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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之海
黄昏的时候他喜欢看海。
当然,夕阳和日出没有过于本质的视觉区别。
或者,他只是需要一抹红,让他恍惚之中幻视谁的脸。
然后找到一个可以完全把这一切归于虚无的理由。
幻境之海
By Nye Cyka
第一次相遇时,是因为最后一部水上摩托。
一部水上摩托。
两个人。
不是同伴。
诡异地只是凝视着对方的眼甚至省略了语言冲突的时候,出现了第三者。
“老板,我要租摩托。”
“我们要了!”
果然,合作是需要另外一个阻碍才能达成的。
AA制租了摩托两个男人再度开始对峙。
“我开。”
“我开。”
谁也不肯松口半秒。
空气中诡异的气息再度弥漫。
“现在11点,一人六个钟头。”
最后还是一头蓝发身形瘦削的老板开口缓解了僵局。
最后两个人达成协议。
一人六个钟头。
新的问题又来了。
“我先开。”
“我先开。”
这下连老板都几乎要发飙了。
“我管你们两个谁先开!赶快开走!不要在这里碍眼!”
“……”
“……”
于是,海上出现了非常诡异的摩托二人组。
“你给我开快点啊!白痴!”
金发的人在后座形象全无地晃着前面驾驶的人,凌乱潮湿的金发和薄薄的白衬衫形象全无地招摇。
“你给我闭嘴!被你那样晃开得快才有鬼!”
前座的人湿漉漉的黑发已经半干,随着海风凌乱地飘,衬衫大开的领口被海风揪得让人怀疑这衣服是不是马上会离开这个男人的身体。
他一只手抓着把手另一只手时不时用力甩,无奈肩膀上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趋势。
摩托车以令人胆战心惊的速度倾斜度和摇晃度在海上疾驰,伴随诡异的路线。
“混蛋!你开到哪里啊!?”
“你他妈给我闭嘴!”
……退避三舍的其他人。
白天,大家大概可以看到两个戴着墨镜发型无限趋向毁灭衣衫凌乱的男人,他们在同一部水上摩托上。
前面驾驶的黑发男人被后面站着的金发男人狂晃,凄惨至极。
差不多傍晚时,大家大概可以看到两个戴着墨镜头发和衣服湿漉漉发型更加趋向毁灭衣衫更加凌乱的男人,他们在同一部水上摩托上。
前面驾驶的金发男人的背被后面睡觉的黑发男人靠着,郁闷至极。
摩托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平稳地行驶。
葵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海面上依稀可以看见夜泳的人。
他的头发和衣衫已经被海风吹干。
丽以缓慢的速度开着摩托,迎着海风,在海面上悠转。
月色无边。
“你叫什么名字?”
“你呢?”
吵了几个钟头停顿了几个钟头后才是初相识应有的询问。
“叫我葵吧。”
“丽。”
尽管两个人心里都对对方的隐瞒怀有不满。
只是非常巧合地有了一样的理由。
“别人都这么叫我。”
“……”
同时沉默。
忽略一切的话,他们就像在月光下开车兜风的情人。
“喂……”
同时开口的两个人。
片刻的尴尬。
“今晚……”
再次尴尬。
“……你先说。”
……尴尬到两个人都想直接跳海算了。
许久,葵看了看丽轻盈的金发,开口了。
“你在这里过夜吗?”
“嗯。”
“我也是。”
“……嗯。”
“你的行李放回旅馆了吗?”
“嗯。是。”
“我的还在沙滩上。”
“很不安全。”
“只有几件衣服而已。”
“你不怕谁给你倒一瓶硫酸进去?”
“你想倒?”
“没空。”
“衣服没了人还在。”
“人不可以没衣服。”
“我身上还穿着。”
“你可以脱了。”
“你不介意的话是可以。”
“好啊。脱吧。”
“你确定现在让我脱?”
“今晚如何?”
“我不卖。”
“我也不买。”
然后两个人同时忍不住笑了。
上岸的时候老板坐在躺椅上,静静地望着天空。
“玩得开心吗?”
