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月光偏爱她

　　这次航班的飞行员有点急躁，落地的时候让乘客们结结实实地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失重感。

　　苏若愚不巧就在这架飞机上。她有高空恐惧症，每次遇到气流颠簸都会紧张地屏住呼吸，更别谈这种突如其来的降落。

　　苏若愚皱着眉，心头涌起一股恶心感，也幸好她着急赶通告没来得及吃饭，想吐也吐不出东西。

　　“苏老师，您没事吧？”
　　经纪人安娜关切地问道，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没关系，只是有点晕机。”
　　苏若愚迟钝地意识到这个新来的经纪人口中的“苏老师”是自己，接过对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安娜不是艺名，也不是英文名，她姓安，名娜。苏若愚第一次听她介绍自己时，问了大多数人都会问的那个问题“那你中文名叫什么？”，知道她中文名就叫安娜之后，还笑了笑，说这个名字真特别。

　　安娜是个普通新手经纪人，安娜的姐姐安婧却是纪延传媒的金牌经纪人，手下带出来好些大明星，为纪延传媒赚得金银满钵。

　　公司原本安排的安婧带苏若愚，难得遇到一个颇有九十年代香港女明星味道的天然美女，捧出来说不定就是当红炸子鸡。但苏若愚人如其名，出道五年依旧不温不火，还因反应弧度过长、爱发呆而落下了个“笨蛋美女”的称号。

　　为了挽回苏若愚的形象，安婧给苏若愚争取了大热ip《天才N》的女主角色，让她演一个非常聪明的天才女科学家。
　　结果电视剧官宣女主后，反而给苏若愚招了不少黑。不光是路人，连粉丝都觉得让看起来就笨笨的苏若愚去演一个天才也太出戏了。

　　眼看捧红苏若愚无望，公司索性半放弃苏若愚，调走经纪人安婧，给苏若愚安排了个没经验、没资源的新手经纪人，意图很明白：能红是你的命，不红就当给新人练手。

　　骤降的飞机终于安全着陆，苏若愚不再需要脑补各种事故，大大松了口气。
　　下飞机前，为了避免错过重要的电话，苏若愚把电话卡从私人手机取出来，换到了赞助商提供手机上。
　　不是苏若愚矫情非要用两个手机不可，实在是赞助的手机太难用，信号常常两格，才用几个月就隔三差五罢工，充个电烫得像是从窑里刚捞出来的。
　　没办法，想改善生活质量就得努力红起来，拿下更好的赞助。

　　手机刚插上电话卡，苏若愚就接到了老妈的来电。
　　她伸手去拿架子上的行李，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喂妈，想我了吗？”

　　苏雯：“我听说你要演《天才N》的女主？”

　　苏若愚：“对啊，现在我正在去开机仪式的路上。”

　　苏雯：“那你可得好好演，别毁我的林一。”

　　苏若愚：“你什么时候也看起网络小说了啊？”

　　作为林一毒唯的苏雯叹气：“你从小到大连个凤凰尾巴都摸不着的成绩，怎么能演好林一啊？我看方渡这孩子还挺合适的，你说方渡最近在干嘛啊，好久没见着她了，你要不找她帮你辅导下演技……”

　　又又又又一次听到老妈提到隔壁家孩子，苏若愚仿佛回到了当年活在方渡阴影下的学习生涯，难免咬牙切齿：“我是你亲生的吧，你怎么老惦记别人家的孩子？”

　　苏雯笑笑：“不是我惦记，是你妹惦记。她说她们班上可多方渡的粉丝了，让你给她多要几份签名。”

　　苏若愚无语：“没有签名，和她不熟，先挂了。”

　　苏若愚挂断电话，想到老妈口中念叨着的方渡，不由愣了神。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那位在《白衣飘飘的年代》里跑个龙套就一跃成为大众白月光的方渡，和苏若愚这位演技捉急的影视圈毒瘤，其实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从小到大，苏若愚和方渡都住在同一个大院，念同一所学校。
　　要是在别的地方，苏若愚光凭一张脸就能成为传说，偏偏她身边永远跟着一个更为传说的方渡。

　　高中毕业十年，方渡还能天天被班主任挂在嘴边鸡下一届学弟学妹，完美到令人失去嫉妒最后纷纷只剩一句感叹“卧槽真不是人”。

　　普通人能在某方面拥有天赋就祖坟冒青烟了，方渡则是德智体美劳全面绽放：在校成绩次次断层第一，钢琴学了两三年就拿下全国青年组金奖，无聊时写的小说至今还摆在各大书店的畅销位上……
　　等保送进京城的顶尖学府，方渡一头扎进科研中，毫无悬念地在毕业后进入满是大拿的研究院。
　　当所有人都以为方渡会安心做一辈子科研，她又一次反其道而行之，做完手头的课题就辞了职。

