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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晚上，千媛回到府里，对众人说与千媚走散，自个看完花灯就回来了。此时，千媚与苏弈昇还未归，沈府老少仆子对这两人的情况也算是心知肚明，为此也不多加理会。
沈瑞安知晓千媛回来，便唤她到书房。
千媛一听，就知道有事发生，想起先前荷塘的打斗，猜测父亲让她去书房定与苗人有关。
果然不出她所料，康轩告知苗王曾让族人潜入沈府，打算劫走老太太。
“不过我已经警示了他们，应当不会再来，老太太很安全。”康轩最后补充完，看向千媛，想知道她会说什么。
千媛不理会他最后这一句话，而是想了想道：“明日，苗王就会定下时间与世子相见。”
康轩和沈瑞安大奇，同时问：“何以如此肯定？”
千媛微笑道：“爹爹不知，先前我回府时途中就遇到了你们说的苗族三人，有一个还是苗人长老，他们定是劫祖母不成，反过来想将我挟持走，幸好……有高人相助，我才能脱身。苗人两次受挫，定知已打草惊蛇，为防我们先出手对他们不利，只能主动出击，先约我们相见，才好想出对策。”
沈瑞安了悟，心里感慨的想：“幸好千媛学了功夫，不然这会儿可是危险了！”沈瑞安第一次觉得千媛学了功夫真是一件大好事。
康轩道：“如此，我明日随你们一块去南郧门，琼花就拜托沈府了。”
沈瑞安摇头摆手道：“世子勿需如此客气，这是应当的事儿，我儿也受了伤，也需在府中静养，多照顾琼花一个伤者，并不算难事。”
千媛心中轻叹，千方百计不想与燕王府有什么纠葛，却是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机缘巧合，还是与燕王府扯上了关系，这事情一过之后，所谓的“沈府与燕王世子相交甚密”定会在朝中流传，竖敌不可避免。
在千媛这般叹息时，苗王也在山中大叹了一口气，他已接到飞鸟捎来的信息，计划是失败了，不禁摇头道：“喋卡太心急了，他怎么就不等沈瑞安过了中秋节回了南郧门这段路程再动手呢？平白毁了计划。”
里卡听到苗王的叹唠，哈哈大笑道：“喋老头定是不熟沈府内院布局，为此才提前入府查探，结果不慎被发现了。”
苗王想到喋卡的确对大户之宅很是迷茫，失笑再叹：“早知道就让君卡一块陪着他去了。”
君卡闻言道：“也未必会成功，有世子在沈府，他的暗卫都是一等一的黑暗保护者，让人防不胜防。”
苗王点点头，想到妻子有了些眉目，便道：“喋卡在信中告知，夫人的香囊在沈府中拾得，可见夫人的行踪与沈府大有关系，现下夫人在他们手中，我们处于被动了。”
君卡道：“我觉得还是和世子他们见一面吧，难得他主动提出，定是有什么令他们觉得可疑的事儿，一个香囊并不能证明什么。说起来，族长，若世子使人劫走夫人，仅是因为你打他下了山崖，这理由有点牵强。此事，他完全没必要将武将牵扯进来，否则会涉及兵苗争斗，对于他来说，并不利。”
苗王沉思觉得有理，再次叹道：“君卡，你虽性格粗犷，但心思稳重，考虑较多；而喋卡有诡谋却好大喜功，颇易忽略一些事物；而我只要遇到夫人的事情，就欠冷静。唉，当时我若肯听你一句，也不会闹出这种事来，现在让沈府对我们苗人有了防心，又间接挑战了世子的底线。”
君卡道：“族长，为时不晚，明日沈瑞安回南郧门可传信于他，不如这样，我们就与他们相见于大苗山最高处的兵哨点，这是对彼此都有利的地方，谁也不必担心谁使计儿。”
苗王点头道：“好，待喋卡回来，我们再听听他遇到的事儿，具体商量商量。”
* * * * * *
中秋深夜，月朗星稀。
柏芝苗山下的黄淮江水潺潺向前流，一路奔向天朗国边境，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急匆匆的赶路，他抬头看了看橙黄色的满月，再次加快了脚步，此人正是失踪了好些日子的林墨，他因为听到有苗人说他劫走了香薰夫人，所以不敢再呆在大苗山中寻找世子，惟恐乱上加乱害了生死不明的世子。