老板回过神来,薄唇扯出漂亮的弧度。
“……”
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开心就好。”
老板示意他们把车放好,继续望天。
“……”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照做。
回头。
老板还是在白色的躺椅上,静静地望着天空。
薄薄的暗纹花衬衫贴在他单薄的身体上。
海风撩起蓝色的发丝。
眼角,也许是黑夜掩盖不了的黯淡。
“走吧。”
葵拍拍丽的肩膀。
“……嗯。”
“我去拿行李。”
海滩上稀稀落落地散布着观星约会的情人。
葵拎起背包,把墨镜塞进去。
丽晃着只穿了泳裤和衬衫的身体走过来。
“行李好少。”
“没什么好带的。”
“这倒是。”
“又不是住一辈子。”
“……是啊。”
他们在沙滩上散起步来。
长长的衬衫下摆随着海风飘飞。
丽的脚印一路延伸,一路被漫上来的海水隐消。
葵拖着长长的牛仔裤裤脚,踩着拖鞋蹭着柔软的细沙。
“一起睡吧。”
赤裸着长腿的男人停下脚步,捡了块贝壳扔到海里,看着身边的人的脸,征询回应。
“今晚?”
提着背包的男人也停下了脚步,想象着水纹的形状。
“你住多久?”
月光柔和地打在他柔软的金发上。
“一个礼拜。”
黑发的男人坐到沙滩上,手指埋入沙中。
“我也是。”
身边的男人也坐下,循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
“睡一个礼拜吗?”
墨色的发丝融入夜色。
“你说呢?”
他拍拍腿上的沙,笑了笑。
沉默。
“不是卖。也不是买。”
良久,缓缓吐出的回应。
“当然。”
于是再度沉默。
“前辈?前辈!”
耳边骤然响起故意扭曲的声音。
“怎么了?”
葵回过神来,发现刚刚撑着下巴的手有点累。
“看看我的努力成果。”
一杯酒摆到了他的眼前。
“……”
葵沮丧地发现,他真的不适合调酒……
抬头。眼前的孩子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还……不错……”他挤出自然的职业笑,“就是卖相不大好……”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说错话了。
他忘了,他还没有喝这杯酒……
目前就只看到了卖相啊……
汗颜地看着眼前沮丧的孩子,他绞尽脑汁想补救方法。
一个优雅的身影走过来,修长的手指夹住吸管搅了搅,然后持杯把酒一饮而尽。
“不错嘛。你带的孩子有前途。”
不客气地跳上椅子,来人带有对他露出收敛过的灿烂笑容。
“你想说什么?”
依然无所谓地擦着酒杯,葵好笑地看着来人。
“这店不错啊。你貌似还是首席调酒师?”
“你说是的话,大概就是了。”
“厉害。”感叹。
“过奖。”回敬。
“有空到我那里坐坐吧。”
“你要知道光明正大到别人的店里打广告是不对的。”
“我知道。可是我们好歹睡过啊。怎么说都和别人区分开了吧?”
“啊,你这么一说……的确有点道理。不过抢人生意是大罪,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哪有抢你生意。”来人委屈地皱了皱眉,“你是调酒的我是卖酒的我们根本就不相关嘛……”
“我刚刚知道原来调酒的和卖酒的是不相干的。”
“你可以到我店里抢我的生意啊。欢迎来抢。”
“我只知道和一个像你这种排名的HOST抢生意实在危险。”
“不要谦虚嘛。几年前你的排名比我现在恐怖多了好不好。”
“啊,想不到你知道啊。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我老了,孩子们都不认得了。”
“没有没有。你比那些十几岁的孩子强多了哦。”
“啊,是吗?那真是谢谢夸奖了。”
“事实啦。”来人无所谓地摆摆手,“那么,魅力无边的葵君什么时候有空陪我这个小小的HOST逛逛街?”
“那就麻烦了。”葵挑挑眉,“你也知道,我现在已经不做HOST,手头总是有点紧的,连你这个小小的HOST的一个钟头都负担不起啊。”
“哪里哪里。”来人再度无所谓地摆摆手,“葵君赏脸了我这个小小的HOST哪有让葵君破费的道理……”
“那可就麻烦了。”葵堆上困扰的表情,“我当初的价钱你一个小小的HOST可是难以负担的啊……”
“没关系没关系。”来人还是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珍惜和葵君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啊。所以葵君不必担心,尽管陪我玩吧。”
“啊,真是罪过啊。”葵揉揉额头,“你说现在的孩子都在想什么呢,是不是?眼睛瞎掉了是不是?怎么会为我一个老头倾家荡产呢?罪过啊。”
直到周围的人统统以行动告诉他们他们调情调过头了,这种没营养的对话才终于结束。
“礼拜六晚有空吗?”
“有事吗?”
