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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似斩春风
草间偶心情有些不好。她很难理解为什么对面这个明明本是和自己同类的妖,却跑到了对面去,帮助那些异类。
而且她还有这么多朋友,而自己却只有珏一人。
如果我死在这里,那珏一定也会死的。那个叫元年岁的老头说了,再不煮腊换心,玉间偶的身体就撑不住了。
“她周围的真气乱流开始暴乱了!”林小满惊呼出声。陶章握着白剑七两,轻描淡写的便掠身过去,手腕只一转,眼见得便要斩到草间偶的脖颈之上。草间偶却长叹一声气,抬起了右手,格挡在了剑锋的必经之处上。
陶章有些难以置信,对方这种近乎送死般的举动着实很是反常,她不由得加重了防备。
而后白剑七两灌注了真气后近乎无坚不摧的特性还是斩进了草间偶的右手手臂上,没入大半,只余一小部分连接。
只是陶章第一次在使用七两时感受到了那种本不该存在的阻滞感。斩入手臂部分的剑锋好似被什么韧性极强的胶装物质阻挡一般,甚至连七两之利都难以一次斩断。
陶章将心一沉,手腕发力,顺势将剑锋一拖,那剩下所余不多的部分顺势拉断。而后草间偶的右手带着大半个小臂便掉落在了地上。
只是落地时发出的声响,有如金玉一般振振有声。
当真有这般顺利?不,不可能。面前之敌是比之先前能扰乱人神魂本源认知的魇清还要恐怖之敌。
陶章坚信着这一点,所以才在接下来的变故中以自己的防备之心救了自己一命。
草间偶右臂处断裂的伤口处的草茎开始蠕动起来,旋即去势甚急的攒射出十数条不断绵延在空中盘旋的长长的有如触须一般的枯草,如同蛇类在攻击时一般的左右摇晃,不时有着两三根一同出击。
陶章很是艰难的用剑左右格挡着后退,但还是被这些攻击极其迅速的枯草触须划伤了两处,鲜血转瞬间便涌了出来,瞬时间便和身上的红衣沾染在一起,而后便分辨的不是很明显了。
“那些触须,好像闻到鲜血的味道之后,更加狂乱了。”林小满此刻恢复了大半体力和真气,正准备着新的符箓预备御敌。
“数量也在增加。”李忘鱼很是沉重的说出了这个大家都能看到但不愿承认的事实。草间偶断臂处不断的向外衍生出近乎无穷无尽的草茎,甚至有了一丝遮天蔽日的意味。
“虽然我现在很想找个有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的。”温凉拄着刀鞘抬头望天,语气中透过一丝难以置信。
“别扯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李忘鱼拈着剑诀,飞舞在半空中的桃木剑惊蛰正在努力的阻挡着不时如雨点般袭来的草茎。很快,小雨变成了大雨,而后是暴雨。飞舞的惊蛰的轨迹被迫缩的越来越小,只能将将护住四人身侧周围之地。
“庚辛聚壁阵好了!”千钧一发之际,林小满设下的泛着淡淡金色光芒的阵法辅助着飞舞的惊蛰护住了周身的草茎攻势。小道士顿觉手上压力一轻,一口憋了许久的长气这才缓缓吐出来。
“攻势太强了!喘息时间大概只有半刻。维持庚辛聚壁阵需要我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的时刻分心或是断了真气输入,否则便会立刻在那草偶的攻势下粉碎。在半刻钟内,你们一定要想出足够的办法破局。”林小满就地盘膝坐了。
阵中溢散着的金戈杀伐之气隐隐有化为实体的迹象。锐利的庚辛金属相,本就天生克制草间偶的木属。
“半刻之后,我还可以再出两刀。”温凉再次紧了紧他胸口处的伤口,确信在后续的活动中不会因为它而妨碍行动。
“先前一剑我并未使出全力。故而我也可以再出一剑,比先前一剑威力大约高出五成左右。”陶姑娘也转手纳剑,开始争分夺秒的调息起来。
小道士一头冷汗:“合着你们就直接问也不问的把破局这个重任交给我了呗?”