由此，他特意到了边境追查真正的劫匪，他心中认定是北堂玄舜干出的事儿，想着香薰夫人的身份定不能藏在大苗山中，就猜测北堂太子会将她安置在自己可控制的范围，这么一想，就觉得离天朗国最近的边缘民居是藏匿香薰夫人的好地方，却未料到，他这一番搜查，竟得到了一些让他吃惊的消息来。
之后，他又从各种消息中得知世子安然无恙，当下就不再逃匿，而是连夜急奔，只想快点到达南郧门，将获知的事情告知世子。
——再来说说沈府的情况。
翌日，千媛与父亲还有康轩一并起马往南郧门赶，而沈府的阮玲珑知道明澈需在府中养伤，高兴得不行了，但想到俞臻，心里便烦恼起来，她害怕俞臻中途回到沈府，这样难免会与明澈碰上面。思及此，她特意差贴身侍女去泰和寺告知俞臻，这段时间都不要回沈府了，因为儿子与世子的贴身侍女都呆在这儿，她与他的事儿容易被人察觉。
俞臻得知这消息，心下微惊，暗道：“世子居然去沈家过中秋节，这想攀关系的心思很明显啊，不过香薰夫人的确不宜再带进去了，这事得向殿下说说。”当下，他也毫不含糊，飞了封信传给了北堂玄舜。
许多计划，许多时事，抢的就是一个时间。喋卡再熟悉大苗山，再有捷径，这脚程再快也有一个度，怎么着也得晚上才能到达寨里，而俞臻的传信鸟，张开翅膀一飞，就连千媛都还没到南郧门，他的鸟儿就已经到了北堂玄舜的手中。
北堂玄舜展信一看内容，心想：这苗人内扛，必须在这段时间就给乱起来！
北堂玄舜手一握，纸片瞬间粉碎，回信给俞臻，让他看管好香薰夫人，至于藏到哪儿，让他自个拿主意，北堂玄舜相信俞臻是有能力办得到的。随即，他招来蛊婆，让她去告知廉闾香薰夫人被藏于沈府的事情。
廉闾一听，万分鄙视苗王的道：“大哥真是软性子，亲眼见香薰是被世子的人给劫走了，只敢动动嘴皮子责斥世子人品，尔后自个出人出力去寻人，最后还来个什么中秋之后再商量与世子见面之事！去！中秋之前，他未敢肯定香薰被藏在何处，他畏首畏尾不敢有所行动，我忍了，可是这会儿都有物为证，香薰给藏在了沈府，他这一天一夜竟还是没有丝毫动静，真是气死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若是他，一鼓作气的打了，将香薰给救出来！就算朝廷真要追究，理亏的是他们，可不是我苗族！”
蛊婆一听，桀笑道：“二族长，我想不妨来个移花接木。既然大族长想在中秋之后与世子的人见面，我们不如在这个时候偷袭他们，那时候，寨中无王，只有几个寨人，很容易就拿下了，待大族长回去，我们的人早就占领山头了。如此，再加上我手上的宗谱，二族长嘿——真正的苗王非你莫属了，想如何救香薰，就是你可以直接下令的事儿咧！”
廉闾一听，心中大动，忙点头叫好，计划就这么定了。
同一天，午时三刻，蔚蓝的天空有朵白云轻轻飘过，一只山鹰在上空轻啼一声，在空中盘旋着，尔后翅一收俯身而下，不见了踪迹，似乎有什么人在招唤它，不过很快它又展翅飞回到了天上，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喋卡注视着山鹰飞离，那是苗王手下训养的一批山鹰，专用来传递消息的，比鸽子传信快，而且飞得高，又凶猛，极难被人捉住或者发觉。喋卡想，这时候还会有什么消息传来？难不成，夫人的藏身之地找到了？这么一想，就加快了脚步，他想晚上就能到寨里了，不知山鹰的消息是好还是坏。
当天晚上，峭壁千刃的千鸣苗山露在云雾之上，远看，这座苗寨之心宛如浮在云中一般，再经月光那么一照，极像地狱之界，谷底森然不可见，仿佛随时都会有牛头马面飞出来似的。
苗寨的议事房里，苗王尤闾面容略险疲惫，一连几日的神经紧绷，折腾得他好几夜睡不安寝。他长叹一声，将午时接到的消息告诉了座下的三位长老，以及各家的长辈们，这种情况让喋卡察觉到了消息的严重性，因为如果不是有什么大的事情或意外，各家的长辈们是绝不需要一起坐下来商量什么事儿的，除非危机到苗人各个家庭的安全。
苗王尤闾沉重的站起来，走了几步，终是闭眼长叹一声，将消息缓缓说了出来。喋卡竖耳一个字一个字的听，越听眼睁得越大，心中不禁恼怒！什么，廉闾那个小子居然想做族长！他反了不是？！眼里敢情没他们几位长老了！他小屁孩时被他打屁股的教训恐怕是忘了吧，早知道以前就多打几次！
