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白河夜船

　　意识从一片昏黑中慢慢苏醒，爱理睁开眼那一瞬间便大口地喘息，让大量空气进入到肺里，借此来缓解昏迷前因突如其来的袭击而飙升的恐惧和亢奋。

　　她的异能力很强，可以把自己为中心直径一百米的人全部拖入睡梦当中；但她的异能又有缺陷，突袭、毒杀或者远程狙击都可以让她在发动异能之前败北，这一次便是突袭。

　　当时爱理进到女卫生间发现这里只有两个隔间，其中一个门上还挂有写着“维修中”标识的牌子，于是她选择虚掩着门的更靠近窗户的那个隔间。

　　这里是女厕所哦。爱理看到蹲在马桶上的俄国男人时，脑子里第一瞬间冒出的是不合时宜的吐槽。

　　打开隔间的门那一瞬间，身材高大、五官立体的男人立刻劈下手刀，再用喷有药物的手帕捂住爱理的鼻子和嘴，无声无息中成功让她陷入昏迷。

　　那个俄国男人的模样还深刻地印在脑海当中，薄唇、宽肩、深凹下去的眼眶，不正是几年前在公寓的楼梯间杀了她的疑似机器人的杀手吗！

　　爱理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快点进入清醒的状态，然后翻找了自己的衣服口袋发现手机已经不见踪影。

　　也对，如果是她绑架别人，肯定也会把对方身上可以联系到外界的电子设备收掉。

　　她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干燥而昏暗的类似洞穴的地方，唯一的光源是不远处一个看上去与周围原始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屏幕，屏幕上萤蓝色的光照亮了这个洞穴。

　　除了她之外，视线之内并没有第二个人。

　　她的右侧是洞穴尽头由石头组成的墙壁，而左侧则是金属做的门，把爱理困在了这个空间当中，密闭空间内的氧气来源是放置在角落里的氧气瓶。

　　右上方角落里的是正在闪着红光的监视器，大刺刺地安装在那里，还嚣张地闪着灯，似乎在提醒爱理——注意点哦，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呢。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爱理向着监视器说道，希望能传达给在屏幕前监视她的人。

　　半晌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是没有变化。

　　爱理的怒气一点点膨胀，最后在即将到达临界点的时候，被安装在石壁上的屏幕突然发生了变化。

　　先是突然间黑屏，然后出现了一个貌似老鼠的标志，最后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稍微迟到了一些时间，我希望你不会太生气。”

　　从扬声器里传出来的是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声音，而且……有些熟悉。

　　是认识的人吗？

　　但爱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屏幕那头的人是谁。

　　“先允许我做个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是莱蒙托夫，勉强算得上是你的设计者之一。”

　　是吗？爱理只知道创造出自己的人是麻耶雄嵩，但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又长又拗口的名字。

　　她见过这个俄罗斯人吗？在她还泡在充斥着营养液的玻璃水槽里，那些冰冷黑暗的回忆当中是否有过这个人的声音呢？

　　“看来麻耶雄嵩并没有在你面前提到过我，这也正常，毕竟我在做出了前期的设计之后就被他从计划中除名了。嗯，也可以说是我主动退出的。”
　　“毕竟，我们的理念并不相同，我需要的可不是用来过家家的玩具，而是致命的可以将城市置入死亡烈焰之中的武器。”
　　“你应该是我的武器啊……”

　　从最初的自我介绍逐渐变成了狂热的自言自语，爱理不禁皱起了眉。

　　“你的自我介绍就此打住吧。”爱理打断了对方，“你将我带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让你重回到我的身边啊。”嘴上说着应对情人说的台词，语气却冰冷得令人恐惧，“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你的姐妹们。”

　　屏幕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实验室，无数玻璃水槽排列在其中，而每一个水槽中都有一个与爱理一模一样的人造人正在沉睡。

　　看到这么多个与自己别无二致的人造人，爱理只感觉一种恶心感涌了上来。

　　“异能使用范围是五百米，身体也做了加强处理，一般的子弹是无法杀死她们的。但是……相对应的代价是，你的姐妹们都是日抛型的呢，异能使用时间和次数都是有限的，一旦到达界限就会崩溃。”

　　好恶心，听着对方的声音，爱理觉得自己好像找个角落去吐。

　　“那么，接下来就让横滨彻底陷入混乱吧。”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最开始是城市边缘的交通和电网瘫痪，电话打过去却无人接听，接着这股不对劲的势头朝着城市中心慢慢推进。

　　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座城市 1/3 的人都已经陷入了无法醒来的睡梦当中。

　　这一切都直指那位能够操纵梦境的异能力者——三岛爱理。

　　那一天冒充爱理被捉的人造人在事情暴露之后就立刻自毁了，红黑色的血液从脖颈处喷出，将中原中也的爱车内部都涂上了血液的颜色。

　　明知道对方不是真正的爱理，但看到倒在血泊当中的人造人，那与爱理别无二致的五官与面目，中原中也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不忍。

　　他一脚踹开车门，将沾上血液的大衣脱下甩到车顶上，然后向首领森鸥外汇报了这件事。

　　然而在找到真正的爱理之前，那些冒充者就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有着相同或者说更强大的异能的人造人们一点点将这座城市拉入死寂当中。

　　反复观看监控后得出这些人造人的异能行使范围是五百米，可以采用远程狙|击的方式将其杀死，但很快又会有新的人造人冒出来，无穷无尽。

　　而中原中也作为前线战斗人员必须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与恋人外貌相同的人造人被子弹射入，又或者被他用重力碾碎。

