活。
　　阿宗只能再等等，免得前功尽弃。这一等又是一个多月，因为半中间那人在一次擦身时沾了寒气，发了几天热。
　　每日天未亮时，阿宗就需到菜地里把新鲜的菜收了，然后赶到城里给几家固定的饭馆送菜，剩下的再拿到市场上兜售。
　　没在土地庙遇见那人时，他卖完菜就赶回家，因为菜地里还有一堆活等着干。现在那人在医馆躺着，他心里多了个念想，每日不去看看就觉得不得劲。
　　这两个多月来，他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4习惯了那个人躺在那，好像在等他去似的；习惯了跟他说说话，给他换换尿布按按身子……
　　“宗哥，他醒了，那个人醒了！”阿吉从买菜的人群中挤出来，兴奋地拉着阿宗比划着，“早上我去给他擦脸时，看见他眼皮动了一下，还以为是眼花，后来再拿粥进去，他眼就睁开了……”
　　那人平时主要是阿吉负责，虽然很辛苦，处理二便也是又脏又累，但阿吉一直很认真负责，还按大夫的要求把每天的情况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人醒了，他也是大功臣一个，既得意又自豪。
　　“醒了？醒了……醒了！”阿宗念了几遍才反应过来，激动地把菜担子一收，挑了就跟阿吉挤出市场。
　　医馆里不少人，阿宗再高兴也没敢大声喊，和熟悉的大夫伙计打招呼后就匆匆进了那人的房间。
　　吴大夫正在给那人把脉看诊，阿宗静静地站在边上看。床上的人依旧和平时一样闭眼睡着，一动不动，阿宗觉得很奇怪，等大夫看完就急忙问道：“吴大夫，不是说他醒了吗？”
　　“阿吉那孩子就是沉不住气，毛毛躁躁。”吴大夫笑着让阿宗坐下，慢慢地说，“眼是睁开了那么一会儿，但要说醒，那可不算，顶多就是眼皮抬起，人还是无知无觉的。”
　　阿宗转头又看了看床上的人，心里有点失落，不过还是挺高兴的：“能睁开，也是好事。说不定过几天就有反应了。”
　　“希望如此。”花了这么多心血，吴大夫也难免有所期待。
　　可惜，奇迹没有出现。之后几天，那人虽然眼睛时不时睁着，但眼神压根没聚到一起，大夫检查后认为他没在看，也看不见。
　　虽然双眼无神，视线仿佛透过阿宗飘忽在另一个时空，但那双眼依然干净清澈。阿宗觉得就像两面小镜子，他都能在里面看清自己的眼睛。
　　“吴大夫，家里我都准备好了，平时该怎么照顾他阿吉也仔细跟我说了，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阿宗今日就要带人回家。
　　“阿宗啊，我觉得你还是再想想吧。”吴大夫倒不担心阿宗将来后悔，他秉性善良，是个会负责到底的人，可这点也正是吴大夫所忧虑的，“还记得你刚把人送来时我说的话吧？他身子肯定是要瘫的，这个你现在已经能看出来。至于脑子能不能醒，我觉得这会儿也差不多能下定论了。眼能睁开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以后只怕不会有其它好转的可能了。”
　　“我明白，大夫。”阿宗看着躺着的人眼睛缓缓地眨了一下，心里怎么也放不下。既然他活了下来，就是命不该绝。而且这段时间日日关心，他已经像家人一样让阿吉不自觉地牵挂着。“家里就我一个人，多他一个不是负担，我也没指望他能好起来。就当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以后虽然不能像在您这那么仔细的照顾，怎么也会让他有口饭吃，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吴大夫见阿宗心意已决，也不再劝，准备了些调理身体的药让他带走。“回去了，药要照常吃，要么他身体调不回来。吃完了再上我这拿，有什么情况就带回来瞧。”
　　阿宗万分感谢，而阿吉也把之前那人所用的尿布，垫子等日常用品打包让他带走。
　　“要勤按摩，勤翻身，不然长疮会死人的；吃得不多，隔日帮他排一次便就行；换尿布前记得按揉排干净，要么一会儿又得湿；喂药吃饭要小口，慢，他容易呛到；对了，有痰要及时拍背给排出来，有次我没注意到，他差点就见阎王了……”阿吉一边念念叨叨地反复叮嘱阿宗，一边帮着把人扶到阿宗背上。
　　因为他头上有伤，怕吹风，阿宗特意从家里拿了件斗篷，把人背好后让阿吉好好给盖上。
　　“我会小心注意的，有什么不清楚就来问你。”阿宗看得出阿吉有点不舍，好像他的劳动成果被人偷走了一样，“有时间我也会带他回来。”
　　路过土地庙时，阿宗停下来，远远地望了一眼，然后跟背上的人说：“醒醒，别睡了，就快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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