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

　　室内。
　　辛冷问：“说完了？”
　　闻歌抓起桌上的水壶，就往嘴里灌。“说完了，渴死我了。”
　　“你们志同道合？”
　　噗呲——
　　“什么志同道合？”
　　“你们聊了很久。”
　　“辛，你的成语谁教的？用的不对。我不是和他在聊天，而是努力的套话。这个周歧路，表面上一片赤诚，其实肚子里藏的全是坏水，还是你厉害，想出把人送山里折磨的招，他怕被再送回去受罪，这才说了实话。”
　　“嗯？”
　　闻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了，十住菩萨，帮个忙呗？”
　　“你说。”
　　“我想让周歧路做个教徒，没问题吧？”
　　“没问题是没问题，不过，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是邑义阵营的，你想帮他完成任务，还是要帮我完成任务？”
　　闻歌放下杯子，笑着对辛说。“辛，可以啊，闷声不响的，其实心里清楚的很。没错，周歧路是新教阵营的，但是他无间道玩的好，得了上僧迦叶的信任，连我这个真正圣园阵营的人，都成了圣园的头号怀疑对象。这是一个人才，得留着，反正他是邑义阵营的，不怕他坏你的事。我得想一想，怎么用他，用的好了，有奇效。”
　　“好。”
　　“好？你不怕我利用周歧路坑你？”
　　“无妨。”
　　闻歌忍不住直摇头。“辛，你以前一定被人骗惨过！”
　　“为什么？”
　　“你看看周歧路，这才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为了成功完成任务，想尽办法骗人，算计。哪有你这样的，我说什么，你都说好，你是普度者，输了真要下地狱的。”
　　“我知道。”
　　知道？这算什么。“……算了，算了，反正以后有我，保证没人能骗你。这一局考验到底怎么破局，我还没想好，先就这么着吧，反正考验时长一年，这才过了三个月，不着急。”
　　“嗯。”
　　“对了，淄河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不知道。”
　　“你没出去过？”
　　“没有。”
　　“三个月了？”
　　“嗯。”
　　“辛，你这样是不行的，人是社交动物，你不能总把自己闷在一个地方，这样很没意思的。”
　　“我怕动了，你找不到我。”
　　“我要真想找你，你怎么动，我都找得到。”
　　辛不确定问了句：“是吗？”
　　闻歌大步一跨，站到辛的面前。“这都是谁灌输你的想法，当然是这样的，有心找人，跟被找的人在哪里，没关系。放心吧，以后日子还长着，我们不知道要被投入几次、几个不同的世界，下一次万一我们隔的好远，我一时找不到你，你不要一动不动，出去走走，听见没有？”
　　“好，我记住了。”
　　“这还差不多。行了，你没出去过，我也没来过淄河，正好，我们一起去逛逛，了解一下邑义这个新教派的势力。”

　　淄河是一座临河而建的城池，占地还算广，不比神都小。照闻歌的意思，他和辛两个人出去就行，然而，十住菩萨是邑义的真神，辛说要出去看看，邑义一听，跟炸了锅似的，忙前忙后，准备了足足三个小时，才准备妥当。
　　闻歌坐在车里，一脸无奈。
　　“辛，你这阵仗，简直比帝王出游还夸张！”
　　“不会。”
　　“不会什么？”
　　“帝王出游，阵仗起码是邑义的十倍。”
　　“你怎么知道？”
　　辛摇摇头，没有回答。
　　“就这样，也没啥看的，要不，你找个菩萨进来，我有些事情，比较在意。”
　　被辛叫进来的，是九住菩萨。
　　九住菩萨是个中年人，长得挺魁梧，一把络腮胡子，看起来很是粗犷。这个人，应该是邑义真正的掌权者，是他提出“杀一人为一住，杀十人为十住”的理论，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个人没有成为邑义的真神？
　　“九住拜见十住菩萨，见过十住圣女。”
　　“免礼。”
　　“十住圣女，之前七住有失体统，冒犯了您，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
　　“我知道，您是十住菩萨的人。”
　　“哦？”
　　九住菩萨没有直面辛的问题，反而问辛：“十住菩萨，您找我什么事？”
　　“阿歌有事问你。”
　　对于辛的直白，闻歌很是无力：“……”
　　好在九住菩萨没有提出疑问，且面色平常。“十住圣女想问什么？”
　　“挺多的，九住菩萨若没事，不妨陪我们聊聊天？”
　　闻歌还在想，怎么才能无声无息的，从九住嘴里问出一点有关于邑义的秘辛？九住菩萨却已经开始说了。
　　“十年前，我创立邑义，创立的理由，是因为不忍见百姓被圣园欺骗，更是担心神国一旦被圣园彻底掌控，百姓将再次流离失所。”
　　这话题，开的猝不及防不说，九住菩萨一来就标榜自己的伟大，似乎也不合适吧？
　　九住菩萨大笑：“就知道十住圣女不会相信。我曾是个粗人，家里老婆孩子得了病，我去圣园讨药，他们要钱，我拿不出来，圣园不给药，老婆孩子就死了。我气不过，就想杀了那些人替老婆孩子报仇。
　　一开始，就是这么简单的动机。圣园使者大部分很弱，我乘着他们单独两个人的时候，杀了他们。刀起的时候，我手抖的很，毕竟是神的使者，我怕杀了他们有雷劈我。刀落的时候，天上很平静，圣园使者死了，我活着。
