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天

　　朱棣一听，若有所思道：“有意思。”他转身右转，纪纲道：“王爷，咱们不是要去找间合适的宅子吗？”
　　朱棣摇了摇头，道：“先回去，有些事我得想想。”
　　一路上，朱棣神色严肃，背着手，默不作声。纪纲提着云裳坊的衣物跟在后面，也不敢多言。待回了府，朱棣道：“你跟我去书房。”
　　进了书房，朱棣一下坐在椅子。好一会，他只是盯着屋外花团锦簇的银边八仙花上。又过了好久，朱棣缓缓道：“纪纲，你懂种花吗？”
　　纪纲一愣，支吾道：“王爷，属下不懂。”
　　朱棣道：“原先我也是不懂。你瞧咱们府上这些八仙花，比之初开时，是不是有些不同了。”
　　纪纲看了看，绞尽脑汁回想，却仍是想不起来。他平日里哪会注意到这些花。
　　朱棣道：“原先是青白色的，现在是红色了。种花的钱伯说，若是再加点肥料，过几天还要变成紫红色。”
　　纪纲点了点头，却仍一头雾水，不明白朱棣话里的意思。
　　朱棣露出一丝得意的笑，道：“纪纲，你不觉得女子如花。不同的时候，有不同的模样。要是好好护养，可是会令人刮目相看。”
　　纪纲总算开窍，眯眼道：“王爷是指那个谢采苓。”
　　朱棣神秘道：“先看看她资质如何。”

　　谢文茵已能自己在屋里走动。她披上凌霄送来的新衣，一头乌黑的秀发，用一根葱绿的绸带松松地绑了放在脑后，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如珠帘的雨滴从檐下落下。
　　朱允文走了进来，身后的宝新道：“谢小姐，殿下来了。”
　　谢文茵回过神来，宝新利索地招呼几个青衣随从搬了椅子，围棋桌摆在屋里，又在椅子上铺上软垫，然后乖乖地退了出去。朱允文径自在椅子上坐下，拂手道：“坐吧。”
　　谢文茵坐下，接过朱允文递来的白子棋盒，打开红木的盒盖，拈起一枚棋子，那莹润的光泽，分明是玉棋子。朱允文手里拈着一枚黑玉棋子，笑道：“别看了。白子先，你落子吧。”
　　谢文茵感激道：“多谢殿下关心，你怕我闷，还特地来陪我下棋。”
　　朱允文明眸暗动，道：“知道就好，那你可要好好下。从前我拿这副棋和单先生对弈，可是卯足全力呢。”
　　谢文茵苦笑了一下，轻轻放下棋子，道：“今日要让殿下扫兴了。我，我已不大记得了。”她的目光暗了下去，双手有些局促地摩挲着衣角。
　　朱允文没有料到，他道：“我原以为你会的。”
　　谢文茵抬头，对他莞尔一笑，道：“殿下不必自责，你猜的没错。琴棋书画，小时候爹爹都教过我。不过，我那时耐心未足，也没好好学，总以为有的是时间。后来跟着师傅，常常为生计奔波，自然是没空学那些，久了就生疏了。如今，会的只是弹琴、奏笛这些技艺了。”
　　她几句话，轻描淡写了她过往那段极艰苦的日子。朱允文无法得知，她一个人，在那些颠沛的岁月里，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充满了深深的懊悔，后悔没能珍惜和父母相处的日子。他只知道，看着那张素净的脸庞，仿佛一面镜子，映照出自己隐藏的心境。他缓了缓，轻声对谢文茵道：“没事，我重新来教你。”
　　谢文茵想哭，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第一次有人洞悉了她内心的悔恨，自责，正想办法让她愈合。她努力睁大湿润的眼睛，仔细聆听细致地讲解。
　　帘外雨潺潺，像是永远不会停歇。屋里的两人，英俊温雅的男子时而挑眉、时而浅笑，时而故作高深，手上的棋法多变，黑白棋子来回纷飞，如花绚烂。他面前的女子，大病初愈，几缕黑丝垂下两颊，映衬出如雪肌肤，眉眼如画，巧笑嫣然。灵动的双眼快速转动着，偶尔伸手摆上几手，得来男子的称赞。宝新悄悄进来，低头禀道：“殿下，皇上请你过去。”
　　朱允文停下手，对谢文茵笑道：“方才我说了很多，你先好好想想，明日我再来考你。”
　　谢文茵也笑道：“殿下，你放心好了。明日你来时，定要叫你大吃一惊。”
　　朱允文走到外面，雨不知何时已停了。他匆匆来到御书房，朱元璋停下手头的笔，不悦道：“又去看那女子了？”
　　朱允文道：“是。”
　　朱元璋道：“倒是承认地干脆。她伤快好了吗？”
　　朱允文道：“皇爷爷让我处理此事，还请放心。”
　　朱元璋叹气道：“不错，当初我是这么说。可是，你每日都去那，让我有些不放心。”
　　朱允文昂头道：“她伤还没全好。如今她的家人都不知所踪，等找到她的家人，我自从妥善安排她的去处。”
　　朱元璋不再驳他，只道：“你看着办吧。”

　　谢采苓无聊地坐在床边，门吱呀开了，她低头嚷道：“我不想吃饭。”
　　一声浑厚有力的男子声音道：“你不吃饭怎么行？”
　　谢采苓一抬头，竟是“燕公子”。她百感交集，一下冲到他身前，哭道：“燕公子，你去哪了？这不是你家吗？为什么她们都不让我见你，也不让我出去。”
　　朱棣扶她坐下，伸出大手拍了拍她的背，笑道：“其实这不是我家。我也是寄人篱下。”
　　谢采苓一脸惊讶，朱棣叹道：“我家在北方，这次是来南边做生意，住在一个朋友家。我这朋友脾气有些怪，难免有些不方便，你别介意。”
　　谢采苓道歉道：“原来如此。是我让燕公子费心了。”
　　朱棣哄道：“谢小姐，真是懂事。”又拿出一个锦缎包袱，给谢采苓，道：“给你的，你看喜欢不。”
　　谢采苓打开包袱，一件簇新杏粉织金小衫配着同色的挑线裙，柔滑的衣料，让人爱不释手。她开心道：“送我的。”
　　朱棣点点头，见她兴高采烈，又道：“你想出门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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