“没有。最近来了个难缠的客人。想跟你学调酒而已。”
“你不是卖酒的吗?”
“那个客人不好应付,上次她说要喝我调的酒我说我手受伤暂时不能调稍微拖了拖。但是排名立刻就不知道退了多少。”
“这么奇怪?”
“是啊。有没有空啊?”
“你来我这里学吧。”
“不行啊。店里走不开。”
“你就不怕再碰上那个女人?”
“她一个礼拜只来一次,很有规律。”
“难得啊。”葵感叹,“我还以为你的客人一天光顾几十次都不嫌多。”
“几十次……”丽苦笑,“你当我神……”
“要不然我把方法写下来你自己看?”
“你当我是神……你认为单单从字来看我能学会吗。”
“不能。”
“那还这么多废话。”
“你之前废话有点多。我只是再增加点而已。”
“……”
……
很难形容他们是什么关系。
情人?明显不是。
朋友?明显不是。
兄弟?更加明显不是。
很难形容。
只是,两个人就这样混在一起已经几个月了。
如果硬要用什么关系概括的话……
大概就只能是……
偶尔的床伴?
只是,双方貌似都咬定了对方一件事。
“你技术好差啊……”
原话照搬。
如果有一天你做了老师,带了学生。
如果有一天你具有成为某一行业顶级教师的资格,带了一个堪称此行业天赋和经验皆无的顶级白痴学生……
后果?
“我想死啊……”
葵抱着头缩在床角,绝望地望着地上桌子上椅子上床上的一大堆一大堆一大堆充斥着花花绿绿的液体的不成体统的酒杯。
柔顺的黑发已经被他揉成半头稻草。
“诶?你看这个怎么样?”
丽闪着星星眼爬过来领糖果。
“……不行。”
葵第一次知道,原来同样的两个字说了无数遍也会让人想死。
“诶?……我觉得还可以啊……”
丽委屈地看着手上玻璃杯中盛放的液体。
“我跟你说了很多次……”
葵重重地捶了一下额头。
“调酒并不是漂亮就行……”
要让人有喝的欲望啊……
下半句他简直不想再重复。
他只想找个墙撞一下晕过去了事。
想想酒杯的清理工作他就浑身脱力。
想起当初学调酒的时候老师悲痛欲绝的神情,他发现他终于有点感同身受了。
“可是我觉得这个会吸引人啊。”
丽用吸管搅着不知道第几杯失败品。
“如果这是一杯普通的酒,的确是很吸引人。”
葵扫视着床,想找个能躺下的地方。
“但是这是一杯调酒师调出来的酒。”
“……那要怎么样嘛。”
“……”
葵在脑中构造了一块地盘然后把酒杯移开几只。
嗯。刚刚好可以躺着。
“看好了。”
作为老师,即使教不会学生也要示范无数次。
悲哀。
最起码是教了。
“调酒师分几种。一种和HOST很像,主要是陪酒,调的酒能见人就行。第二种比较纯粹,完全以酒的质量取胜。第三种比较拉风,调酒本身是一种表演。第四种比较赔本,时间和钱都花在调制新花式上……我现在不要求你有什么技术含量,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葵打了个哈欠,随手拎起一只高脚杯。
不错。本来丽就不打算做专职的调酒师。
他给他定的目标也很低:可以优雅地调出一杯能见人的酒就行。
无奈事与愿违。
丽的协调性在调酒上简直可以说是诡异地降到零。
铺天盖地的失败品来源有二:一是耍帅调出来的酒,很丑;二是长得还不错的酒,只不过调的过程中,某人捏着习惯抓着杯睫毛贴着杯笔尖贴着酒……试问这样在女人面前调出来的酒,谁敢喝。
葵不求丽能调出多复杂的酒。
双色玩得顺手的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不是色盲的人怎么就老是和颜色过不去。
“虽然我们用的是果汁……”
但好歹也是两种色。
葵实在没见过两种浓缩果汁同时入杯还能混成一种色的。
这么说丽是不是算是少有的高手?
气死老师的高手。绝对算。
喝下自己调出来的第无数杯果汁,葵无力地示意丽继续做作业。
丽乖乖地拎起杯子努力。
葵躺到床上看他。
金色的发末跳跃的日光落到酒面上。
葵叹了口气。
“你还是不要学了。”
忽然很郁闷。
“诶?”