　　无穷无尽，地狱一般的景象，他甚至无法让自己睡下。

　　“这附近没有人，你不要想着入侵别人的梦境将信息传达出去。”

　　三天前，莱蒙托夫这样警告过爱理。

　　已知对方参与了“三岛爱理”这一人造人的前期设计，那么他绝对知道白河夜船这个异能的具体内容，当然也知道——那个密码。

　　为了保险起见，可以将使人造人内部崩溃的密码。

　　但爱理身边没有手机或者其他能够连接网络的设备，无法将密码传送到那个指定的网站上。

　　【这附近没有人】

　　莱蒙托夫这样说过。

　　但是白河夜船的发动也可以无视实际的物理距离，只要……对方身上被种下了“锚”。恋爱中的三岛爱理就在中原中也的精神中种下了这种锚，所以曾远在太平洋彼端的爱理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潜入中原中也的梦境。

　　莱蒙托夫告诉爱理附近没有人，如果他知道异能有“锚”这种发动方式的话，绝对不会这样子说，而是会让爱理时刻保持清醒，不能进入梦境。

　　但她这三天可以睡觉而不受打扰。

　　所以，可以知道，莱蒙托夫这个初期设计者不知道“锚”这件事情。

　　爱理觉得自己捉住了一丝希望，但是很快又陷入绝望，因为——中原中也这段时间竟然完全不睡觉！

　　看来外面的世界已经陷入混乱之中了。

　　那么，还有第二个“锚”。

　　最近 Q 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陪伴在他身边的又只剩下两个机器人，那个三岛爱理最近完全没有出现。

　　唯一的好处是，不用再被她拖到那些由她任意而为的梦境当中了。

　　但是好无聊啊好无聊好无聊啊。

　　完全找不到乐子。

　　Q 这样想着，回到自己床上睡午觉，然后就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乐子，他又一次被拉进了梦境当中。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什么种植园也没有生命健康教育，没有突然缠住他的藤蔓，甚至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空白和一张落入他手中的纸。

　　“帮我把这行密码发送到这个邮箱里吧。”空白之中传来了三岛爱理的声音。

　　“我要怎么发邮件，别忘了我可是在禁闭室里哦。”Q 又看了一眼上面写的东西，大小写字母和数字混在在一起，离开梦境之后这张纸就会消失，所以他得把上面的内容背下来。

　　“那个叫抹布的机器人嘴里有一台手机，我上个星期放进去的。”

　　……

　　Q 将纸条上的内容背下来后，爱理又犹豫了，急急忙忙说了句。

　　“两个小时，在等两个小时吧。”

　　为了保险起见设置的密码可以让所有人造人内部崩溃，当然，也包括现在的三岛爱理。

　　她已经死过两次了，又复活了两次，只要麻耶雄嵩还活着她便可以无数次地将记忆存放到新的身体里面，理论上没有真正的死亡。

　　但现在麻耶雄嵩离开人间了，这个密码成功发送后，所有的“三岛爱理”都将死去。

　　至少在迎接死亡之前，让她向某人道别。

　　恋人，无法触及的恋人。

　　只能在梦中相遇的恋人。

　　现在还有两个小时，希望在这两个小时内中原中也能够至少休息一次，然后与她在梦境中重逢。

　　时间流逝，滴答滴答，爱理躺在干燥的洞穴泥土地上等待远方的脑电波信号。

　　滴答滴答，是洞穴上方石峰的水滴下的声音。

　　滴答滴答，是手表上的时针转动的声音。

　　滴答滴答，是有着与三岛爱理相同面孔的人造人的鲜血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已经四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的中原中也终于躺了下去。

　　梦境是什么？是犹如潜入冰冷海洋的冰山底层的潜意识浮出水面影响思绪的产物，是一切可能或不可能实现的想法实现的场所，是中原中也与他失踪的恋人重逢的地方。

　　黄昏下的大海静谧得只能听见海浪拍打海滩的声音，中原中也赤着脚在这片沙滩上行走，见到三岛爱理之后却在几米外停下了脚步。

　　鹅蛋般的橙黄太阳迅速落到海平面以下，夜幕吞噬橙红的天空。

　　三岛爱理看着海平面，而中原中也望着她。

　　“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你。”

　　经历长时间战斗后，中原中也即使在梦中也感觉喉咙干涸，声音沙哑。

　　“已经不用找了，毕竟，我现在就在你的面前啊。”

　　爱理回过头，看向中也。

　　烟火腾空的声响在不远处响起，夜幕中的花火映在爱理的眼中。

　　“我就在这里啊。”

　　她突然想起上一次死亡时，在楼梯口被枪击，留给中原中也的只用惊诧和愤怒，突如其来的死亡是没有道别的。

　　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可以好好地向他道别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但是，不要说出口。”

　　中原中也烦躁地压低自己的帽檐，向前两三步拉进来他与爱理的距离，然后用唇与舌封住那些即将从她嘴里吐露的话语。

　　他多了解三岛爱理啊，以至于他一看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表情就知道，中原中也很快又要失去三岛爱理了。

　　两个小时的时间到了、

　　砰砰砰，烟花升空的声音。

　　砰砰砰，人造人头颅的定时炸|弹爆炸的声音。

　　这场梦，该醒来了。

　　在这座靠海的城市里，那么多一模一样的尸体中，但中原中也找不到自己的恋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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