温凉点了点头,颇有几分叶放厚颜无耻的神韵。
“用你的佛珠手串。烛鲤师父告诉我,那是个好东西。虽然她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但她跟我说,有危险的时候,它可以救命。”陶章一边纳气一边眼也不睁的开口说道。
“而且从魇清那次来看,确实蛮好用的。搞得我也想去弄一串来了。”
李忘鱼抽了抽嘴角。如果心猿锁和拴马桩真如陶章所言那般容易搞到的话,只怕那个长头发的和尚黄蝉师叔就不会那么苦苦寻觅了这么久了。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破局的可能。”李忘鱼忽而紧起了眉头,说着:“你们发现了没有?这些草茎数量变多后,韧性和硬度反而下降了。就连阵法自带的金戈之气,都能划伤它们。”
“但肯定还是难处理的啦,虽然单个脆弱了些许,但数量比之先前的两手可多了不知道几千几万倍啊。”温凉在一旁说着风凉话,脸上贱贱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揍他几下。
“徒守困城只留一死而已。”李忘鱼最终还是决定赌上一把。他不由得再次摩挲了一下手腕上表面凹凸的镌刻经文被磨得差不多的木质佛珠。虽然用料确而精贵了些,但在长安城里也不是没有比它更好的佛珠手串。它又如何担得起自己师父当时那一皱眉呢?
心猿锁啊心猿锁,这次全靠你了。小道士自手腕上摘下了心猿锁,握于掌心之中。
“开阵!”
纵横的金戈杀伐之气一滞,旋即微微一漾,破开了一个小缺口,大约半人高,阵中三人旋即自缺口之中掠身而出。
周围的草茎如雨点般刺下,尽数被小道士以惊蛰挡下。很快草间偶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旋即周边飞扬着攻击庚辛阵的草茎也集中了过来,挡在了三人前进的路途当中。
倒是林小满那边的压力骤减,攻击他的草茎数量倒有一大半自后面返回包抄了回去。使得林小满有了多余的心思可以分心来让右手刻画新的不同的符箓。
草间偶瞬间收回大半飞扬的草茎触须,在来路中步步设防。
距离草间偶还有二十丈。
温凉一马当先,握着手中长刀刀鞘。
“李忘鱼,小爷我这两刀是新参悟出来的!你且看好了!”
刀鞘爆震,长刀以迅雷之势再出,温凉握着刀柄向着左上方横撩,斩断一大片草茎。旋即腰腹用力,全身借着刀身劈砍去的方向旋转,而后再次纳刀入鞘。
再斩!
温凉只觉右手肩膀和大臂处肌肉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感,短时间内强行以这样的方式出刀两次,对他的躯体而言是一种难以接受的负荷。
只是危机关头,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要问掉脑袋和伤手臂哪个更难以接受,温凉小哥姑且还是对自己俊俏的面庞有些重视的。
第二刀去势更急,刀斩的范围比前一刀更大,刀意也更强。连着两刀将方圆三丈内所有草茎全部清空!草间偶的攻势为之一滞,三人借机再向前进。
十五丈!
“蠢货,光顾着耍帅了,刀意要是集中起来向前,你这两刀的效果决计不止现在这点。”陶章冷冷的鄙夷了一番温凉的招式,惹得温大少一阵强烈不满。
“那你来一个我看看?”温凉几近脱力,嘴上却依旧不肯饶人。
陶章没有再言语,右手缓缓拉出白剑七两,身上的剑意反而从一开始的迸发变得内敛了起来。
“看样子,她这一次得的倒是比我多些。”温凉嘟嘟囔囔,旋即跌坐地上。等着后方林小满跟上将他带走。
七两再次出鞘,草间偶能在其上看到比之先前那一剑更具威胁性的气息。她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身前的草茎扭动的更是狂乱。
剑气纵横三千里,那是仙人才有的功夫。此刻陶姑娘虽然气势很是惊人,但三千里终究还是太夸张了些。
她斩出了十丈的空隙。李忘鱼甚至感到周围的空气都有些稀薄了起来。
旋即她一把握着李忘鱼,将其向前丢了出去。“时间紧迫,这样可以快一点。”
被丢在半空中努力稳定身形的小道士现下却可以肯定她一定是公报私仇。
不过有一说一,这样确实要快上一些。
只余五丈了,面前飞舞纠缠着的草茎似乎比先前的十五丈路途上加起来的还要多。
小道士咬紧牙关,掷出了手上一直紧握着的念珠心猿锁。
那念珠周边忽而放射着金色的佛光,想着草间偶稳定的飞去了。周边任何想纠缠着挡在它去路之前的草茎,都被佛光照射的灰飞烟灭。
温凉脸上的笑意忽而僵住了。他忽然发现了一个他有些熟悉的人。旋即呐呐的用沙哑的声音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鸦隐…你不该在这里的。”
