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桃花深浅妆

　　话说林旧心中自征讨龙宛的军令下达便一直暗暗盘算，如今也驰大军兵发龙宛在即，薛少腾以一先锋之躯随军前往，虽说或可助益龙宛，但是两军交战很难凭一己之力扭转胜负，若有心帮助龙宛度过危机，需要早作打算，至少需要增加胜，不能全然将龙宛的存亡放在莫尔铮与王主莫尔契里早已谋划好的“不胜之术”上，要放也需要再彻底一点，要帮助他们下定孤注一掷之心。

　　莫尔陵休和他身后的苏乐长公主，孟腊郡皆不是能小瞧的势力，这一场仗未必会按照双方的意愿顺利发展，那就需要让他们将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一件事上来，获得《九韬》的助益不能在这一场较量尚未开始之前便落在莫尔铮手中，这会让莫尔铮有恃无恐，也会让莫尔镛这个疯批更疯狂地想要赢，到时龙宛一片生灵涂炭，实非所愿。

　　“既然有这么好的一个翻脸机会，我们不若趁此时机投向已然‘水到渠成’的莫尔镛，这个家伙对你的迷恋恐怕十个莫尔铮也追不上，若你现在投诚，必得重用。”林旧在来的路上与薛少腾一起骑马，耳畔风声是他们最好的屏障。

　　薛少腾在思考：“迷恋？”

　　林旧一笑：“对！你难道不知道，恒舒王府就是另一座绥王府吗？他连名字都用了你的，女人也要先你一步自莫尔铮那里抢了来，你的探子神通广大，连这个也不知道？”

　　薛少腾拧了拧如星辰般凝晖的剑眉朗目：“只是这五年，我们便似宿敌一般，我忽而投诚，他未必肯信。”

　　“他肯的，只要你肯与你在也驰依仗之人翻脸，又有关乎性命身家之事相求于他，以他狷狂自大的性子怎会不信？”林旧道，“他必觉得你已走投无路，投靠他是唯一的方法。”

　　薛少腾不解，转念一想又忽然明白了：“你是说要将南村托付给莫尔镛？！”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便是最安全的。如今将军要离开也驰，即便留下三千精兵看守南村，但是也驰军队何止三千三万，万一将军前线有所失手又或者哪怕是假的《九韬》之卷落入他人之手，到时候将军对于他们可还有用？将军若是没有用处，三千精兵三千弱小，又有何用？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现在如果将军不能躲开出征之事，那就不如真的投靠莫尔镛，还是那话，他对将军的迷恋模仿近乎疯狂。不如将军便到他怀里去吧。”林旧笑道。

　　薛少腾觉得吧，林旧像在给自己，说媒。

　　咳了咳，薛少腾不想理她了，但是林旧的话薛少腾听了进去。不得不说，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挺像他那个老谋深算的爹。

　　“退一万步讲，即使他不信你，现下他为莫尔陵休争取王位，与莫尔铮必成死敌，你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和莫尔铮闹翻了，他就算再傻也不会放弃你的，这五年他不是一直在用另一种方式与你或多或少发生着联系吗？”林旧拍了拍自己的栗棕马，快马忽蹿，已超过薛少腾马行半步。

　　且说薛少腾与莫尔铮的翻脸之势已成，恰在此时，莫尔镛竟撞了进来，口称“本有一事想求哥哥的，如今还是求绥王爷来的更合适了。”

　　“王爷有事尽管说，只要你能救你哥哥，何事谈不得？”禾雅情急，一心只把希望放在了莫尔镛身上。

　　林旧观察着莫尔镛的反应，他自来到厅上，目光已三四次不止打量过自己，这让林旧觉得不安。

　　“说来不过小事，只因几位南周姑娘在去绥王府上之前，曾在小王跟前伺候，这些时日每每思之，别人尚可，只对其中一位念念不忘乃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得不怕哥嫂笑话，半夜来和哥嫂说了，帮我讨得这位姑娘怎么回到恒舒王府才好。”

　　他这一说，禾雅倒是有些为难，左右思量，还是向薛少腾道：“绥王爷，如今你已瞧不上这几位姑娘，不若就将他们送还恒舒王爷可好，横竖您如今就要在他帐下听令，就当走个人事也好。只求绥王网开一面，念在你与我夫相识多年的份上，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可好？”

