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

　　第二天鹤一的状态可以用亢奋来形容，不同于以前恶作剧时的刻意嬉笑掩饰，兴奋得像偷吃到米的小耗子，众神不明所以，反倒觉得鹤一这安分样子颇不习惯。
　　清涵更加困惑不已，明明昨夜鹤一守着秦卿婉都急死了，怎么一夕之瞬就变了个人，她还准备找鹤一看看什么情况，结果处安告诉她鹤一一大早就捧着剑去了比武场，清涵不禁望了望初晨的太阳，确定它是不是从东边升起的。
　　于是她转了个身，去了后边秦卿婉的院子，屋内飘着袅袅安神香，条条阳光泄露到淡金色的床帐，秦卿婉面色还是有些惨白，眼睛是肿的，躺在床上呼吸均匀浅薄，像朵纯白即将枯萎的花。
　　这番模样清涵默认是受梦魇的影响，便忍不住心疼，如今再说秦卿婉执着千年，只为寻找徐景后杀之，清涵都能理解了，昨夜一见远比当初嘴上阐述的印象来得更深刻。
　　她才撩起秦卿婉额前一缕碎发，想把窗户都打开透透气，一转身就看见林羡站在自己身后，看样子不像刚来。
　　清涵疑惑道：“师父，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林羡扫了眼床上的人，面无表情：“我没找到你，听宫婢说你来这儿了，我才来的。”
　　见清涵还是不解，林羡提示道：“你的功课。”
　　“哦我……”清涵一个激灵，她居然把那么厚一沓的花草图给忘了。
　　林羡微叹：“离我规定的时间只有几天了，你辨认到了哪里？”
　　“……”清涵结巴道，“我，辨认了接近一半。”
　　“接近一半？具体点。”
　　清涵自暴自弃：“九页。”
　　林羡一副了然的样子，却没责罚：“我就知道，赶紧抓紧时间，别玩了。”
　　“是是是。”清涵请示，“那我现在就去？”
　　“等等。”林羡指了指秦卿婉，问：“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清涵还不知道俩人已经见过面，解释道：“她是鹤一殿下带上来的，昨夜做了噩梦，被梦魇困住了，挣扎好一番才挣开，大概太累了，还不见醒。”
　　林羡目光停在秦卿婉身上，一双漂亮眼睛看不出情绪：“什么梦魇，把人困得这么死。”
　　“是梦到了她前生的灭门仇人了。”清涵叹道，“卿婉就是想报仇，不然日日这样，多难受啊。”
　　“那个仇人，叫什么名字？”林羡问。
　　“啊？”清涵满腹狐疑，又意外吃惊，她师父怎么问起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就这几百年来看，他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主。
　　清涵呆怔片刻，林羡无奈重复一遍：“我问你，那个仇人叫什么名字。”
　　“叫徐景。”清涵回过神，如实答道。
　　又是徐景，林羡想秦卿婉大概是把自己当成徐景的转世了，不然怎么怕自己怕成那样，被迫当了替身的林羡只觉冤枉，但心里也不把它当个事，他催促清涵做功课，临门最后一脚转头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秦卿婉，忽然脑海中闪过一模糊人影，那张苍白的脸莫名眼熟起来。

　　事实上，清涵绝不是爱背书的人，林羡去练剑，她坐在殿中看书看得头都快秃了，烦得很，因此对旁边时不时嘻嘻哈哈笑的人更加忍无可忍，她一本书扔过去，恼道：“苍珈你能不能小点声，我在背书呢，你吵死了，像只苍蝇一样，烦不烦？”
　　那本书正中苍珈脑袋，苍珈捂着脑袋，小声反驳：“我又不是故意吵你的，居然下这么重的手，真的是。”
　　“那也是吵到我了。”清涵作势又要扔书，“还说来陪我解闷呢，自己却在这里笑得喘不过气，你是来陪我的还是来烦我的。”
