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反派才自在

　　铁链正想得出神，几个丫鬟就抬着小方桌向他们走来。她们将桌子平稳地摆放在桂花树下，又一个丫鬟拿出桌布平整地铺上去，再摆上三张椅子、三副碗筷。紧接着，又几个丫鬟，每人都端着一个精致的盘子，小龙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地走过来。等到桌边，就默默放下自己手中的菜肴，向林紫烟福了福身子，低着头，迈着轻碎的小步子退下了。
　　“来瞧瞧今日厨房又做了些什么好吃的。”等侍女们把菜都上完，一个个退下之后，林紫烟就双眼放光、摩拳擦掌地走向餐桌，“清炒豆苗，炭烤乳鸽，当归煨鸡，辣炒螃蟹，蟹黄蒸包。真棒，都是我爱吃的。就是不知道，这些菜是否合你口味？”林紫烟咽了咽口水，转过头问铁链。
　　见林紫烟问到自己，铁链赶紧自知分寸地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说道：“铁链奴隶之身，主子给什么，便吃什么。”
　　“哼，你快把这套做派给我收起来，好不容易这个院子里没有别人，你就让我轻松畅快、我行我素一些行不？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你就不是奴隶，翠螺也不是丫鬟。”林紫烟斜了他一眼，佯装生气地说道。
　　真可谓是说曹操，曹操到。林紫烟刚说到翠螺，翠螺就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托盘上放了一只精致的瓶子和一只小杯子。
　　翠螺一边把托盘里的东西一个个地放下，一边不停地发着牢骚：“什么人嘛，也太抠搜了。小姐你可是家主啊，就算是给儿子的，匀一些出来给小姐这又何足挂齿？哼，跟她软磨硬泡好半天，才给我这么点儿，亏我最后还把小姐给的赏钱给了她。要我说，就直接让她上缴了来。林府的桂花、林府的酒、她自己也是林府的仆人，小姐你就是直接拿了这桂花酒，不与她招呼一声，又有什么？您啊，就是对这些下人太客气了。她们才不怕您。”
　　“我要她们怕我作甚？不给我添堵便罢，与她们争个什么气。不就是个桂花酒吗？有什么了得？待过些时日，桂花欲落之时，咱便把这满树的桂花都摘了来酿酒。埋他个十坛八坛的，明年咱三人，再在这桂花树下畅饮，岂不美哉？”林紫烟指着满树的桂花，意气风发地说道。她知道翠螺是在替她鸣不平，气这些下人不把她看在眼里。可是，她心里清楚，若这些仆人待自己好些，那二位可能就要待她们不好了，所以，又何必与她们置气呢？
　　“哼，真是便宜她了，就给了这么点酒，小姐你还赏了十两银子。若是我，不揍她一顿已是大发仁慈了。”翠螺捏着拳头，气得直咬牙，“这要是以前老爷、夫人在的时候......”
　　“够了。”林紫烟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不发一言。
　　翠螺有气没发完，憋着，越想越气，最后竟气出了眼泪。
　　林紫烟赶紧笑着给她擦眼泪：“干嘛，不过冷言了一句，便要与我这般怄气吗？”
　　翠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带着哭腔说道：“不是啊，小姐，我不是在跟您怄气，我是在替你委屈呀。老爷生前，那般宠你，尽管因为您的体质，无人与您亲近，但从未有人当面与您有半点违逆。老爷在的时候，你想要什么老爷不会给你弄来？您的那些师兄们，也都个顶个儿地宠您。现在，连找个厨房的下人拿坛子酒都这么费劲。自从老爷去后，小姐您受了多少委屈，受尽冷落、白眼、嘲讽，还要提防二老爷和二夫人的暗算，就连您的师兄们，都对您冷漠了。我就想不通了，无痕师兄他们绝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他们从前那般宠你，为什么在老爷去世后，就立马像变了脸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拉我一把？他们若真是对我冷漠，我能在虎狼环饲的境地里活到现在？不能怪师兄们，他们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他们哪里管过您了？以前别说是有人欺负您，但凡是有人拿眼睛瞪您、说您半句坏话，无痕师兄就恨不得立马上去给人揍一顿。老爷去世后，二老爷每每找茬教训您，罚您跪、罚您在太阳下暴晒、拿戒尺打您的时候，您就算是被罚到晕倒，也没见他们站出来帮您说一句话啊。但凡他们能站出来为您主持一次公道，二老爷便也不敢如此嚣张。”翠螺越说越气，一边气还一边委屈，那小嘴撅得像是要与天公试比高似的。
