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执事黑化后

　　厨房刚烧开一壶热水，蒸汽从流理台弥散进客厅，漾开潮湿的雾气。
　　韩思盈坐在沙发边缘，安安静静看着诺亚替自己处理伤口。

　　青年托起她右手涂抹药膏，力度不轻不重，细碎的黑发略微遮挡眼睛，扫在眼尾划出一道异常昳丽的弧度。

　　不得不承认，他有副过于优越的长相。设计他的人一定是个美学天才，不然绝对打造不出这样完美的存在。

　　韩思盈在心里默默感叹，突然就理解到了为什么机器执事价格如此昂贵，依然能风靡全宇宙引来无数人疯抢的原因。
　　她完好的左手圈住抱枕挡去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乌眸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我弄痛您了吗？”

　　诺亚察觉到她目光，眉头轻轻皱了下。大手立即更放轻了动作，几乎像是对待易碎品般触碰着她：“请您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亲和中夹杂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少女连忙摇摇头：“没事没事！你慢慢来，不用担心我。”被抱枕捂着鼻子说话听起来瓮声瓮气。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啦……平时我给花园除草也经常割到手，比这严重多了。”

　　她语气自然，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一副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的样子。
　　诺亚偏头看她一眼，冷白俊脸被灯光照亮半边，眸底漫开一片扑朔迷离。

　　他沉默，半晌后忽然扯了扯唇角轻笑：“思盈小姐，还真是令人意外地勇敢坚强啊。”
　　说完垂眸，从医药箱取出一卷绷带，往她被割伤的手心细致包扎。

　　客厅一时陷入安静。

　　韩思盈扒住抱枕边的手指攥了攥，脑袋从后面钻出来，想接着跟他搭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她对他连续两次救自己命很是感激。再一反思才惊觉自己作为主人，对他的了解却还几乎为零。
　　所以趁着有时间，她很想和他再多聊会儿天。

　　少女悄悄盯着他看，粉唇抿了又抿却始终找不到机会开口。

　　诺亚并不清楚她的纠结。他全程专注地替她治疗伤口，干净利落剪断最后一截绷带后，轻轻松开她手：“好了。您活动一下手腕，看看还有没有哪里痛？”

　　“唔，谢谢……”

　　韩思盈收回手，摸一摸掌心被涂好药包住的位置，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出声：“诺亚，不、不然我也帮你检查一下吧？那棵污植那么凶，我怕你也有被伤到哪里。”
　　机器人没有痛觉，即使不小心被划破了皮肤组织，如果不检查他也感觉不到。

　　“感谢您的体贴。不过没关系，我并没有受伤。”

　　执事收好医药箱，金眸弯起含笑看向她：“那种程度的污植对我来说并不构成威胁，所以请您放心。”

　　中级攻击力的污植都算不上威胁吗？

　　韩思盈暗暗惊讶，回想起他之前轻松击败槐树的经过，又觉得确实问题不大。
　　这个提议行不通，她为难地揪了下睡裙摆，绞尽脑汁继续找话：“那、那诺亚，说起来你击杀污植的时候用的是什么武器呀？”

　　关于这点她确实也很疑惑。当时情况紧急她没太看清，只记得他似乎是操控了周围的碎金属刺死槐树。
　　可这种攻击方式她以前从没听说过，因此难免感到十分好奇。

　　“您具体是指什么呢？”青年看出她是想和自己谈话，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于是并不急着离开，耐心地在她身边半米远坐下问。

　　“就是你怎么让那些碎片飞起来，咻咻这样就割开藤蔓的……”
　　韩思盈双手比划着解释，模仿了几下又觉得自己看起来很傻，尴尬地摸摸鼻子坐好。

　　“我只是觉得很神奇……操控机械或者物质对人类来说非常困难，只有战斗系异能者才能做到。这种作战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她小声嘀咕，说着杏眼抬起偷瞄他，甜美的鹅蛋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好奇。

　　异能分为几大类，其中战斗系异能是最稀少强悍的一种，通常只有基因优秀的贵族才能觉醒。
　　像奥罗星这样的低等星球，连拥有精神力的人类都找不出几个，更别提顶级的战斗系异能者了。所以今天能亲眼目睹类似的作战，她感到十分新奇。

　　诺亚眼底蕴起丝浅淡的愉悦，不知是被她的举动逗笑，还是单纯对这话题感兴趣：“原来您是指这个。”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但这涉及到我的一个秘密。小姐您想听吗？”
　　他伸手解开颗衬衫领扣，音落双手交握起搁在膝盖，语气意味深长。

　　秘密？

　　棕发少女睫毛扇了扇，顿时人都精神了些：“什么秘密呀？”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一般同类的秘密都够吸引人了，机器人的秘密那简直是让人双倍好奇！