“那女人要喝的只是你调的酒。重点是你而不是酒。”
“怎么可能!”丽翻翻白眼,“排名不会骗人。”
“好吧。不是我说你。”
葵揉揉额头。
“你再学个几年也还是这水平,你说怎么办?”
“……不会吧。”
“你说呢。”
“……不会吧……”
“你说呢……”
“不……会……吧……”
“你……说呢……”
“……不……会……吧……”
“CUT……我以葵的名义担保你就这水平……你自己决定吧。怎么办?”
“……葵,我相信你不会在这种时候……”
“不成器的学生还是及早放弃的好啊。”
“……你不会这么残忍的……”
“对别人残忍和对自己残忍中你说我选哪个?嗯?”
“葵……”拖长语气音。
“乖,回家吧。”
“葵……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不管……”
“我抛下你不管?”险些断气的男人随手一指房间的某个角落,“我管你管成这个样子还得自己收拾,我亏大了好不好。”
“……葵……”
“……”
“……葵啊……”
“……”
“呜……你忍心看着你曾经的同行丢掉饭碗饿死吗……”
“你为什么非要接那个客人呢?”被他烦到想死的男人无奈地再度开口。
“她每次都点我嘛……”
“你不会找借口去陪其他人吗?不要告诉我你被她包了。”
“当然不是!”
“那不就的得了。”
“……可是她一个星期就来一次……怎么找借口都说不过去啊……”
“哦,我明白了。她是包了你一个星期的一晚。”
“……不是啊……好吧就当是这样……那怎么办啊?”
“接其他客人。”
“不行啊……”
“……”气结的某人,“那你说有什么不行的?你又没有被她包。”
“我就说你当我被她包了啊!我问你怎么办啊!”另外一个也接近暴走边缘了。
“你问我我问谁?”
“那我怎么办啊!”
“我管你怎么办。反正你要陪她我也没办法。”
“……你这人怎么这样。”
“那你说我还可以怎么样?”
“……”
大事对陌生人没有大影响。
小事对熟人影响致命。
不欢而散之前两个人当着对方的面删掉对方的号码和邮箱。
然后扔给对方一样数额的钞票。
丽走后,葵头痛地清理着酒杯。
最后他不得不打电话叫钟点工清理,顺便换掉床单。
毕竟太麻烦。
钟点工走后倍受果汁折磨的胃开始抗议。
蹲了半天马桶后洗了澡上床睡觉。
半夜起来在浴室吐了半个钟头。
“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送走客人的丽看看桌上残留的半杯酒。
只要是他调的就行了嘛。那么苛刻……
想起最后扔钞票时葵板成木头的脸,丽撇了撇嘴。
两清最好!
但是无意识的走神又是怎么回事。
丽换了衣服准备回家,被老板叫住。
男人戴着墨镜,素着一张脸,柔软的发自然下垂,只有淡淡的洗发水香味缓缓飘散开。
天气转凉,他在T-SHIRT外加了件薄薄的长风衣,衣袖修长。
“丽,过来一下。”
“嗯?”
男人走到储物柜前,开锁,取出一张照片。
“这个,是你的吧?”
“嗯?”
丽接过照片。
海边狼狈的两个人。
那是他们开摩托下水之前争得你死我活之后各退一步留下的物证。
“等等。要留个证据。”
黑发的男人如是说。
“什么?”
“免得你等一下不认帐说这车是你一个人的。”
“嗤……”
他不认帐还用看证据?
只是还是留下了这么毁灭形象的证据。
那天断绝联系之后他早早到了店里,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里收拾发型,随手把钱包里有那个黑发男人的照片扔进了垃圾桶……
对。是垃圾桶。
……是垃圾桶啊。
那怎么会在他手上?
“我明明……”
“在哪拍的?”
“……什么?”
“这照片在哪拍的?”
