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燕山

　　一夜梦醒，小茶都觉得昨天发生的一切很不真实，直到听到窗外的剑舞声，她才确定，原来思远真的在幽州。

　　昨夜两人买了小食回来，就着酒酿，又聊了点家里的事情，小茶慢慢放下心来，好在家里一切安好，她在遥远的异国，也可以少些牵挂。思远又告诉她当时她在成都府偶然遇到的两个金人，已经被朝廷缉拿，好在雍国公反应迅速，并未给他们离开大齐的机会。

　　小茶有些后悔，在之前忘记问阿道有没有办法能同中原通信，这样还能和家人互报平安。不过思远来了，她总算有了办法。

　　只是，她到底还是没和思远说她对安桓的印象，主要还是不想给他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

　　小茶在屋内洗漱完后推开门，思远见她出来，便收了剑，小茶才说：“你昨日才到，我还以为要多睡一会才起来。”

　　思远穿着月白色的衣袍，刚练完剑，脸上有一层薄汗，让他年轻的面庞看上去更加的矫健，他随手擦擦汗，道：“在军营里每日起来的更早，遇到连夜追击的时候，父亲同我们都常常整夜整日都不睡觉，并没有什么。”

　　”你今天见完安桓，就要回去吗？”

　　“没错，我在这儿并不方便，就算用的是假身份，时间久了也很容易被揭穿，我不能让我父亲冒这个风险。更何况，这次商量的事情重要，父亲现在在定州演兵，我需要立刻回去禀告他。”思远看小茶一脸不舍，又逗她，“既然不舍得我走，干脆你和我回去得了。”

　　小茶摇摇头：“你在幽州确实很危险，办完事情，尽早离开吧。”

　　思远边把剑放回鞘中，边走上台阶，“你放心，我会和安桓商量好，日后要是你家人与你通信，会通过他转达给你。”

　　小茶“嗯”了一声，心道，用这么重要的渠道帮她传家书，安桓会同意吗？

　　等用过早膳，思远去找安桓，而小茶则去桃花阁，虽然开业了这么久，一切都已经井然有序，但小茶作为老板，依然每日必到，就是只是看看账本，查查酒水库存，也更为安心。

　　今日一到桃花阁，梅占就跑来，一脸八卦的问：“小茶姑娘，昨日那位俊俏公子，可是你的...？”

　　小茶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忙说：“想什么呢，那是我哥哥。”

　　梅占松了口气，有些开心，“昨日他在台下时，就有不少姑娘暗暗看向他，你哥哥可是从军之人，看上去如此英武。”

　　小茶随口胡诌道：“对呀，他在南靖军内做上了百夫长，这次回幽州呆两天后，便会离开。”

　　小茶一直对外自称来自瀛洲，也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好在阿道当时给了她一个安全的假身份。

　　梅占对军队什么的毫无概念，她满脑子都是思远挺拔的身姿和俊朗的面容，唱了多年的词曲，这才觉得诗词中的的翩翩儿郎莫过于是。

　　小茶见她一副芳心大动的样子，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这才往楼上走去。楼上燕平山平日里来的包厢居然已经有了人影，小茶心一动，刚想打招呼，就看到一金人长相的俊俏男子从里面站了一来，原来是完颜宏。

　　小茶忙对完颜宏行礼，完颜宏笑道：“小茶姑娘，自上次在桃花阁看完苏武牧羊后，我一直想同你聊聊，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小茶脸上陪着笑，心想，我真的不想给你这个机会，没想到你居然就找上门来了。口头上说：“这一阵子我一直很忙，所以没能前去你府上拜会。”

　　完颜宏大度的笑笑说：“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

　　虽然燕平山说过，完颜宏不是坏人，但是小茶内心对于金人，终究带着戒备和偏见。

　　她挤出一丝微笑：“完颜公子想找我聊什么呢？”

　　完颜宏似是没注意到小茶的拘谨，他招呼小茶进包房坐着。小茶心想，“这个包厢是留给燕平山的，没想到他居然还喊他的狐朋狗友一起来享受。”

　　完颜宏给小茶倒好茶水，才开口道：“那日我看了苏武牧羊的故事，很是感慨，小茶姑娘你那儿是否还有这样的画本子？”