　　“翠螺，你今日太多话了。本来就着这大好的月色，好好的吃个饭，多惬意的事，你看看你给搅和的。”林紫烟直接用手抓起一只烤乳鸽塞到翠螺的嘴里，“快快快，你快多吃点东西，少说点话吧。”
　　翠螺拿住林紫烟塞给她的烤乳鸽，嗔怪道：“小姐，你又这样，每次都不让我把话说完。”
　　林紫烟看了她一眼，又抓起一只烤乳鸽，举起来晃了晃，笑着说道：“老规矩，看谁先吃完。”说完她就拧下烤乳鸽的腿，咬下一大口肉塞在嘴里。
　　“谁要跟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啊，小姐你等等啊，你作弊。”
　　说完翠螺也大嚼特嚼了起来。
　　铁链站在一边，看着这二位原本袅袅婷婷的女子，此时狼吞虎咽，吃得是油光满面，不由得有些怀疑人生。
　　“哈，我又赢了。你输了。”林紫烟放下了最后一块骨头后，拿下人准备好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得意洋洋地说道。
　　“小姐，您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吃东西可不能这么狼吞虎咽，小姐的模样做派都让您给嚼下去了。”林紫烟抓着那只烤乳鸽，一咬就是一大坨肉，三下五除二，一只完整的烤乳鸽，就完完整整地进了林紫烟的肚子了。
　　“哼，你输了就装模作样地来教训我啦，其实你就是不服气。”林紫烟噘着嘴，理直气壮地说道。扭头她又发现铁链一直本分地站在一边，就招呼道：“你还站着干嘛？坐下吃啊。”
　　“谢小姐好意，只是铁链是奴隶，万万不敢与小姐同桌而食。”铁链低着头，双手交叉而握，垂在面前。
　　“你记住，在我这儿，除了忠诚以外，没有其他的规矩。”林紫烟看着他，缓缓地说道。
　　铁链思忖片刻，回答道：“忠诚，已经是很严苛的规矩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林紫烟粲然一笑，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忠诚，的确是很高的要求。”
　　主仆三人舒适地饱餐一顿后，林紫烟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歇下了。铁链不说话，只亦步亦趋地跟着林紫烟。
　　“你的房间，不是在这个方向吧？”林紫烟见铁链跟着自己，疑惑地问道。
　　“既是护卫便该尽侍卫之责，我要在小姐门前守夜，保护小姐。”
　　“我没说你需要这样啊？”
　　“小姐花重金将我赎下，又待我亲厚，我总该做些什么回报小姐。”
　　“那我也不需要你守夜，回去歇下吧。”
　　“小姐，小人自知武功低微，不可与小姐同日而语，说保护小姐，实是无稽之谈。但，如有危险，铁链至少可有警示之用。”
　　林紫烟见他坚持，便立即明白，自己若不让他做些什么，可能比不让他吃饭睡觉更让他难受，于是便也不再与他执拗：“那从今日起，你的职责便是在我门前守夜。不过，也我不要你待在门口，既是要付出劳动，那自然要让这份劳动更有价值一些......”
　　“我明白，我武功低微，若真有歹人居心不良，我在门前，他亦可轻而易举地解决掉我。小人今日已经察看过了，小姐芳闺对面有间柴房，柴房里杂物堆积，平时鲜有人去，我若藏匿此间，轻易不会被发现，且离小姐房间颇近，也能及时警醒。”
　　林紫烟话还没说完，铁链就打断了她，抢先说出了她还未来得及说出的另半句话。可巧的是，这也确实是林紫烟心中所想：“没错，只是柴房杂乱，委屈你了。”
　　“无妨，铁链本就是奴隶之身。倘若以奴隶之身，受小姐宾客之道，德不配位，才会让小人如坐针毡。”
　　“那好，那便这般定下了。只是你若要在夜里值夜，那白日里便也没你什么事了，白日里你便专心休息，养精蓄锐。”
　　“是，小人领命。”
　　“今日权且不算，今日你与我们吃了些酒，便也先回去歇息吧，从明夜再开始值夜。”
　　“无妨，三杯两盏，还不足为醉，小姐先去休息吧，小人告退。”
　　铁链说完便弯了腰后退一步，转身向柴房走去。林紫烟望着他的背影出神。铁链虽有一足不便，但行走时亦有意地去挺直腰杆，微仰头颅。他，绝不会是个普通的奴隶，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林紫烟思忖片刻，便笑了笑转头回房休息去了。她决定再也不去想这些糟心事了，因为无论铁链是谁，林紫烟都已当他是自己的朋友亲人了。
　　轻信他人，的确不是个好习惯。但疑神疑鬼，更不是个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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