　　现在方渡在做什么呢？
　　苏若愚想到，方渡从研究院辞职后好像就失去了音讯。

　　苏若愚没来得及继续思考方渡的事，安娜提醒她：“苏老师，微笑，不然又要被拍出一堆黑照了。”

　　自从苏若愚接下林一这角色，原著粉大半成了苏若愚的黑粉，但凡苏若愚的表情管理稍稍不到位，就会被拍下各类死亡角度的照片拿到营销号上做文章。

　　苏若愚听见安娜的建议，条件反射地挤出一个假笑。

　　不到十分钟，空降热搜“苏若愚油”。

　　苏若愚：“……”

　　《天才N》的开机仪式在灵云寺举行，开机仪式结束，导演李攀也见识了微博的热闹。

　　面对评论区清一色要求换人的言论，李攀只是哈哈一笑：“看来我们的剧不缺热度了。”

　　导演的包容并没能减轻苏若愚的压力。
　　林一的角色是安婧费了不少劲定下的，苏若愚不敢怠慢，可网上反对的声音太大，她难免怀疑自己了。

　　苏若愚的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
　　消息来自许久未联系的方渡。

　　方渡：「在杭州？」
　　方渡：「你找我有事吗？」

　　苏若愚有些意外能收到方渡的消息，正准备问方渡怎么知道自己想找她，方渡像是预知了她的疑问。

　　方渡：「看见你的热搜了，你手机的聊天界面好像是我。」
　　方渡：「聊天界面是我，却一直没和我聊天，所以就想问问。」

　　苏若愚笑笑，敲字回复：「都被你猜透了。」

　　方渡：「我现在也在杭州。」

　　真巧，苏若愚心道。却不知该回复方渡什么。
　　自从高中毕业学，苏若愚就觉得自己离方渡越来越远了，不仅物理上远，精神也遥不可及。

　　两边都沉默半晌，还是方渡先开了口：「我这周有空，出来吃个饭？」

　　苏若愚看了下自己的行程，最近两个月都会在杭州拍戏。
　　苏若愚：「可以，周六我休息。」

　　方渡：「到时候联系。」

　　苏若愚回了个好，便放下手机，认真背起台词来。
　　林一的人设是科学家，有许多台词是专业术语。对于苏若愚来说，这些符号和术语跟猫踩键盘随意敲出来的乱码没什么区别，背了半天还是背得磕磕巴巴。

　　她不禁回想起读书时背那些佶屈聱牙的文言文，她花几个小时，而方渡只需要看上一遍。

　　苏若愚拍拍脸蛋，让自己保持清醒，自言自语道：“别羡慕别人了，老实背台词吧。”

　　酒店房间的灯一直亮着到深夜。
　　如那些高楼里办公的人，用十分付出换一分成果已是万幸。

　　三天后，《天才N》剧组正式开工。

　　苏若愚的戏份重，第一天下来累个够呛，进度却相当之慢。

　　李攀导演反复观看今日的拍摄成果，眉头紧锁，一副不太满意的模样。
　　“不行，不行，重来。”

　　这是今天第十次推翻所有重来，在场拍摄的工作人员都难掩倦色。
　　有的人表面上不说，内心都在暗暗怪选角：要是换个更合适的人来演女主就好了。
　　让公认的笨蛋美女演天才，怎么看都不太靠谱啊。

　　李攀是经验老道的导演，自然也看出工作人员的状态下滑，继续拍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她叫停工作人员，脸色严肃道：“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收拾散场。”顿了顿，她面向苏若愚，“小苏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苏若愚微微颔首，忐忑地走向李攀，看来今天难免要被训了。

　　没想到圈内严厉出了名的李导演，并没有像传闻一样狠狠地批评苏若愚，而是微笑地拍拍苏若愚的肩膀：“我知道你有努力，虽然今天重拍了很多次，没有一次是因为你忘词或者情绪不对。”

　　苏若愚茫然：“那是因为什么？”

　　李攀沉思片刻：“要演一个天才，光靠努力是不够的。抱歉，实话说本来我对你没有太大的期待，以为你能演出三四分林一就够了。从今天的拍摄看来，你的努力让你演出了五六分，所以我就在想，或许能要求你多一点，追求七八分甚至更高的水平。这样是不是对你有些苛刻？但我想的是，希望这份苛刻，能使你获得的成果配得上你的努力。”

　　苏若愚眼眶一红，这是她出道以来第一次得到专业导演的认可。
　　苏若愚虚心请教：“您觉得我在哪里能补上那几分的差距呢？”

　　李攀：“拿今天这场戏来说，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一作为大学里最出亮眼的人，应该常常面对各种明里暗里的比较与挑衅。她对于挑衅她、质疑她的人，内心是傲慢和看不上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实力远在对方之上。但除了傲慢，还有什么呢？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现实里的‘天才’，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

　　现实里的天才。
　　苏若愚第一时间想到了方渡。

　　李攀继续说道：“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琢磨琢磨吧，期待你后面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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