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香

　　莲花的幽香随风飘进落香书斋。蓝鸢坐在先生的位子上，执书侧目看向书斋外一池摇曳生姿的莲花，风吹在身上凉凉的很惬意，不禁使他有些微微睡意。前些年在书斋旁的池塘里栽下的莲花如今已经开得连绵不绝，翠绿的叶舒展在水面，浓密得遮住了水色，如同铺上了一层毯子，让人几乎想要行走于其上，再嬉戏水间。看着这样的景色，蓝鸢索性将书往桌上一放，也不管下面的孩子还在读书，就自顾自地趴在书桌上睡了起来。起初，双眼还是半睁半闭，不时地往孩子们身上看一眼，不多久便沉沉地睡去了。
　　密切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孩子们，在看到先生睡着了以后，开始小声地说起话来。大家推推搡搡地把一个孩子推到了书桌前，伸手在蓝鸢的面前晃了晃，又轻轻呼唤道：“先生，先生？”见他没有反应，那个孩子便回头一笑，手一挥，所有的孩子就在他的示意下，一个个蹑手蹑脚地溜出了书斋。
　　远远地，有一个人在舞剑。蓝鸢揉了揉眼睛，抬起惺忪的眼皮向外面看了一眼，果然，有个人在荷塘前挥剑起舞，挺拔矫健的身姿随着剑的舞动忽而腾空忽而落地。蓝鸢站起身，从空无一人的书斋中走出去绕到荷塘，站到那人的不远处，静静地看他舞剑。看到兴致浓厚时，他掏出管萧吹了起来。
　　然而就在萧声响起的时候，那个人却停下了，他放手中的剑，慢慢转过身凝视蓝鸢。而当蓝鸢的目光落到他脸上的时候，蓝鸢猛地怔住了。竟然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且样子比之七年前，丝毫未变。
　　“找到你了！”年轻男子走上前，一把抱住蓝鸢，神色无比激动，“终于找到你了！”
　　蓝鸢愣在那里不知要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抱紧，紧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蓝鸢，蓝鸢”他在轻声呼唤，在呼唤声中，他的怀抱越来越紧，最后竟然紧得连骨头都快被挤断，整个人接近窒息。无法呼吸、无法动弹，蓝鸢想要挣脱，却赫然发现他的手臂如两根粗壮的树枝紧紧地缠绕着自己，仿佛一种掠夺，要将自己的生命一并夺走。
　　“蓝鸢、蓝鸢……”那个声音依然在呼喊，但听着却又不是他的，而是属于另外一个人。“蓝鸢！”眼看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那个声音猛地大喝一声，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意识拉了回来，而身上令人恐慌的束缚感也立刻随之消失。
　　像是一下从天空坠落到地上，蓝鸢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心跳也仿佛停止了一拍。睁开眼，依然身处书斋中，原来只是做梦。蓝鸢缓缓地坐了起来，心还在猛烈地跳动，擦了擦头上渗出的虚汗，蓝鸢长吁一声，似乎还未完全从噩梦中苏醒的样子。
　　“终于醒了？做恶梦了？”一个声音从前方响起，抬起头，发现陵子川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刚才你一脸很痛苦的样子，好像气都喘不过来似的，叫你那么长时间都没反应，吓死我了。”
　　蓝鸢看到他满脸担心的样子，嘴角不禁扬起一条优美曲线，轻轻地笑开了，“没事。”蓝鸢小声回答，随即环视了一眼只剩他和陵子川二人的书斋，惊讶地问道：“孩子们呢？怎么不见了？”
　　“你呀！”陵子川突然笑了起来，双手撑在书桌上，轻轻一跃便坐到桌子上，随后拿起一本书往蓝鸢头上敲了一下，说：“还孩子们呢，早跑光啦！难得让你代替先生上堂课，还没开始上，居然自己先睡着了，而且一睡就是从中午睡到日落，你说你是不是被懒虫附身了啊？要是让先生知道了，今晚回来肯定有你好看。”
　　蓝鸢低眉，浅淡一笑，印在陵子川眼中，妩媚得如同天地之间都盛开了花。
　　“看来在劫难逃了。要不今晚我就住你那儿？免得先生回来说我。”他调笑着站起来，俯身贴近陵子川的脸，近得皮肤几乎贴在一起，却又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怎么样，行不行？”
　　蓝鸢期待着陵子川的回答，然而片刻后他却开始失望了，在他面前的陵子川对他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着迷一般。“怎么了？看什么看得这样入神呢？”蓝鸢忍不住伸手在陵子川的鼻尖弹了一下，见他终于回过神来，才又讪讪地笑了出来。
　　“看你。”陵子川伸出手，轻柔地拈起蓝鸢垂坠于胸前的一缕长发，将它绕在指尖上，绕成一个圈，再渐渐地往下滑动。
　　“我有什么好看。”挺直了腰，蓝鸢推开陵子川流连于胸口的手，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是男人哪有什么好看的地方，要看也该看年轻的姑娘。”
　　陵子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提高嗓门冲着门外喊：“你比谁都好看！”喊完，便追了出去。
　　愣了一下，蓝鸢缓缓回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追过来的陵子川。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方才梦中那个人的身影，记忆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又飘回了远方。那句话，曾经也听他说过，当时，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柔柔地笑。而现在，只有陵子川一个人，对着他傻傻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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