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叛逆长公主

　　“唉……”

　　沈眠棠对着面前的桂花糕叹出了第三十二口气。

　　她怎么会不记得，和沈戎成婚时，大红桌布上最漂亮的点心便是那盘桂花糕，城北老店，新出炉的最好吃。

　　做糕的师傅在他们成婚第四年时病了，后来就再也没开张过。沈戎派人搜罗了满城店桂花糕来给她尝，始终不是最初的那个味道。

　　没想到六年的时光溯洄倒退，沈眠棠还能再尝到一口最爱的桂花糕。

　　“请大夫去给师傅把脉，”沈眠棠对渺渺嘱咐道，“每个月都去一次，务必确保师傅能健健康康地，把这桂花糕做到八十岁。”

　　至于沈戎送糕来的动机，她已经琢磨了两个时辰了。

　　若是恰好选了城北那家店，那就过于巧合了；若是沈戎也保有上一世的记忆，她不可能还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吃糕。

　　在又琢磨了半个时辰无果后，沈眠棠打算放弃了。无论沈戎送这盒糕来，是为了安抚她在湖边被训的委屈，还是暗示她前世的恩怨，沈眠棠都不打算主动回应。

　　她决定亲自了结和沈郁的旧仇，假他人之手都不够过瘾。

　　大不了再死一回，沈眠棠觉得自己如果连死都不怕了，就该轮到沈郁怕她了。

　　沈戎看着从月岚殿送来的暗报，短短几行字，他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最后居然闷笑出声。

　　“她对一个做糕的师傅都能这么好，”沈戎看着跪在书房外的暗卫，明知对方除了执行命令，不会有任何反应，“怎么就对我如此狠心呢。”

　　“也算是有长进了，”沈戎将纸靠近烛火，在指尖被燎伤的前一刻松手，“她现在对自己，也足够狠心。”

　　不知道这么狠的女人，为什么还会在把刀扎进他心口后，哭得撕心裂肺。

　　沈戎不愿多想，他怕又是自作多情，就像那黄粱一梦的六年。

　　“公主，您还会雕这个？”渺渺新奇地趴在桌案边，看着沈眠棠手中的黄花梨木料逐渐被刻出桃树的模样，连一颗颗小寿桃都圆润可爱，“二皇子最喜欢这样的小物件，您是不是要送给他？”

　　“渺渺，”沈眠棠手上动作未停，似笑非笑地瞟了小宫女一眼，“你几句话不离二皇子，到底是哪个殿里的人？”

　　“奴……奴婢只对长公主殿下忠心耿耿！”渺渺脸色一变，连忙扑通跪下，“公主从前整日都郁郁寡欢，只有提到二皇子时才有笑颜，所以奴婢才……”

　　“知道了，没有怪你。”沈眠棠叹了口气，渺渺是她被凌迟前唯一还敢求情的仆从，结果被沈郁当众杖毙，她怎么会怀疑渺渺的忠心，“只是你自己也说了，那都是从前的事。”

　　如今她再听见沈郁的名字只会上火，多少东阿阿胶都补不回来。

　　“二皇兄！”沈眠棠在寿诞前夕去了沈郁的皇子府，她穿着月白绣云纹的裙裳，正好配这满城盛开的凤仙花，“听说你从江南寻见了名厨，臣妹赶紧来讨口吃的。”

　　“皇妹这鼻子真灵啊，”沈郁笑呵呵地从书房走出来，向背对着他们的人说道，“可惜还是没有太子殿下消息灵通，一大早就来我这儿鉴画了。”

　　“你的幕僚这趟去江南收获匪浅，”沈戎背着手缓步踱出，看着沈眠棠僵硬的笑脸勾了勾唇，“怎么不在宫里喂锦鲤了，小皇妹？”

　　“臣妹从小就嘴馋，”沈眠棠很快整理好情绪，笑得天真烂漫，“就算是天大的事，有口好吃的就能开心。”

　　“是吗。”沈戎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摘去落在沈眠棠鼻尖的花瓣，吐息可闻，“孤自然希望你永远开心，小皇妹。”

　　我希望你永远开心，糖糖。

　　沈眠棠有片刻的恍惚，父皇叫她棠儿，乳母叫她眠棠，只有沈戎会唤她糖糖，声声呢喃在耳边。

　　糖糖，我们要成婚了，你怎么不开心？

　　糖糖，等战事平息，我带你去越河南岸看铃兰花海。

　　糖糖，别哭了，我不疼。

　　糖糖……

　　“皇妹的脸色有些苍白，”沈郁忧心地用手背贴了贴沈眠棠的额头，她下意识向后一躲，终于从铺天盖地涌来的回忆中浮出水面，一时间连视野都有些模糊，“莫不是着凉了？”

　　“清晨用完早膳后又在凉亭里睡了个回笼觉，估计是吹着风了。”沈眠棠勉强地笑了笑，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皇兄不必担心，只要能尝到江南名厨的手艺，臣妹什么病都能好。”

　　“好！”沈郁哈哈大笑，精明的视线在她和沈戎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二位请吧，本王再去丘儿府上递份请帖，就当是办一次小家宴了。”