“……”
男人摘下墨镜,浅浅的眼袋染上淡淡的黑,透出浓重的疲惫。
“告诉我。”
“……”
丽不解地给了他回答。
第二天,老板就失踪了。
因为太过突然店里有点混乱。
快到晚上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个陌生人。
确切点说,对很多人而言是陌生人。
偏偏对丽不是。
葵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心漏跳了半拍,然后就乱了。
这个男人把前额的刘海夹到背后,架了副墨镜。
但是他是葵。
很好认。
“KIKASA有事要暂时离开一下,这段时间我帮他看店。你们忙自己的就行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抱怨了。
“什么啊……”
“就是……”
“不认识嘛……”
……
丽皱了皱眉头,望向葵。
这家伙搞什么……
“虽然比较突然……”
台上的黑发男人笑了笑。
“但是,在KIKASA之前……”
“我是这里的老板。”
一刹那,鸦雀无声。
葵搞不懂为什么KIKASA走得那么匆忙。
连拜托他看店的电话也来得那么匆忙。
他接到电话的时候那个匆忙离开的男人已经在路上。
简单的交托带着半点歉意。
“回来请你吃饭。”
“你说的。”
“是是是,不会骗你。”
“别想一碗拉面打发我。”
“吃什么随便你。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葵看见丽的惊愕,只是没打算怎么搭理他。
和他一样,丽大概也打算把陌生进行到底,自顾自地接客,根本懒得鸟他。
一个星期。
他们天天相见,却连招呼都没打半个。
再怎么不了解情况的人都能看出丽和临时老板不可能没过节。
只是大概没人猜到那个所谓的过节有多无聊。
而后果有多惊人。
就连葵都开始觉得,也许他们在对方心中的存在感已经削弱至零了。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就当那天他们没有为一部水上摩托争吵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片海一直都在,只是他们所谓的物证也只拍到了沙滩。
总有一天记忆会模糊。
再回想会依稀记得什么然后努力想要忆起什么细节,最后捂着发晕的头倒杯水慢慢喝,然后嘲笑前一刻的自己把幻境当真。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第八天,他们见面的时候僵硬地打了招呼,然后擦肩而过。
葵坐在沙发上喝苏打水,顺便翻旅游杂志。
KIKASA回来了就去旅游。
玩几个星期再回来好了。
他依然把路线范围圈在国内。
毕竟不放心店里的孩子们。
放下杂志抓过杯子喝水的时候穿着黑衬衫的陌生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身高大概和他差不多,黑发完全被随意地往脑后打理,露出瘦削干净的脸。
葵甚至郁闷地想这家伙为什么抢他的造型——虽说他夹起的只有刘海。
“谁是葵?”
男人环顾了一下店里,无目标地发问了。
声线单薄。
葵不情愿地放下杯子,朝他招了招手。
男人眯了眯眼。
葵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怎么有点像狐狸。
男人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
葵决定把刚才的想法收回——这家伙不止一点像狐狸。
“我有话跟你说。”男人的薄唇间吐出感情微薄的话语。
“说吧。”
“要单独说。”
“可以。”
葵把男人带到储物柜前。
“说吧。”
“我们见过面。”
男人靠到储物柜上。
“那个时候在海边你们两个气得我够呛。”
葵吃了一惊,摘下墨镜仔仔细细盯了男人的脸好几秒。
“……老板?”
“还记得啊。”
“……”
……老实说,不仔细还真认不出来。
换了发色还把脸露得这么彻底,对于不算熟的人而言简直就要接近另外一个人。
特别是,葵当初对他的印象基本上都定格在他的蓝发上。
“好久不见。”
葵笑得有点僵。
一定是和丽闹得太僵的后遗症。他想。
男人抿了抿嘴唇,揉揉太阳穴。
“明天有空吗?”男人问。
“……”葵一时反应不过来。
“有空的话就过来一下吧。”
男人塞给他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KIKASA的葬礼。”
丽心神不宁地倒着酒,听到明显不属于意外撞击的噪音便跑了过去。
那个男人被葵推到储物柜上,咳嗽了几声。
“混蛋……”
看得出葵正在努力地压抑怒气。
但是拳头还是在艰难的压抑后握了起来。
“你干什么!”
丽用力把葵拽开,结果被后者踹了一脚。
“少碍事!”
“要打也不要在这里打!”丽紧紧地拽住他的衣服不放。
“放手。”
“放手你好砸店吗?”
“我叫你放手!”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说的话比上个礼拜七天加起来都要多。
只是场景不是尴尬可以形容的。
男人看了他们一眼,抚抚头发。
“有空的话就过来一下吧。”
说完便离开了。
“混蛋!有种给我站住!”
葵朝着他的背影大吼。
“好了,别胡闹了。”
丽看着男人离开,然后松开手。
“你搅和什么!”葵一肚子火往丽身上撒,“你闲着没事干是不是!?No.2还这么闲你想KIKASA破产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们除了害人还能干什么啊!!你说啊!!”