“为什么不应该?”村子周围的房舍之中忽而悄无声息的浮现出了十数道人影。领头的正是先前在殷府中妄图夺取魇图的身着宽大戏袍的青年雀台探子首领,鸦隐。
“草间偶,伤成这样,你辜负了先生对你的重托。”说着,鸦隐还是自怀中掏出一块血色的石头,扔向了那边的草间偶。那石头精确的穿过了层层缠绕的草茎间的空隙,轻轻击打在了心猿锁上。
旋即佛珠便被那石头包裹着掉在了地上,其上散发着的佛光也被石头的血色所压制。
温凉瞳孔瞬间收缩至针尖大小。有内鬼!他心想着。要不然鸦隐不可能知道当日房内的状况,从而有针对性的找了克制李忘鱼的心猿锁的事物。
但此刻不是考虑内鬼的时候,温凉没有转头看向离着自己还有几步的林小满,摇了摇牙,强撑着自地上想直起身来,却在动作到一半时跌倒在地。
鸦隐摇了摇头。“冥顽不灵。”袖中忽而滑落两柄造型奇异的短刃,掠身上前便要对着温凉的脖子劈斩下去。
林小满一道符箓脱手砸出,鸦隐手腕一转,将其自空中便斩为两半。符箓其中蕴含的火焰只在空中爆响了一下便熄灭了。刀背顺势下沉,当头便是一刀,温凉旋即闷哼一声昏倒在地。若是林小满不出这一道符箓,只怕刀锋之下,温凉必死无疑。
虽然之前在殷府中鸦隐被燕明全面压制,但并不代表他修为不强。相反,在这等年纪便能隐隐有了雀台探子的领袖的意味,不可能是个凡人。
“这里的我会解决。”草间偶忽而出声,“你不许出手。”
鸦隐转过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而且你不是元年岁,还不至于让我重复我的话。相信你是个识大局的人。”草间偶的声音充满冷漠的意味。
鸦隐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停手后退,双手上扬,手上短刀不见如何动作便又纳回袖中。
陶章在一旁看的清楚,心思如电般闪转,转身便要掠身上前拉走在那里盯着地上的心猿锁发呆的李忘鱼。七两虽然用不动了,但此刻强撑着躯体,黑剑三斤还是能用一用的。
而后激射而来的草茎触须贯穿了陶章的腹部。小道士看得分明,那自后背穿透出来的草茎上还兀自带着殷红的鲜血。
小道士只觉心头一空,脑中却莫名想的是这蠢姑娘明明是妖,血却和人一样是红的。
自己的脸颊怎的湿了,是下雨了吗?
头顶六月的烈日只是笼着天底下所有的事物,小道士此刻却觉得有些冷。
心猿锁靠不住。是啊,本来自己也不该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某一个东西上。
靠谁啊?谁也靠不住。还是靠自己吧。
靠自己的剑。
来吧。我现在还是蛮生气的。现在我们是私仇了。
我师父是斩春剑吕三。他教给我的东西,我一刻也未曾忘记过。
虽然他老是懒在地上打坐,柴也不劈,水也不挑,饭也不做,吃饭倒是最积极。还老是讲经卷到一半的时候就丢给我让我自己参悟。但姑且我还是学了一些的。
学了他的率性,他的清静无为,还有他的剑。
四大元无我,五蕴本来空。将头临白刃,犹似斩春风。
斩春剑。
小道士想起了那一夜漫天惊雷中自己在道观的角落中瑟瑟发抖时瞥见的那一剑。那个与自己师父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气吞山河的扯下漫天惊雷做枪,气氛凝滞的自己几乎停滞了呼吸。
而自己那个似乎只知道好吃懒做的不靠谱的半头白发的道士师父,只是轻描淡写的出了一剑便击溃了那仿佛能洞穿世间任何事物的雷枪。
那一剑,有如仙人。
小道士抬手,模仿着那一剑的轨迹将惊蛰刺了出去。
吕三的那一剑,在李忘鱼往后的日子里,无数次的被反复重演,咀嚼,推敲。他无数次的想模仿着重现这一剑,但似乎都缺失了什么。
头顶无数的草茎在草间偶的操控下迅速卷曲,集结,而后成了一株墨绿色的长qiang。最尖锐之处有如针尖。
李忘鱼只觉得手中的惊蛰在刺出的那道轨迹时,剑身上有如缠了无数的透明丝线一般举步维艰。仿佛整个世界的意志都在阻止他刺出这一剑。
小道士忽而轻轻笑了笑,他好像知道自己先前缺了什么了。少了东西,是不足以使出那一招斩春剑的。斩春剑并非单纯剑招,更多的还是蕴含其上的剑意,和心境。
他先前缺的是出剑的理由,缺的是生死一线间的大感悟,还有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一剑洞穿敌人的决心。
哪怕整个世界的意志都要同自己作对也一样。
将头临白刃,犹似斩春风。
我有一剑,可斩春风。
小道士笑得更放肆了,因为他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四年前自己师父以剑对枪。今日不知为何,自己出这一剑时,也是以剑对枪。
那么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真有如此相像?
