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

　　说实话，闻歌有点被红四的满不在乎吓住了。“你不怕死？”
　　“笑话，我当然不怕死，整个永生岛里，你倒是有本事给我找出一个怕死的人来，要是你找的出来，我叫你一声爷爷。”
　　辛收了刀，闻歌知道，他也看出来，红四是真的不怕死，用死去威胁一个不怕死的人，没有任何意义。
　　红四笑眯眯的问他们：“你们两个，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闻歌笑着回问：“怎么？”
　　“觉得你们很奇怪。”
　　“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这么说吧，还从来没有人在永生岛上拿死威胁过人，除非，你们不是永生岛上的人？”
　　“我们是，或者不是永生岛上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如果你们是刚来永生岛，那恭喜你们，获得了超脱生死的机会，这里，可是真正的人间仙境，好地方啊。”
　　闻歌看着来来往往，仿佛死人一样游荡的活人，实在无法认同红四的说法。
　　“你确定？”
　　“当然，难道你们不认同？”
　　闻歌不置可否。
　　“看来，我必须提前同情一下你们了。”
　　“什么意思？”
　　“因为你们的将来，就和永生岛上大半的人一样，将了无生趣。唉，我真是不明白，这么好的地方，你们为什么还要心生不满呢？”
　　“呃……红四，对吗？”
　　“对啊。”
　　“很高兴认识你，你说的很对，我和吾友是刚刚进入永生岛的新人，所以半点也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听起来，你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了解这里，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帮助我们稍稍了解一点永生岛呢？”
　　“这个好说，反正永生岛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红四拍掉身上的尘土，整了整衣襟，摆出一副极好的姿态。“两位，请跟我来吧。”
　　“去哪里？”
　　红四眉眼一挑，脸色不佳的问：“怎么，你们找人聊天，喜欢站在大街上？”
　　闻歌歉意一笑，和辛一起，安静的跟在红四身后。
　　“对了，怎么称呼你们？”
　　“我是零号，他是十号。”
　　“……你们的名字，还真是别具一格。”
　　“你不觉得，和你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红四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对，差别不大。好吧，零号，十号，今日咱们有缘，我请你们去永生岛最好的酒楼喝茶。”
　　“为什么不是去最好的茶楼喝茶？”
　　“哦，我们也可以去最好的茶楼喝酒，你们自己选。”
　　“……喝茶挺好。”
　　所谓最好的酒楼，建在了两条大街的交叉处，就像是马路中央的指示岗亭。最好的酒楼，建在最好的位置。
　　“怎么样，很不错吧？”
　　闻歌点头：“确实很不错，以天为盖，以地为席，这真是我见过的最高档的酒楼。红四，不知道永生岛上最低档的酒楼，在哪里？”
　　问这句话的时候，三人已经找了一张几子坐下，红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金碧辉煌的三层小楼：“哦，就是那一家，永生岛上最低级的酒楼。”
　　“……”闻歌一阵无语，难道说，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和阳世完全不同？
　　“怎么？”
　　“是这样的，我们初来永生岛，真是特别孤陋寡闻，为了防止以后在人前出丑，还请红四多多指教。”
　　“好说。”
　　“那不知，永生岛是如何定义最高级，和最低级的？”
　　“原来你想问的这一点。”小二送上茶水，茶壶是原木所制，工艺及其粗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手工人弄出来的，配套的茶盏，也是原木制，闻歌捏在手里，只觉得摸哪里哪里扎手。
　　红四却毫不介意，端着茶盏，慢悠悠的品起来，好像这是一盏真正的好茶。
　　相比较闻歌下不去手，辛却不大介意，端了茶，抿了一口，而后点头：“嗯，水不错。”
　　红四大为意外：“这一位懂茶？”
　　辛回答：“尚可。茶粗，水好。”
　　“嘿嘿，既然碰上了真正的行家，我也不好意夸大其词，这里的茶，是粗了一点，但这里的水，是真好，远比最好的茶楼里的水更好。”
　　辛点头，表示赞同，顺带问了一句：“酿酒的水？”
　　红四竖起大拇指：“厉害。”
　　闻歌既不懂酒，也不懂茶，纠结半天，还是没有端起茶盏。
　　“零号，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在永生岛上，最好的东西，永远是最接近天地的东西，就像你说的，以天为盖，以地为铺，才是生的最高境界，所以，这里的确是永生岛上最好的酒楼。可惜，我囊中羞涩，付不起酒资，便只能来此喝一喝茶。”
　　“你什么时候来的永生岛？”
　　“什么时候啊？”红四略略晃神，“还真是想不起来了，毕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久远？”闻歌觉得奇妙，“我看你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就算从出生起就在这里，也不至于用上久远二字吧？”
　　“呵……两位，你们觉得永生岛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呃……”