苗王尤闾一边将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甚至更简扼，但简扼得足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不管苗王尤闾去不去与世子见面，廉闾都有吞并之心了。而消息上也透露出，廉闾的确也做了二手准备，即：如果苗王尤闾不与世子见面，那么廉闾也会暗中潜入苗寨，进行偷袭，内斗终是要来的。
喋卡咬牙切齿，但心智并未乱，他道：“族长，荆水河苗部该收纳了，别再顾忌手足情意而迟迟不加理会，朝廷对我族一直防犯，一日族不统，必族乱不断！再不统领苗部，任由这般分散而存，一旦出有什么差错，必被朝廷借口剿灭。”
尤闾沉声道：“君卡有何提议？”
君卡叹息一声，道：“正如喋卡所说，朝廷对我族一直防犯。虽然沈瑞安统兵就五千而己，那是表面上为了顾忌我们的感受做做样子放在大苗山的兵数，沈瑞安只是皇上放在这儿的一只眼睛，用来临视我们的，以防我们再起反心。实际上，在都洼周边各城驻扎的兵数，统算起来有二十万，他们到达都洼仅需五日！这周边各城的驻兵数量，说是为了防天朗国，其实就是怕我族逆反。我族并未存此心，皇上却疑心甚重。如今荆水河的廉闾又对黄淮江的苗部起了吞并之心，这一闹起来，大苗山必不安定，恐朝廷以此为借口，将我族给彻底的灭了！”
喋卡眼一睁，道：“族长，我想不妨来个移花接木。廉闾既然想偷袭我部，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大方让其来偷袭，我们只需将他们引至朝廷兵营中即可，这样势必会引起沈瑞安和康轩的注意，或许还会帮我们一把，到时我们再伺机而动，来个瓷中捉鳖，吞并廉闾苗部，不仅安定了苗族，也算是让康轩立了一个大功，——平乱嘛，总是功臣啊！这也算是与康轩握手言和，没准康轩心头一高兴，夫人就放回来了。”
尤闾眼有光一闪，眯眼道：“甚好。里卡，你觉得如何？”
众人转头，看向一直蹲坐在一角搔头挠身的里卡，只见他花白胡子一耸一耸的，缩在角落半闭着眼，像似要睡着了一般，旁边的一苗人看不下去，出脚踢了他一下，他哎哟一声，肩抽了抽，花白胡子又耸了耸，睁开眼来，然后瞟了苗王一眼，心不在蔫地道：“我怎么知道，不要问我！”翻个身睡了。
众人恨铁不成钢，直想把他架起来扔进锅中煮了！
君卡轻咳一声，思量了下道：“好计是好计，但喋卡啊，你也知道朝廷怕我族逆反，若真这么做了，我族就真是逆反了，给了朝廷一个名副其实的理由了。我们与廉闾斗，那是族中内乱，纵使杀得热火朝天，朝廷也会睁眼闭眼放任不管，但若涉及到军营，那就是袭营，是逆反罪了。”
喋卡哼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就任由朝廷劫了香薰夫人之后，然后笑眯眯的让他们看着本族自相残杀？你以为廉闾那小子很容易搞定啊？我从小管他，知道他特固执，有一线生机都活活被他拖得死长！既如此，何不借朝廷之手做个了断？若皇上追究下来，就把逆反罪推到廉闾身上好了！”
尤闾拳头紧握，这是一个赌局！他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最后一咬牙低喝道：“就这么定了！即刻施行此计！里卡你带领老弱妇孺暂离山寨，其余人留守布阵，待廉闾来袭，我们便将他捉住！今后两部族之间不必再形同陌路！”
众人皆豪气呼应，里卡白胡子耸耸，弯眼嗯了一声，然后垂下眼不再吱声。君卡与喋卡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也知是一个赌局——引起朝廷的注意后，朝廷是借此灭了他们还是帮他们一把，都得看上天了！天要帮他们，皇上就会帮他们。
此时，寨内鸡鸣声声，已然天明，尤闾又交待了些事儿就挥手让众人下去歇息，尔后又端坐于桌前，想起小时候与廉闾一同在山中打飞鸟的情景，又是一声长叹。
往昔已不在，时光一去人心变，事随境迁，如同从未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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