　　“您确定想知道吗？”诺亚却不急着回答，精致无瑕的俊脸转向她，眼帘微阖直直与她对视。

　　“我必须向您坦白，这并不是件很好的事，甚至可能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困扰。即使这样您也依然想知道吗？”

　　他惯有的温和微笑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神情凝重。

　　韩思盈原本抱的是听故事的心态在聊天，被他这副严肃的模样弄得小心脏一紧，也跟着认真起来。

　　会是什么秘密呢？竟然能让他都这样说……

　　她两簇新月眉蹙起，想了想还是坚定地点头：“嗯，我想知道！”
　　再怎么说他也是她的执事，那不管好事坏事她心里总该有个数。

　　而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的好奇心也越来越按捺不住。

　　“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错，您果然非常勇敢。”青年笑了笑，眼皮一落一起无声地掩去眸底情绪。

　　他指节分明的大手蓦地向前平摊，正正伸到她面前。少女杏眼茫然，看他的眼神很是不明所以，这时听见他声音：“来，请把手给我，我演示给您看。”

　　还要演示的吗？？

　　韩思盈更加诧异，手犹豫地握了握，最终还是轻轻搭上他掌心。指尖轻触，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而后才与他五指相对。

　　“究竟是什么事啊诺亚？”她忍不住出声，被他包住整只手有些不好意思，“不能直接说吗？我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您马上就会知道了。”

　　执事薄唇开合，回答时刻意放缓了语速：“请再靠近些，把您的注意力全部交给我。”语毕施力带着她向自己倾斜。
　　少女身材纤小，轻而易举就被他拉近胸前。两人四目相对，她对上他放大的俊脸，心弦猝不及防勾动了下，骤然屏住呼吸。

　　一阵难言的紧张在心尖蔓延。

　　“思盈小姐，”她听见他轻声念，浅色瞳漾起层层叠叠的迷雾，“您想看看吗？我眼中的世界。”

　　——他眼中的世界。

　　她被引导着思考，只觉对方眸色格外闪耀，星星点点涌动起细碎的浅光。
　　“你、你的眼睛……”少女讶异，惊愕地看着他金眸闪烁，霍然迸发出璨金色的荧光。

　　“嘘，别出声。”

　　青年温柔提醒，随即举起两人紧握的手，就着姿势让她转过身背靠在自己怀抱：“您看。”
　　韩思盈目光转向客厅，耳畔传来他声音的一瞬间，眼前景象陡然变幻——

　　墙上的电子钟，大屏的放映仪，桌角平放的通讯器，还有镶嵌了温控感应石的家具……所有东西都在发光！

　　千丝万缕的绿线由代码排列组成，荧光闪闪随着空气环绕，从仪器周身拉扯而出，缓慢向宇宙气层流动。
　　落地窗外还有无数光码，它们色彩各异，运动轨迹也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目的地都是外太空。

　　“这些、这些光线……”
　　棕发少女震惊喃喃，思绪顺着脊柱直冲大脑，灵光一闪猛然反应过来：“不对！是信号？？”

　　这些光码是信号！她从通信课上学到过，目前星际所有的数据传输都是依托于一种叫“信号”的单位载体，由它们组合进行信息传递。

　　“是啊，小姐真聪明。”

　　诺亚手臂虚虚揽住她腰，贴着她耳廓低语：“这就是我每天看见的东西，也是您问题的答案。”
　　“我操纵的并不是金属碎片，而是信号。”

　　金属的本质是元素，操控元素属于自然系异能，绝非机器人能做到。可信号不同，它本身就是数据传输的载体，而机器执事作为依赖数据运行的人工智能，能产生感应很正常。

　　学校为了呈现出更好的表演效果，设计剧院时全部选用了液晶感光材料，从墙壁到地板都需要用控制台调节升降。也就是说它们之上都附着了信号。

　　……难怪那些材料的碎片可以被他操控……

　　韩思盈不可思议地睁大眼，被这一事实惊得失声，好半天说不出话。
　　诺亚垂眸看她，耐心地温声解释。

　　“您现在看到的这些，都是我眼中的景象。通过触碰您我可以把视觉投影到您视网膜，所以您也能看得见信号。”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宇宙，只有您和我能看见。”

　　只有他们两个？

　　“为什么说只有我们能看见？”她疑惑，费解惊诧地脱口问，“这不是所有机器执事的通用功能吗？？”她还以为它们都看得见。

　　“很遗憾，并不是。”执事轻轻松手。随着两人接触分离，所有的画面倏然消失，客厅重归平静。

　　“实际上这就是我的秘密——与其他机器执事不同，用人类的话说，我应该算是一台残次品。”

　　诺亚起身，单手扶肩朝她礼貌地鞠一躬，像是在为先前的贴近致歉：“我的芯片设计出了问题，所以比起完好的机器执事，在感知系统上存在着很大异常。”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声音也仍旧平静，正如程序设定的一样始终温柔恭敬。

