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人间事

　　因为外出上学，除了暑假和寒假回家，也只是在家里小住，已晨瑶经很久都没有回过家了。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她以为她的故乡永远都不会变，可是故乡，对于她来说早已经成了异乡了。

　　“许庆梅老太死了啊？怎么死的啊？”晨瑶一边跟妈妈杨怡用剪刀剪着手头的谷子，一边惊讶的问道。在她的印象中她仍然是当年那个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用锥子划着头皮，然后突然从玉米地里冒出来，声音洪亮的骂着孩子的小老太太。她总是能让全村的孩子畏惧。

　　“乳腺癌，儿子那么有钱，给送到北京去治病了，也没有救回来。”杨怡惋惜的说到。

　　癌症，这个曾经只是在教科书中看到的文字名词，已经不知道夺走了这个小村庄里多少一辈子朴实的庄稼人的生命。这里是全国钢铁都闻名的城市，托自然的恩赐，这里祖祖辈辈的庄稼人终于有了在铁厂做活的工作，可以多赚点钱改善了生活。虽然他们做着最辛苦的活，拿着最卑微的工资。每个月连休假的时间都没有，有事请假都要被克扣工资，他们没有保险，无数的年轻人在这个赚钱的机器上葬送了年轻的生命，也有无数的人成了残疾。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对此甘之如饴。他们再没有别的赚钱的方式，能走进工业化的流水线中，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中前进一步，这就是他们苦难生活最大的的进步。

　　晨瑶的心里一振，是啊，捡栗子的回忆还属于小学那无忧的时光。可是现在看看自己，已经读完了三年高中，复读了一年，又念完了三年大学，现在已经是个准研一的研究生了。时间啊，它到底是如何匆匆溜走的呢？她抬头看了一眼杨怡的头发，就这两年的功夫，因为家中琐事操劳，为了大姐晨风操心，她的头上已经几乎看不见几根黑色的头发了。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当年跟妈妈闹矛盾，不觉又一阵心酸。只好赶紧低头，加快了手上剪谷穗的速度。

　　她努力的找寻着话题跟妈妈聊着。以前她觉得跟妈妈的距离感总是很远，但是自从去年那个秋天，她一边干活一边开心的和爸爸谈天说地的聊着的时候。正在做饭的妈妈突然插了一句：你看你跟你爸干活总是能那么多话，我怎么就那么不会聊天呢。晨瑶猛然的醒悟，原来妈妈也是如此期盼着自己能多跟她聊天。现在，她们两个人在一起没那么尴尬了，她总是会给她讲各种学校里的故事，讲她的朋友，讲同学恋爱的八卦。然后她也总是主动的问着村里那些还有记忆的人们的名字，让她能眉飞色舞的聊着一阵。

　　“春凌那个丫头，结婚一直没孩子，离婚了，又找了一个，人家结婚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彩虹和彩霞，天天贴补这个不争气的弟弟。那孩子天生就不是个正经孩子，馋懒皮滑，干不出点正经活。”

　　“春志妈活得可精神着呢，可怜了那个孩子，天天的自己瘦成什么样子，在学校好不容易申请到点奖学金，还被这个败家的奶奶给要出来，买吃的了。”

　　“那别给她啊！”

　　“不给哪里行啊？这败家的奶奶哭天抢地的，败家的爹直接来打的，用笤帚扔过去头上，都给打出了口子。”

　　“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可不是呢。等过几天我忙完了，给你们的旧衣服找点给她送过去。这孩子放暑假的时候跟你大姐一块干活，也是个干活的好手。什么活都抢着干。这孩子就是没生在好人家。她妈啊，肯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来着，被人贩子弄傻的。你看长的那么漂亮，这孩子这么聪明，学习好，肯定是随了她妈了。”

　　金黄的稻谷在剪刀的帮忙下，填满了大盆。晨瑶端起满是谷穗的大盆倒在了门口的石灰地上面。秋日的夕阳依然很美好。天边的晚霞洒落着金黄，给今天这片土地上最后的余光。没有“只是近黄昏”的惆怅。秋日里的每一天对于农民来说都是开心的日子。他们用双手播种的种子在这个季节迎来了丰收，那是他们的血汗，他们的生命，是他们生命传递的灵魂，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第二天的晨瑶一大早就赶着露水起床了。爸爸今天要去打栗子，她要去帮忙捡栗子。这样的时光已经是数年前的回忆了，如今要再次重温，作为在城市里呆久了的孩子，不知道充满了怎样的兴奋。

　　她喜欢和爸一起干活，爸在干活的时候总是安静的干，话不多。而她也喜欢安静，有时间她经常想，以前跟妈有的那些隔阂或许也有些妈爱唠叨的原因吧。

　　庆西村已经好多年没有过栗子的丰收了。大概是三年前，闹了一场毛毛虫的虫灾，那一年几乎所有栗树的树叶都被啃光了，包括那些没能绽放的栗花。自此，栗树的元气大伤，整整三年全村都没能看到过几个栗子。今年，是得了自然母亲的恩赐，家家的栗树再次挂满了果。

　　打栗子算是秋收时节的“小活”，这种活都是放在零碎的时间来干的，比如清晨的那几个小时。李长青在天刚擦亮的时候就起床了，他会先过去打一阵，等到自己把树上的栗子打的差不多了，晨瑶也刚好多睡会儿懒觉后起床到地中直接捡栗子了。

　　满地散落的栗子，有些是直接掉落的亮棕色的栗子，有些是半开口笑的栗子壳，这样的栗子是采摘的最佳时节，还有一些是没有开口的，就需要采摘回家以后放上一段时间才能剥出栗子。这个场景真的是太久违了，让晨瑶看见了当年那个经常拿着篮子去看栗子的自己。那个时候，她还会偶尔去偷几个别人家的栗子，会在看栗树的时候和小伙伴偷偷的挖几个红薯然后生火就烤着吃了，还会加上几个花生。有时候她们会被大人抓到，被骂一顿，但是跑的飞快的他们仍然像是战争胜利了一样，笑得无比开心。

　　其实本来她回家前心情很是不好，学业上并不是那么顺心，现在被论文搞的焦头烂额，她始终也没有想清楚自己当年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却在稀里糊涂中做了选择跌跌撞撞的走了这么久。几天的家庭生活终于让她从垂死挣扎中恢复过来。想起曾经那么辛苦的赚生活，现在她还有机会为学业而烦恼而不是生活烦恼，这应该也是一种烦恼的提升吧。

　　把成熟掉落的栗子一把一把的塞满手中再放入篮子中，这个丰收的过程给了她无比的幸福感。还有那些仍在带刺的外皮中的栗子，它们也被一点点装满了塑料袋。东方的太阳已经高照，陆续有人下地劳作了。这片宽广的土地和这些勤劳的人们相辅相成，他们用自己的双手不断在提升着自己的生活。从曾经的食不果腹，到后来的衣食富足，而后又开始建立新的房子，将孩子们送往城市。上一代的人们在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为下一代的孩子铺路。他们的确是辛苦，一年四季，早出晚归的劳作，身体被压弯，承受风吹日晒，但是他们却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他们艰辛只要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所以他们从未曾停下耕耘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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