　　“怎么哪儿都有沈丘呀！”沈眠棠眼珠子一转，娇蛮地拽住了沈郁的袖子，“这人就是个牛饮龙井茶的莽夫，厨子再好他也不识货。”

　　“皇子的名讳不得直呼，”女儿家的娇憨模样显然让沈郁很受用，他笑眯眯地刮了刮沈眠棠的鼻尖，“在皇兄这儿撒个娇就能轻轻揭过的事，可是会被有心人大做文章的。”

　　“二弟可别把小皇妹宠坏了，”沈戎突然握住沈眠棠的肩轻轻一带，她和沈郁的距离瞬间便被拉开了，“否则她未来的夫君可要发愁了。”

　　未来夫君这几个字让沈眠棠眉头一跳，沈郁常常提起是为了利用她，难道沈戎这一世没有爱上她，就变成操心妹妹终身大事的好哥哥了？

　　“大哥，你还记得赫连羽吗？”只要有沈戎的地方，沈丘总是来得特别快，“这次他和可汗一起进京向父皇贺寿，你们要不要再比比骑射？”

　　沈眠棠眼观鼻鼻观心，沈戎和那番邦王子在小时候结过梁子，那时候她还未入宫，和此事毫无干系。

　　“赫连羽此次前来，是为了与中原的联姻大事，”沈郁抿了口酒笑道，“不知是哪位贵族仕女要远嫁草原了。”

　　远嫁？

　　沈眠棠心头一动，赫连羽是可汗的独子，将来便是草原上的王。如果她能嫁给赫连羽，不但手握百万铁骑，还能在羽翼丰满前远离沈郁，远离王城……

　　沈戎隔着屏风看见沈眠棠眼中精光大盛，小狐狸般狡猾机灵地乱转，显然是又憋了一肚子坏水。

　　“小皇妹打算送什么寿礼？”他问。

　　“嗯？”沈眠棠慢吞吞地回过神，“是太子殿下绝对拿不出的好东西。”

　　“这天底下居然还有我大哥拿不出的东西？”沈丘将信将疑地冷哼一声，“就算有，那也是在父皇的宝库中，绝不会在你手里！”

　　“三皇兄最近功课一定精进了，都学会激将法了。”沈眠棠笑眯眯地伸手进袖笼，拿出一个小盒子，“不过是些旁门左道，哥哥们见笑了。”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沈丘不客气地从席位上站起来，大步走过来打开了盒子，“咦，一棵树？”

　　沈戎搁在案几下的手骤然攥紧，掌心几乎掐出了血，面孔上却仍然是云淡风轻的笑意。

　　“旁人贺礼送寿桃，皇妹直接送一颗桃树，果然心思巧妙！”沈郁背着手接过来细细欣赏，“皇妹，这是你自己雕的吧？”

　　“是，在二皇兄这样的收藏名家面前献丑了。”沈眠棠的余光一直在观察沈戎，却发现对方除了多喝了几口酒，没有任何异常。

　　她收回目光，不知自己事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沈眠棠原本是不会这手雕刻功夫的，在嫁与沈戎后她不再是长公主，名声狼藉万民唾弃，只好整日躲在府里足不出户，寂寞极了才用雕刻花草来消磨时光。

　　沈戎的二十岁生辰时，沈眠棠雕了半人高的桃树，不过那树上并非寿桃，而是如繁星般缀满枝头的灼灼桃花。

　　如果沈戎还记得前世，方才骤然看见这棵小桃树，绝不会无动于衷。

　　“皇妹果然慧心巧手，”沈戎向她举了举杯，沈眠棠连忙回敬了一杯，“这的确是孤求而不得的宝物。”

　　譬如你的真心，原来我一直都求而不得。

　　觥筹交错的家宴结束之后，沈丘回了自己的府邸，只有太子沈戎是住在宫里的，便与沈眠棠同乘轿子。

　　“太子殿下怎么喝了酒便开始耍赖呀，”沈眠棠半掀着帘子，心里有些打鼓，“臣妹的轿子比您的小，还请……”

　　“不想吹风，头疼。”沈戎垂着眼，也不知真真假假到底醉了几分，在起轿后居然一歪身子靠了过来，压得沈眠棠左肩一沉。

　　更夫敲着锣打更的吆喝声远远传来，沈戎身上淡而温的青檀香满满充盈在轿厢内。

　　“太子殿下，”在长久的沉默变得难以收场之前，沈眠棠逼着自己开口了，“男女有别，您……往另一边靠靠。”

　　沈戎没有回答，许久之后才沙哑地笑了一声。他轻轻握住了沈眠棠的左手，指尖慢慢穿过她的指缝，扣紧。

　　“糖糖，”他说，“你还要再装到什么时候？”

　　沈眠棠张了张嘴，眼泪比声音更快地冒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哭，也许是前世喊都喊不出的疼，或是这一声她以为再也听不见的糖糖。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记得我？为什么不让我偿命？

　　“太子殿下……”沈眠棠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捏得很无法动弹，她的嗓音有些发颤，“沈、沈戎。”

　　沈戎垂着眼帘，他呼吸清浅地靠着沈眠棠，仿佛收拢羽翼的大雁，再也不愿南归。

　　没有人再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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