　　小茶有些吃惊，完颜宏找了她这么多次，居然是为了这个？

　　完颜宏看小茶一脸莫名其妙，嘿嘿笑道：“你也知道，我们这儿很少有流传这些汉人的故事，我那日听了觉得好有趣，所以想问问你家里是否还有私藏。不过你不要误会，我绝对不会做什么，只是自己想看。”

　　汉人的古书籍在金国是禁物，北方汉人的过去在幽州都仅剩下了人们的口口相传。小茶猜测应该会有不少人家还是偷偷藏着一些书卷。不过她那儿属实是一点也没有的，她摇摇头：“没有，我这些都是以前听祖父讲的，话本子这些实是没有。”

　　完颜宏有点失望，但还不想放弃：“那你同我讲讲，苏武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小茶道：“苏武在北海呆了十九年后，才返回长安，得到了汉朝皇帝的嘉奖。”

　　完颜宏点了点头，“那为什么你在剧里不把这一段加上呢？”

　　“就在最激烈的时刻临时终结，不好吗？我喜欢这种急流勇退的感觉。”

　　完颜宏用手拿了块小点心，慢慢咀嚼完才说：“长安是什么样的？”

　　小茶想了想，恭敬的回答：“听祖父讲，长安气势恢宏，临山而建，城内足有九十九坊市，街道大气磅礴，宫殿金光璀璨，实属万国之都。”

　　完颜宏道：“实不相瞒，我其实偷偷看过不少汉人的书籍，书里的长安辉煌灿烂，文治武功举世繁华，真让我很是向往。”

　　小茶内心叹了口气，那是以前的长安，如今的长安，早已不复往日的金碧辉煌。她说：“你没去过大齐吗？”

　　完颜宏摇摇头，苦笑着说：“燕二倒是去过很多次，不过他本来就是汉人，又懂中原话。而我又不一样，燕二说，我要是去了，必定是人人喊打的。”

　　小茶轻轻笑了下，完颜宏确实不像是坏人，和他聊天甚至比和燕平山还要自在一些。她半认真半玩笑的说：“在几百年前的长安，汉人、高丽人、回鹘人、沙陀人都将自己视作大唐的子民，大唐也已同样的胸怀包容他们。要是现在也能那样，你就可以随意去长安了。”

　　完颜宏不无遗憾的说：“我就觉得我们皇帝陛下有时候过于偏执，若像之前北周的皇帝一样，广纳汉学，我们大金的南疆又岂止在瀛洲。”

　　说者无意，听者倒是有心，只是小茶是大齐人，现在假装成金人，她面不改色的说：“可是鲜卑人最后也和汉人融为了一体，从此再无差别。”

　　完颜宏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那又如何，融合了也好，不融合也好，只要百姓安居乐业，平安幸福，管他是汉人还是金人在做皇帝！而不像现在，百姓们生活得如履薄冰，这也不让看，那也不让收藏，有什么意思。”

　　小茶心想，完颜宏可真敢说，也好在他是总兵的儿子，要是寻常人说这些，怕是立刻要被抓起来。

　　完颜宏看小茶的表情，又说：“你一定觉得我胡思乱想吧，我那老爹就老这么说我，我实在懒得同他多讲。”

　　小茶摇摇头：“我没觉得你在乱讲，只是觉得有点太理想化了，不知道要多少年后才能实现。”

　　完颜宏又说：“不知怎的，看到你我就全给说出来了，往日里我就同燕二讲讲，他也同你一样，不说反驳，也不说赞同。”

　　小茶笑了下，埋下头喝茶，没答话，完颜宏看了看她，突然有些吞吐：“小茶姑娘，你低下头的样子，真好看。”

　　小茶咳嗽了一声，差点把茶水喷出来，金人说话都这么直接的吗？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接。

　　完颜宏像没察觉到小茶的尴尬一般，又说：“以后我可以常来找你聊天吗？”

　　小茶当然说好，这次，内心也没有那么抗拒了。就把他当做汉人一样的朋友，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等到快到中午，他才起身，“我和燕二约在浣花楼用午膳，便先告辞了，以后我有空再来找你玩。”

　　小茶起身行了个礼，默默注视着他下楼去。等到下午的戏开场，她见也没旁的事情，又想着思远应该差不多同安桓谈好了，便收拾着准备回去了。

　　与思远匆匆见面，也不知道下次会是何时，自是想多点时间能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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