　　后来，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个机会杀两个使者，没过多久，被圣园发现，圣园派了圣徒来杀我，我逃的很辛苦，差点死了。”
　　“为什么对我们说这些？”
　　九住菩萨微笑。“你们想知道，我也想说。我被人救了，这才知道，有一群人集结在一起，想要灭了圣园。当时，我听了觉得很好笑，虽然我杀过几个使者，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灭了整个圣园。
　　我被圣园追杀，没地方去，就和他们混在一起，没两年，这群人里为首的几个人都死了，他们想要杀圣徒，不是被杀，就是杀成了，也没逃过死亡。”
　　“能详细说说吗？”
　　“当然可以。百姓之所以不怀疑圣园圣使圣徒是神的使者，是因为但凡有人敢杀他们，就会遭到诅咒，会死的很惨。那个时候，他们不相信这一点，所以才会出手想要杀圣徒，结果也真的杀死过两个圣徒，但是杀了圣徒的人，没过多久，也死了。”
　　“是你想出了十住菩萨的概念？”
　　九住菩萨相当的得意。“没错，能对抗神的，只有神。我们杀不了神，但可以创造一个神，这个神，有能力杀死圣使，圣徒，甚至上僧。十住菩萨诞生的那一刻，我便隐隐感觉到，邑义会成为一个很强大的新教派，强大到足以和圣园抗衡。”
　　“你很聪明。”
　　“不敢当。我命人绘制出十住菩萨的相貌，让人造像，然后让邑义的教徒参拜菩萨像。一开始，百姓不敢也不愿意信奉十住菩萨，后来，有村落得了奇怪的病，我们得知，圣园无法解救他们，便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邑义壮大的一次机会。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送来了药方，按照配方，我们研制出神药。”
　　“不是你们投放的流药？”
　　“当然不是。不过，如果我们手里有药，也会投的，只要能够让邑义壮大，就算死几个无辜的人，也是值得的。百姓用了神药，很快药到病除，邑义因此有了大片的教徒，他们狂热的信奉邑义。”
　　“圣园注意到了你们？”
　　九住菩萨微微抬头，大约是对闻歌能够如此敏锐，心底有些惊讶吧。“是的，圣园不仅注意到我们，还派出几十圣徒来取缔我们，有人将这个消息送进淄河，我们吓的不行。教徒们坚信，我们身后站着十住菩萨，只要有十住菩萨庇佑，新教就不会衰亡。但只有我清楚，十住菩萨从来不存在，是我一手假造出来的。而且，我们可以杀死使者，却杀不死圣徒，圣使。如果圣园一心要剿灭我们，我们必死无疑。”
　　“但是，十住菩萨出现了。”
　　“不错，十住菩萨出现了，就出现在我们为他建造的正院里，那一天，他出现的时候，邑义的下位菩萨们冲进正院，跪在十住菩萨面前，感谢苍天有眼，送来真神，他们相信，是天要帮助邑义亡圣园。”
　　“那么你呢？”
　　“我？我很害怕，因为是我亲手创造了十住菩萨，所以我很清楚，十住菩萨根本不存在，可十住菩萨却出现了。”
　　“所以，你是那个提出怀疑，要十住菩萨证明自己的人？”
　　“是的，十住菩萨被推到圣徒面前，圣徒挥着刀子，却纷纷被十住菩萨斩杀，一个，两个，……十个。圣徒死了，可十住菩萨却毫发无伤，只要他想，他可以杀死无数个圣徒。那个时候，不管我承不承认，十住菩萨就是邑义的真神。”
　　“你后悔吗？后悔创造了十住菩萨？”
　　“不，我一点也不后悔。十住菩萨是真神，他高居佛堂，不问世事，只要他存在，邑义就会取代圣园，成为神国新的信仰，我要做的，就是追随十住菩萨，将他推向神权的最高点。怎么样，是不是很激动？”
　　“嗯，确实。更重要的是，十住菩萨是个不管事的，他能替你杀光上僧，圣使，圣徒，等到邑义真的成了神国的第一教派，你就会变成新教的实际掌权人，你当然激动。”
　　“呵，我就知道，十住圣女是个明白人。”
　　听了这句话，闻歌非常的惊讶，这种惊讶，被他明晃晃的表现在脸上。“哦？”
　　“我是新教的实际掌权人，可是，只要是十住菩萨要的，我统统不会反对，这一点，现在是这样，以后还是这样。人们信奉的，始终是十住菩萨。”
　　“为什么对我们说这些？”
　　九住菩萨看了眼窗户的景色，对闻歌说：“不着急，我带你们去个地方，让你们看看，十住菩萨代表了什么。”
　　车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大庙，庙前人声鼎沸，冗长的队伍，排的看不到尽头。九住菩萨指着大庙，告诉他们：“这是十住菩萨庙，庙里供着十住菩萨金身，每日，淄河城的人，淄河城外的人，会排成百里长队，从日出等到日落，只为了进庙参拜，请求十住菩萨赐福给他们。”
　　菩萨庙前站着许多穿黑灰制服的教徒，他们站在庙门前廊下，吹着风，喝着凉茶，而前来参拜的百信，却头顶烈日，一身的汗流浃背。
　　信仰，是闻歌始终不懂的一门学问，他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全身心的去信奉一股虚无缥缈的力量？他并不是怀疑神的存在，他只是确信，神不会护佑普通人，即便这些人将他们的身心全部贡献给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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