“开!!”
小道士喊出了他平时从未有过的怒吼,剑身上无数那些透明的线条仿佛包裹上了他的全身,每前进一些都会切割如他的肌肤,刺的生疼。但小道士只是源源不断的将所有的真气都尽数灌入手中的木剑惊蛰。
而后小道士便感觉到了缠绕在其上的透明丝线开始崩坏,剑尖开始缓慢而坚定的向前移动。随后剑出如风。
草间偶看到了那平平无奇的飞向自己的桃木剑,而后看到了那其上孕育着的无比确信的死意。那是自己从凝神那一刻以来见过最为恐怖的存在。
我有绝对不能死的理由。于是草间偶开始向后退缩着倒飞而出,先前凝成的墨绿色草茎长丨qiang在成型后开始旋转着蓄势,而后向前弹飞而出。
这长丨qiang的硬度和坚韧程度,甚至还在自己原本先前那个形态下的身体强度的两倍以上。自己这一次已经几乎将先前收集的所有血气消耗的精光。但这一切比保住自己的性命而言,都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因为普天之下,能真正全心全意救得玉间偶的性命的,只余自己一个人了。
惊蛰极慢,蓄势旋转着弹射而出的墨绿长丨qiang来势极快,两者精确无比的碰撞在了一起。而后一道低沉但穿透力极强的声响自接触点处荡开,让人听了不由得心头一紧。
草茎长丨qiang虽然有着超乎想象的强度和坚韧程度,但面前对上的惊蛰却有如自天地初开时便亘古存在于此地般,僵持片刻后,草茎长丨qiang有如当年的雷枪一般首先开始崩坏。残破的碎渣自解体后在空中自行化灰消散。
小道士昏迷着浑身是血的自半空中跌落,出那样的一剑对他而言还是太过勉强。此刻他气脉之中空空如也,浑身上下全都是与天道界限所割裂出的伤口。此刻重伤着跌落地面,只怕必死无疑。
好在林小满还在。先前所剩无几攻击他的草茎也被召回,凝成了长丨qiang。此刻他见得攻势散去,便撤了庚辛阵法。此刻他见得李忘鱼自半空中跌落,便立刻拖着半伤的身子上前很是勉强的接住了李忘鱼,缓和了下坠之势。而后手中的甲乙奎木符和壬葵玄水箓如不要钱的般的贴到李忘鱼身上,多少算是止住了血。
只是周围先前用计屏蔽了心猿锁功效的雀台鸦隐众人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只是迫于先前草间偶的警告,尚且不敢过于明显的上来对地上早已昏迷的三人和一个战斗力并不很强的林小满动手。
头顶传来的碎片崩坏的声响忽而渐渐停止了。林小满和鸦隐等人抬头望去,心情顿时不一了起来。惊蛰终究没能成功击溃所有的草茎。此刻在空中开始摇晃了起来,眼见得已经是去势渐停了。但墨绿色的草茎长丨qiang尚且有着一小半的长度,兀自在蠕动着与惊蛰纠缠。
要输了吗?林小满心头有些苦涩。可惜温凉那坏东西还欠着自己这么多钱呢,可现下终究是大家都要死了。
鸦隐撩着身上宽大的戏袍,而后又摸出了两柄短刃。身后是影影绰绰的十数个雀台的探子。
惊蛰终究还是带着不甘停住了。鸦隐松了一口气。先前那一剑的气势,如果是他,一定在第一瞬便死了。
如今那个草间偶硬抗这一剑,受伤必定不浅。那个叫温凉的小子,听说与燕明关系极好。若是在这便能将之斩杀,也算是报了自己老师鹧鸪和自己先前在殷府小楼前被击败的仇。鸦隐如是想着。而后手腕轻颤,眼中流过一丝异光,显然已是起了杀心。
空中颤抖着几近跌落的惊蛰,忽而被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
而那带着半截有些破旧的玄色道袍的手,分明是从一片湛蓝的天空下的空气中,平白无故出现的,手的旁边还隐隐还可见那撕裂的黑色物质,和努力扭动着想去修补这块被凭空撕裂的天空的扭动的淡金色的透明线条。
一旁的鸦隐忽而瞪大了双眼,眉目之间满是震惊。他隐约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自面前的虚空之中涌来。
温润平静的声音忽而响彻这片天地间。
“斩春剑。”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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