葵咬着牙瞪着沉默的丽,手指拭试眼角便冲进了厕所。
“……”
丽站在原地,一脸呆滞。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下一秒便听到了砸门的巨响。
喂!想KIKASA破产的是谁啊?
丽赶紧跑到厕所门口推门,刚推开便被葵一脚狂踹过来。
“PANG——”
“SHIT……”丽捂着被门撞得有点晕眩的脑袋,一脚往门踹去。
葵靠着墙,一只手扶着洗手台另一只手捂着头。
血沿着他的指间滑落。
“……喂……你……没事吧?”
丽看看门的装饰玻璃上零星的血迹。
……不会是我弄的吧!?
丽的大脑爆炸般混乱。
我不是故意的啊!
“那个……对不起……”
丽慌了手脚,扯了点纸巾想帮他擦擦。
葵一把打开他的手
“想杀人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故意的我马上就灭了你!”
“……对不起。”
葵放下捂头的手,打开水龙头冲干净手上的血迹,然后洗脸。
关掉水龙头,一把扯过丽手上的纸巾擦脸上的水。
“……刚才撞到哪里了?”丽紧张地问。
“死不了!”
“哪里?让我看看……”
“你走开!”
葵推开丽,拉门离开。
丽愣了。
几秒后葵折回来,把一张卡片扔到他面前。
“明天关店一天。带大家去。穿正装。”
“什么?”
“KIKASA死了。”
说完甩门而去。
丽半天才反应过来。
……死了?
卡片上黑色墨迹的地址刺痛了他的眼。
怎么……可能……
葵下车的时候看到昨天的男人。
依然是往脑后打理的黑发。
男人站在教堂外,一动不动。
“为什么不进去?”
葵走过去。
“昨天对不起。”
毕竟可以平静下来好好说话了。
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走开。
“喂!你不进去吗?”
男人没有停下脚步。
“等等!”
葵跟上去。
男人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搞什么鬼……
葵也顾不得其他,紧紧追在他身后。
“他的葬礼你就这么跑了?算什么啊!”
男人依然没理他。
……靠!没救了!
葵有点火了。
男人在一条小巷里停下了脚步。
“你搞什么!?”
本来还以为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
“我搞什么?”
男人干笑了几声,转过身来。
“我搞什么?问得好。”
薄唇里吐出的话语比冰还要冷。
“知道KIKASA怎么死的吗?”
“……”
葵愣住了。
男人取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扔到他脚边。
葵蹲下,拾起地上的照片。
……他和丽在海边的合影。
边上染上了污渍,污渍上方覆盖了干涸的血。
这是……
突如其来的重击正中肩骨,葵不稳地倒在地上。
肩部的剧痛几乎让他昏过去。
男人一脚踩上他的胸口,缓缓蹲下。
“你们两个怎么无聊我不管……为什么要把这个交给KIKASA?”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人脚上的力度加重。
葵开始咳嗽。
“不知道?”
男人冷笑一声,一只手揪住葵的头发按到地上,另一只手拾起照片。
“照片上的人你总不会不认识吧?”
“……我不认识他。”
葵艰难地想要偏过头去。
“嗯?”
男人好笑地看着他,忽然扯着头发拉起他的头往地上用力地撞了一下。
“……唔……咳咳……咳……”
“不认识是吧?”
男人站起身来,狠狠地踢了他的肋骨一脚。
“等一下人来了再说这句话吧。”
男人搜出葵的手机,对着地上的葵拍了张照片。
“你……要干什么……”
“带你不认识的人过来。”
男人朝他笑了笑。
“你等着好了。”
“不要乱来……”
“我怎么可能乱来。是吧?”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葵想要起来,被剧痛和麻木笼罩的身体却不合作地死赖在地上。
早知道昨天就把他打趴!
妈的!
……
丽……
你不会来的……对吧……
丽在教堂门口看到昨天的陌生人。
葵差点和他干架。
“那个……”他走过去,“你也是来参加葬礼的吗?”
男人没说话。
“进去吧。”
男人瞥了他一眼,扔给他一样东西。
“……?”丽接过他抛过来的物体。
……手机?
揭盖。
丽睁大了眼。
墙纸是衣衫狼狈地倒在地上的葵。
“……怎么回事?”
男人没有回答他,开始移动脚步。
“等一下!”丽追上去抓过他的肩,“混蛋……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好像很紧张?”男人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那家伙可是一口咬定不认识你。”
“他在哪里!?”
“你说呢。”
“你最好别耍花招……”丽紧紧地扣住他的肩头,“他在哪里?”
