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刀

　　“不必日后，就选在今日，可否？”

　　丁一说罢，抬手一刀，那骑马正欲逃走的黑风寨的二当家，当场被劈落马下，眼看就活不成了。

　　丁大善人死有余辜，但能当拦路劫匪的黑风寨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几年，衢州水患，大片的农田被冲毁，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有家不能回，有钱没地花，一口粮食被卖出了天价；遍地饿殍，尸骨曝于荒野，甚至出现易子相食的惨剧。

　　朝廷连着三年下赈灾粮，都进了各地乡绅豪门的肚子里，哪里还有一点油水分润给灾民。

　　前几个月州县下派给铜罗镇的赈灾粮，先是被层层克扣，最后竟剩下不到两成。

　　这仅剩的粮食原本因着洪灾泛滥，便使人走陆路送来，结果正好遇上黑风寨的贼人出来打秋风，这本来就所剩无几的救命粮被用来吃喝嫖赌霍霍一空。

　　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细细数来，黑风寨手里的罪责可比丁员外大了去了。

　　“国难当头，还敢劫百姓的救命粮。黑风寨上下百三十二人，人人有罪，罪无可赦！”

　　说着，丁一用手拢了下头发，随手拿把筷子，别了几圈就把头发盘在头顶。

　　嗯，打起架来碍事。

　　“今日，我，丁一，便要借各位性命——磨刀！”

　　刀光闪过，丁一已然冲进半山匪众中，随着她每前进一步，便有一人倒下。

　　有诗这样描写蜀中豪侠：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而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身量都还没发育完全，居然凭借手里的杀猪刀，硬生生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随着她每次手起刀落，都有一人断送了性命。

　　原本被团团围住的员外府，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来回折返给冲的七零八落，不成阵仗。

　　黑风寨半山的匪众，竟然无一人能多挡的了她一时半刻。

　　“是恶鬼！恶鬼来讨命了！”

　　“救命饶了我吧。我也有老有小……”

　　“快！快撤！”

　　溃散是一瞬间的事，黑风寨先是被斩两位当家，又自乱了阵脚，气势一跌再跌。

　　众人光顾着逃命，哪里还有正面对敌的心思。

　　可在战场上，把背面暴露给敌人，无疑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有人逃的快，可丁一的刀更快。

　　她随手从地下散落的兵器中捞起一件，也不细看是什么物件，直接像是拿飞刀一样，冲着对方的脑袋就那么甩出去，霎时间红的白的撒了一地。

　　就这么大概是一炷香的功夫，地面上就没有能站着的匪众了。

　　除恶务尽，丁一挑拣的看那还能喘气的，打算问问黑风寨的老巢地址。

　　“少侠，留我一命，我没杀过人！”那汉子被斩断一条腿，扑腾着翻过身来，匍匐在丁一面前。

　　“我也是逼不得已啊！不落草就要饿死，全家老少七张嘴，全靠我一人啊。”

　　“哦？”大概是看到了丁一的迟疑，那汉子顾不得满身的鲜血，拖着断腿向前爬了两步。

　　“小人也是衢州人，前年发洪灾便带着一家七口来铜罗镇，投奔亲戚。谁想到正好遇上黑风寨下山劫人，本来一家人就要命丧于此，可那大当家看上了我的身手，便要强拉我入伙，我这一家才得以活命。”

　　“自打上上，我只为活命，从不作恶，更没杀过人！求少侠，不，求女侠放我一命，放我一家七口！”

　　这年头，谁家不遭灾，谁都有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的时候。

　　为了活命别说是落草为寇，就是杀妻卖子都大有人干。

　　那汉子的故事，倒是令人无奈又感叹。大概是看见匪众都躺在了的地上，周围那些被吓得不敢出头的镇民们此刻听到了热闹，倒是纷纷露出头来，瞧一瞧。

　　“唔，我看也是情有可原，斩他一条腿也算是惩罚他了。”

　　“那可不一定，这小娘们可杀了不少人，那心狠手辣的啊……”

　　“都是可怜人，要不就放他一马。反正你们府上也没有什么损失。”

　　众人七嘴八舌，由一开始小声的窃窃私语，到后来直接当着丁一嚷嚷起来。

　　“哼！”

　　丁一被逗笑了，她先是环视了一圈，随后大声问道：“损失？如果不是我手中有刀，现在躺在地上当花肥的就是你们。”

　　“真当黑风寨是吃素的，抢了丁府就能放过你们？蚊子再小也是肉，谁要是愿意割舍家财献出性命，我便听他的，放人。”

　　此话一出，旁人再说不出半句闲话。

　　众人被她如花似玉的小脸欺骗了，此刻被她一吓，都想起来正是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刚刚在员外府里，手刃了六七十个仇人，现在尸首都还摆在院子里。

　　解决完那些外界的声音，丁一回过头来看那个求饶的汉子，他还是跪在地上，半点也不敢挪动，任由泥土里的蚂蚁爬上那条断腿。

　　“你倒是有些韧劲。”似是赞许，似是可惜，丁一小声嘟囔了一句。

　　“可惜，你满嘴谎话，骗谁不好，偏偏遇上我。”

　　有些人看着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其实内心是个死肥宅，啊，不，是个老油条。

　　那汉子像是还不死心，嘴里还在念叨着：“我不曾害过人，我不曾做过恶。”

　　“你说你被人强拉去入伙，可你武艺偏偏稀松平常。你说那你一家七口投奔亲戚，可如今怎么只剩你一人？”

　　“什么？我……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那汉子猛地抬起头来，又畏畏缩缩的低下头去。

　　丁一看他还不肯承认，冷笑道：“莫不是以为我还在诈你？”

　　“别人不知道，我确是瞧得清清楚楚。当初你一家来铜罗镇，大当家看上你娘子貌美，你便主动献上妻儿以求活命，黑风寨怎么那么好心养个闲人，凡事落草的人，人人都有投名状。”

　　“什么逼不得已？什么情有可原？当初你就是这么骗自己的娘子的吧！”

　　“罪过，从来都是罪过。既然犯下了罪，就要做好搭上性命的准备！”

　　“你胡说！你是如何知道？不是这样的……”那汉子语无伦次起来。

　　“自然是你娘子亲口告诉我。”丁一盯着那汉子身后，像是在看某个不存在的人。

　　“她明明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

　　“她没死，她就站在你身后呢。你看——”那汉子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身后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

　　“明明没……”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自己转过来的身子和那半条埋在泥土里的断腿。

　　又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当然我忘记了，你们是看不见的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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