　　“不用犹豫，随便猜。”
　　“难道这里的人，能永生不死？”
　　“一语中的。”
　　“什——么——？”闻歌是胡诌的。
　　“猜中了答案，就不要自我怀疑。永生岛，当然是一个能让人永生不死的地方。”
　　“——”
　　“还有，我今年不是二十岁，至于具体是几岁，可能是一百二十岁，也可能是两百二十岁。在一个没有生死的地方，年龄还真是一个没办法回答的问题。毕竟，对我们来说，时光是永恒的，那为什么还要去计算年龄呢？”
　　“……”闻歌无法回答红四的反问，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也不相信一个人能够永生不死，或者说，这里的人，已经超脱了人？
　　闻歌抬头望着天空上飞来飞去的人，有人骑着剑，有些坐着鸟。“难道说，你们是传说中的修仙者？”
　　噗呲——
　　“咳咳……”红四被茶水呛住了。
　　“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看来，你我是同路人啊。”
　　“什么？”
　　“修仙啊，你是不是也想修仙？”
　　“……”
　　“我也以为永生岛是个修仙圣地呢，但是，相信我，在永生岛上，你要是想要活得像个仙人，不需要修行。”
　　“啊？”
　　“如果你是魂体，只要想飞，就能飞起来，如果你不是魂体，找只能飞的东西，就能带你飞起来。朋友，永生岛上的事情，说来复杂，其实最简单也没有的。我呢，是真的不介意一次性和你们全讲完永生岛的妙处，但是我要是真讲完了，你们必然是要恨我的。”
　　“为什么？”
　　“呵，为什么？还真是羡慕你们的求知欲。唉，你不是好奇路上的人，怎么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吗？”
　　“对。”
　　“永远活着，有时候比死亡更恐怖。”
　　红四是个少年模样，轻快的，胡乱的，可是，这个少年，却用最正经不过的语调，说出了这样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来。
　　“不要急，你们有的是时间来了解永生岛，当你们彻底了解了永生岛，就会发现，此时此刻，这种忐忑不安，心有不解，是最美好的时刻。”红四喝完了一盏茶，“今天很高兴遇到你们，希望你们能够享受永生岛的乐趣，毕竟你们将在此渡过无尽的生命。”
　　“且慢。”
　　“还有事？”
　　“有人告诉我们，永生岛上有各种各样的体验，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体验？”
　　“哦，那些体验啊，你们这么着急要去体验吗？”
　　“怎么，不能去体验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早了一点。”
　　“……”体验什么，还讲究早晚的吗？
　　“行吧，有些事情，别人劝不如自己去看，你们着急去体验，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在这永生岛上，做什么都可以。”红四指了指远处，“那里有一条体验街，街上有各种各样的体验，从这里往前走，单靠脚力，走个半天，也就到了。”
　　说完，红四朝小二招手：“小二，结账。”
　　小二走了过来：“一壶茶，三巴掌。”
　　红四抡起手掌，对着小二的脸，啪啪啪，就是重重的三下。
　　闻歌摸着茶盏，被惊到呆滞。
　　小二摸了摸脸，说：“力道不够，客人，再补两下吧。”
　　红四为难的问了一句：“不够吗？”
　　小二确定的回答：“不够。”
　　“好吧。”
　　啪啪，一左一右，加了两巴掌。
　　小二摸了摸脸颊，露出满意的微笑。“客人，慢走，欢迎再次光临。”
　　红四朝闻歌和辛挥挥手，骑上老虎，如同一阵风的消失了。
　　闻歌微张下巴，已经是彻底的目瞪口呆。“吾友，这又是什么状况？”
　　“红四结了账，茶资是五个巴掌。”
　　“吾友，为什么你还可以保持镇定？”
　　“不然呢？”
　　“……”
　　“严格来说，茶资不是五个巴掌，而是巴掌造成的疼痛感。”
　　“什么？”
　　“小二一开始要了三个巴掌，红四打了，小二觉得不够，要求加两个巴掌。”
　　“不是，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阿零，不要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吾友，我不是急，我是不明白。”
　　“永生岛上住着很多人，这些人永生不死，所以我们在街上看到的人，都是一副麻木不仁的表情，这也就是红四为什么要说，活着比死更可怕。对这里的人来说，吃或者不吃，睡或者不睡，行动或者不行动，都无关紧要。他们拥有一切，无尽的生命，任何身而为人想要企及的事情，他们都可以得到，唯独得不到的，是死亡。”
　　“……”闻歌确定，自己是和辛一路走进来的，为什么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就看出了这么多，他根本不可能看出来的事情？再说，好好活着，永远不死，不好吗？
　　辛浅叹：“以疼痛为茶资，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吧。”
　　“是这样吗？这里的人因为一直活着，活的搞不清楚生死了？”
　　“嗯。”
　　闻歌搞不定永生岛上的脑回路，但他意识到，辛的状态，有些不大对劲。“吾友，你还好吧？”
　　辛点头：“放心吧，我很清楚自己是生还是死，也很清楚，自己希望活着还是死去，不会变的和这里的人一样，麻木不仁的。”
　　闻歌伸手，牵住辛的手，说：“以后，有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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