　　苍珈努力为自己辩解：“那也只能怪我选错了书，谁让它搞笑来着呢，我想不笑都难。”
　　清涵一听更来气：“你居然还敢狡……”
　　辩字还没说出口，苍珈手里的书被一道迅疾蓝影夺走，鹤一一脚踏上矮桌，转着手中书道：“什么书这么好玩，让我看看。”
　　他随意翻了几页，遗憾似的摇头：“也就那样吧，苍珈，小心玩物丧志啊。”
　　“你才玩物丧志。”苍珈给他一个白眼，“你今天亢奋的像一个乞丐突然找到了吃的，哪儿能有你丧啊。”
　　“对对对。”清涵转眼就忘了生苍珈的气，附和道，“你今天反常啊，以前乖巧的时候都是赶上做坏事躲钟离神君，生怕被抓到后罚去关禁闭，你不会又做了什么惹钟离神君不高兴的事儿吧？”
　　“……”
　　这回轮到鹤一翻白眼了：“我什么时候干坏事了？口说无凭别冤枉人啊，小心伤了我的心。”
　　一旁苍珈很体贴的给他一一数来：“你弄坏过灵宝天的炼丹炉，两个，打碎过纠察仙君神殿的石狮子，与人比武时用法术变出花戏弄别人，给文书殿的先生画过乌龟，拿……唔！”
　　他话还没说完呢，鹤一就捂住他的嘴，求道：“别说了别说了，你记性怎么那么好呢，都多少年之前的事了，愣是没忘，还在这儿跟我数呢。”
　　苍珈貌似很感慨：“毕竟你这一千年回来的次数太少了，一心一意全扑在秦姑娘身上了，想见你还得派人去地府传信，以前在一起的事儿能记多少就记多少呗。”
　　“……是吗？”作为从小到大的兄弟，鹤一觉得苍珈突然而来的“伤感”不可信。
　　果然，下一刻苍珈暴露出得意猖狂的面目：“我记着以后可以讲给秦姑娘听啊，让她知道鹤一殿下原来的样子，别被现在的深情款款给骗了。”
　　鹤一就知道苍珈说不出什么好话，但他却不怕，他更得意更猖狂的说：“不好意思，秦姑娘已经沉沦于我的深情款款了，就算你说再多，我也不怕。”
　　苍珈：“！！”
　　清涵：“！！”
　　空气诡异的沉默片刻，然后苍珈颤着声说：“你你你，你追到人了？”
　　“是的呢，卿婉喜欢我，昨天晚上就确定了。”鹤一开心得眼睛都发亮。
　　“天哪——”苍珈惊叹，“连秦姑娘这种心思迟钝的人都可以被你追到手，果然时间就是一切，鹤一，你出息了，你出息了！”
　　鹤一给他一拳：“说谁迟钝呢。”
　　清涵也惊得张大了嘴：“难怪你今天这么兴奋，遇上好事儿了啊，卿婉是怎样被你说动的？”
　　鹤一此时显得很羞涩：“她昨晚不是梦魇了吗，我听到她喊我名字了，很小声，她醒了后我就跟她说了，她没否认。”
　　“……”清涵只恨当时她偏要把鹤一叫来，不然守在秦卿婉床边的就是她，怎能轻易让鹤一抱得美人归。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高兴事因为我父亲的原因吧？”鹤一说，“不过也有一点他的原因，我父亲把琉光给我了。”
　　“我的天呐——！”苍珈再次哀天叹地，“你是踩什么狗屎运了，连琉光都到你手上了，我之前求了好久都没拿到的。”
　　鹤一贱兮兮的说：“哎，那也没办法，我父亲说琉光就得配我。”他手指冲苍珈一勾，“想知道为什么吗？”
　　苍珈想打人，但他告诉自己这有失太子殿下的身份，他忍下了：“爱说就说，不说就闭嘴。”
　　“我父亲说我温和，就得用琉光，压压它的暴戾。”鹤一做了个叹息的表情。
　　“……”苍珈一记白眼过去，“钟离大人怕是说反了吧。”
　　“噗哧。”清涵听俩人斗嘴笑出声来，连忙把话锋一转：“鹤一这叫双喜临门，好事儿都赶在一块来了，有成亲的打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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