“别心急。”男人没事一般笑笑,“我没说不带你去见他。”
“走!”丽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字。
“知道了。”男人还是一副无所谓的口吻。
丽简直想杀人。
早知道昨天让葵打他一顿好了。
他为什么要阻止……
丽平生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多管闲事来。
“是不是后悔昨天没让他打我?”男人的语气很欠扁。
“没错。我应该帮他揍你几拳才对。”丽开始窝火。
“哈哈。不是帮他。”男人看了他一眼,“你也有份。”
“什么?”
男人不再说话,只是在嘴角挂上冷漠的微笑。
丽也不再出声,手上的力度加重了点。
男人在巷口停下了脚步。
没等丽反应过来,男人没被扣住的另一只手便狠狠地往丽的脖子上劈了下去。
“……唔。”
颈上的剧痛让丽踉跄了几步。
男人重重地往他的后背上补上一脚。
丽闷声倒地。
他看到不远处的人影。
“葵……”
他朝一动不动的熟悉身影伸出手。
男人一脚踩到他伸出的手上。
“丽……”
微弱的声音传来。
“嗯?”男人冷笑了一声,“不是说不认识吗?”
说着加重了脚上的力度。
“……你放开他。”
“怎么可能。”男人微笑着摇头,“这可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再说……他的手废了又关你什么事?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靴子在丽的手上碾了碾。
“混蛋……”丽吃痛地挤出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说呢?”
男人移开脚,走到葵身边。
“都是因为你们的照片……”
“KIKASA出了车祸……都是因为你们那该死的照片!!”
他发狠地踹了葵一脚。
葵的身体翻了翻,然后重重地撞到地上。
“住手……”
丽的声音有点颤。
“呵呵……”
葵笑了起来。
葵……不要笑啊……你想死吗!?
丽简直想冲过去骂他笨蛋。
“呵呵……因为照片上有你吧?”葵挣扎着转过脸,望向男人,“我们的背后……咳咳……有你……”
男人又踹了他一脚。
“……有种冲着我来啊!”丽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吼,“你个死变态!!”
“嗯?”男人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你很在意他嘛……你喜欢他?”
“不喜欢他难道还喜欢你啊!?”
“嗯?”男人朝他走过来,“有点意思……”
“呵呵……”
葵再度笑了起来。
男人停下了脚步。
丽简直想冲过去打醒他。
这家伙……笑也要看场合好不好……
“……KIKASA是因为要去见你出的车祸……很不爽吧?”
男人折回葵身边蹲下,冷冷地看着他的眼,右手掐上他的脖子。
“葵!”
丽开始挣扎着爬起来。
开玩笑!那变态想要那家伙的命啊!
“……王八蛋……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你……就高兴了吗……”
“闭嘴!”
“……该闭嘴的……是……你……”葵直直地盯着他的脸,“……你以为……他的……死……是因为……谁……”
“你闭嘴!”男人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放开他!”
丽爬过来,整个身体往男人身上扑去。
颈上的钳制消失,葵剧烈地咳了起来。
丽死死地压住男人,双手紧紧地掐着他的脖子。
葵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SAKITO……”
男人睁大了眼。
……他……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你可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离开KIKASA……他从来就没有恨过你……但是……”
“现在他已经死了……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就不能……好好参加他的葬礼吗……”
“SAKITO……”
“你知道……背着债务的那几年……他是怎么过的吗……”
“你不知道……”
“但是……”
“我知道……”
“那个时候……他每天晚上烂醉的时候……就会不停地叫你的名字……”
“SAKITO……”
男人猛然翻身把丽摔到一边,跪在地上狠狠地抓住自己脑后的头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单薄凄冽的哀嚎渐渐平息后,男人默默地站起身来。
“……看什么看。”
他踢了丽一脚,力度却不大。
“SAKITO,去葬礼吧……”
葵的话被男人打断。
“轮不到你教我。”
男人来回看了他们一轮。
“你们两个好自为之。”
说完便不紧不慢地离开。
……
“还好吧……?”
丽望向葵。
“……嗯。”
葵对他笑了笑,缓缓地合上眼。
“……丽。”
“嗯?”
“我们……去海边吧。”
“嗯。”
可是现在有点累啊……
那就睡吧。
睡醒了就去海边?
嗯。睡醒了就去。
晚安。
笨蛋,现在还是白天。
……诶……是吗……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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