　　韩思盈惊奇地仰高脑袋：“感知系统异常……所以这就是你看得见信号的原因吗？因为能感知到其他机器人感知不到的东西？”

　　“大概就是这样。”

　　执事点头，冷白的面庞被额发遮挡，金眸幽邃：“无论是我看到的世界，还是感知它的方式，都与其他同类有偏差。而这种偏差有时会导致我判断失真，做出程序之外的意外举动。”

　　所以他才说，或许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原来他是台“坏掉”的机器啊……

　　韩思盈终于了然，秀气的眉眼凝重，心里不由自主涌现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悲哀。

　　他能看见信号，所以是机器人里的残次品。那她又何尝不是因为能听见植物声音，成为了人类中的异类？
　　他们都背负着无法被同类接纳的秘密，两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这样来看他们反而才更像是同类。

　　“……诺亚，如果你的存在被制造你的人发现，会怎么样呢？”莫名地，她很好奇这个问题。

　　少女仰着头与他对视，秀美小脸被灯光照得明净，每一分神情变化都让人尽收眼底。
　　忐忑，担忧，期待，他从她眼底读出了许多的复杂情绪。诺亚垂眸注视着她回答：“按照质检规定，残次品需要被销毁。”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崇尚完美的纳尔金，从不会允许任何帝国的污点存在。劣质产品只有被销毁这一个结局。

　　韩思盈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她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毕竟对应到人类，这就相当于直接对残疾人下死手，简直冷血又残忍。一时心情沉重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思盈小姐，想把我退回原厂吗？”

　　突兀地，诺亚低声问。挺直的鼻梁下唇线抿紧，显得淡漠又疏离。

　　他有双异常美丽的眼睛，纯金底色光耀璀璨，近距离对视时，会让人有种被掠夺神智的错觉。

　　而此刻，这双眼睛正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目光温和沉静。

　　韩思盈一愣，下意识摇头：“当然不会了！退回去他们会把你杀掉的，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嗓音软糯中透露出坚决。

　　黑发青年偏头笑了笑：“我只是想告诉您，您随时可以将我退还。质量问题退货是全免费的，您不仅能获得赔偿，还可以再重新挑选一台机器执事。”

　　可是它们都不是你。

　　少女在心里默道，前所未有地对他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诺亚，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被销毁的……其实对我来说机器执事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你能明白吗？”

　　是他击退污植救下她，也是他陪她逛街打理家。以及和她一样身为异类无处可去，时刻面临着秘密泄露的危险……这些都是他，谁也不能替代。

　　韩思盈抿着唇不说话，一想到他可能会被带走抹杀，胸口就一阵发闷喘不过气。
　　为什么命运总是对好人残忍？她忽然就倍感难过，既是为他，也因为联想到自己：“我已经收下你了，那你就是我的执事……别的机器人再好我也不想要！”

　　她不是直率的性格，不懂得该如何表达内心，除了笨拙地许诺外再想不出其他方式。

　　但偏偏真诚质朴才最动人。

　　诺亚狭长的金眸微深，眼底铺陈开流光溢彩：“即使我是残次品，也没关系吗？”虽然是问句，语气却似乎有了笃定。

　　韩思盈重重点头，粉唇抿了抿手指轻拽拉住他衣袖。
　　“诺亚，不管你是残次品还是其他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的。”她看着他眼睛，无比认真地承诺。

　　“我真的觉得你很好，非常好……所以我一定会尽全力不让你被发现的。我保证！”

　　对他的秘密守口如瓶，再不让第三个人知道。这是作为主人的她仅有能提供的东西。

　　少女揪着他衣袖一脸郑重。诺亚看她的眼神温柔，安静了会儿，忽然牵动唇角微笑：“谢谢您，思盈小姐。”
　　“能有您这样的主人，我感到非常幸运。”

　　他半弯下腰与她平视，颀长的身影阻隔光线，在她眼前投下一片阴凉。

　　“即使我是机器人，也常常会因为自身缺陷而感到困扰。在不清楚您想法的情况下，我需要时刻准备好被您放弃的可能。”
　　“所以能得到您的肯定，我非常高兴。”

　　——每时每刻，都在为自己被抛弃做准备。

　　韩思盈越听越难受，愧疚同情所有情绪一股脑儿冲上心坎，心疼得眼眶都沁出泪花。

　　她一定要保护好他！

　　少女吸了吸鼻子无声地呐喊，曾经的所有顾虑顷刻间烟消云散，只留下满头热血如潮水般激荡。
　　黑发青年收敛的眉眼平和，静静注视着她，眸光深沉。

　　获取信任，有时可以非常简单。

　　他低着头笑，清冽嗓音徐徐溢出：“当然也请您相信，我一定会成为您最称职的机器执事。”
　　诡谲掩饰得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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