　　众人皆望着薛少腾。

　　薛少腾心中愤懑不已，莫尔镛这厮半夜来讨女子？这是什么鬼话？尚不得要领，只将目光依次掠过三个女子面庞，他瞧见了林旧微微侧向肖朗儿的身姿。

　　“难道莫尔镛已探得肖朗儿身份？”薛少腾暗暗吃惊，“一定是的，今日也驰王庭传旨，不只提前了大军开拔时间，而且竟这样急，七日时间，粮草如何筹备，军士如何编队？想来定是事出紧急，或得到了紧急军报所致。莫尔陵休只以兵贵神速为由，仓皇上路。看来也驰三军月后开拔的消息已经被潜入也驰的龙宛细作送出。想要挖出细作虽然不难，甚至说是早晚的事情，但这个时间确实烂透了，征讨开拔在即，如今若是捉住了肖朗儿为人质，恐怕这一仗就难打了，需要想个办法，放肖朗儿离开。

　　“绥王爷，你意下如何啊？”莫尔镛笑道。

　　“王爷喜欢谁，带走便是。”薛少腾面色清淡，一如往常。

　　“好，好，痛快得很。”俯下身自叶碎萍端详起，莫尔镛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哎呀，几日不见，你们三个人倒是又水灵了。”即走到林旧面前，莫尔镛蹲了下来，瞧着林旧明媚的小脸儿，“绑得这样紧做什么，都是柔软姑娘家。”说着竟将林旧手腕上的绳子解开来。

　　“哎，姚樱啊，你可知这些日子以来本王日想也是你，夜想也是你，今日就算咱们的缘分未断，随本王回府吧。”莫尔镛一笑，“你也想本王了吧？”

　　欲哭无泪，笑也笑不出来，林旧理了理袖子。天啊，这是什么情况？！视线穿过莫尔镛的肩膀，林旧看到薛少腾眼中杀意已起。

　　“多谢王爷想着，王爷待我之意姚樱从来都知道，只是从前总不知天高地厚，总想着回到家中去，此时才知道路凶险，能有赤诚相待之人不容易，王爷放心，家国事重要，王爷也重要，我自会谨小慎微，好好保重的，不让王爷费心，王爷只管以大事为重便好。”林旧叩谢，再抬眼已是眉目如花。

　　莫尔镛眼中皆是深意，随即大笑不止：“哈哈哈哈，本王今晚真高兴，既得了美人，又要得良将啊。绥王啊，以后常来我府上坐坐，省得日子长了一个人闷得慌，闷得慌也就罢了，若是不留神被谁绊了一跤又或者家里人被人算计了，纵有三头六臂怎好时时抵挡？”

　　半晌……薛少腾放开了莫尔铮。

　　“那是自然，恒舒王府的酒好，薛某一直知道。”薛少腾缓缓抱拳，似是已经想明白当前的形势。

　　“好说好说，明日，哦不，现在，天亮之前我便着人送到南村三百坛子好酒，犒赏绥王旧部，那坛子上皆有‘恒’字标识，普天之下没有人敢拎走一个，绥王放心就是！”莫尔镛笑道，“哎，天色不早了，大家不如就此散去吧。哥哥，绥王，你们说好不好？”

　　被放开的莫尔铮此时眼中恨急，却一时无计可施，以他对薛少腾的了解，这个人自第一次自己送美人入绥王府便知自己意图，拒绝也好接纳也好，难道不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游戏”吗？能找到《九韬》是自己的本事，让自己找不到是他薛少腾的本事，自己并未用强，何故如今自己找到了，他倒是翻脸了？难不成，他已被莫尔陵休收服，真心要替他走着一趟龙宛，且今日好巧不巧，莫尔镛竟深夜来此，必是薛少腾怕凭一己之力带不走《九韬》，故约了莫尔镛前来，又在自己面前摆明，南村自此全在莫尔镛保护之下。

　　这场关于薛少腾的争夺，自己竟输得草都不剩了吗？为什么？莫尔铮百思无解，眼下却不得不暂时允许他们离开，他太了解他这个弟弟了，门外如今怕是有成百上千的将士随行，自己只得暂时忍耐。

　　“二位，好走不送。”莫尔铮一掀长衫，已回身去了，这边禾雅忙跟上，闫楼坞一身茅草伤，只忍耐着展手硬生生将路让开。

　　“哈哈哈哈哈。”莫尔镛心情好得比北沱河上的水獭还欢快，也不管后面诸人，志得意满地向前走去。

　　“姐姐，对不起，朗儿对不起你……”众人之后，肖朗儿被军士绑缚着送到薛少腾的“兵营”里去了，走过林旧的身边已是满目水光，口中低声呢喃。

　　林旧一愣，顿时明白了过来——自己这是被肖朗儿算计了吧？

　　一时之间，大量的信息灌进了林旧的脑袋：莫尔镛深夜忽至，定是为了捉拿龙宛细作，可他大概是跟自己一样……上了这细作的当了。

　　心中“嘶嘶”作响，林旧抿了抿樱红的嘴唇，不禁无奈地摇头，哎，好吧……既然你将这龙宛公主的尊贵身份暂时让给我了，那我只好演得再像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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