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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故人
“你们这夜探人家姑娘闺房,传出去怕是影响不好吧?”听完小道士再次详尽的复盘了他一整局的谋划,叶放自腰间解下葫芦饮了几口,抬手擦去横流到嘴角的酒液,抬头望向面前正在向碗中盛汤的小道士。
“再说了,要是让殷齐知晓了你们这几日在外面又是看戏又是借书的,到时候气不过一头撞死在你们脚边,我可不负责给你们洗地啊。”
李忘鱼手中动作不停,将排骨汤于碗中剩余大半的雕胡饭拌得均匀,嘴上却是说道:“这事儿有多棘手想必叶叔你也是知晓的。搅和了上古凶兽的事儿没一件是好相与的。这画卷中的邪祟侵蚀神魂的进度若是不能把握,哪怕稍稍迟了或是早了片刻便皆是前功尽弃满盘皆输的局面。”
“再者说来,此事不入六耳,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小道士说这话时,莫名的已然稍稍粘上了些叶放无耻的神韵。
“注意点儿影响。这儿可不光你们俩呢。”一旁抱着膝盖缩坐在显得有些宽大的椅子中的娇小少女抄起倚在桌边的黑色短剑,有些吃力的够手出去连着剑鞘敲了敲小道士的头。
“成成成,不去就不去呗,非得老是喜欢敲人家头,也不知道跟哪儿学来的。”李忘鱼躲避不及,只能抬手揉揉被敲中的脑壳,语气之中也带上几分委屈。“那你就在楼底下放哨吧,我与叶叔上去便是。”
“怎么着?我这把老骨头也有份啊?”叶放差点给酒呛着:“我都这把年纪了,小道士你还好意思使唤我?”
“这事儿可是你惹出来的,可别在这会儿想当局外人啊!”小道士闻言顿时差点没上前揪着面前不靠谱的大叔的领口,免得他将早已写满脸上的跑路之意付诸行动。
“别别,不跑不跑,跑得了和尚还跑不了庙呢。”叶放见得自己计划败露,多少有些尴尬。只是这么多年老油条下来,面皮已是练得极厚,说着这话时面不改色。
“现在不过酉时,想来那殷娇也不会这么早便睡了。待到亥正,我们便在此碰头。此去城南殷府,不过一刻半脚程。只是路上行事需得谨慎些,若是动静大了,惊了巡城的金吾卫,总归多些麻烦。”叶放眉间一皱,思索片刻,而后对着二人说着。
语意间,隐隐已有了赞同李忘鱼计划的意思。
座椅上尝着桂花糕点的少女翻了个白眼。
是夜,亥时二刻。
一轮圆月正悬于夜空之中。虽不是正圆,却也相差无几。
三道黑影静悄悄的伏在殷府小姐的小楼旁不过几丈远的树丛之中。殷府上并不算得如何高的院墙对几人并不算得太多麻烦----除了身手稍稍有些不太灵活的李忘鱼翻下来落地之时险险扭到了脚。
一旁的红衣少女幽幽的看了一眼,而后转头目视前方,似乎在和空气说话道:“我听闻长安城内设有赡养孤寡和残疾者的福田院。”
李忘鱼闻言先是愣了愣,而后给她气了个半死,先前险些扭伤的脚现下却莫名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回去之后一定要在纸上画一千个小乌龟,然后在背上写上陶章的名字!
叶放灵力外放探了探周围势态,然后把头偏向身旁二人点了点。而后正欲起身,却被中间的少女伸手拦住。
叶放疑惑的看了一眼,陶章脸色微微有些尴尬的低声解释道:“方才我细细想了,终归还是我同为女子方便一些。如此便还是麻烦叶叔在此望风。”
叶放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心中却是想着若是此刻你不出言上去,我一会也要找理由跟你交换这等方便摸鱼的岗位。
一旁很是气愤的李忘鱼却动作很快的起身翻上了二楼窗台,细细打开一条缝隙,侧身悄无声息的没入其中。陶章随即跟上,顺手不忘将窗户带上。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只是树丛中伏着的男子把玩着腰间的葫芦却不禁微微轻笑出声,若是那臭道士和那疯女人知道自己的好徒弟干出这等事来,不知会不会把鼻子气歪。
没想到更好笑的这么快就来了。只可惜今日本来是想偷懒的,没想到来了个更麻烦的家伙。
叶放心中想着,眼见得二人皆进入了二楼窗户,旋即站起身来,随手在半空中以灵力刻出了一个可以隔绝声响的符箓,而后瞬间扩大,覆盖在在整栋小楼之上。
叶放竟然也是个气体双修的修者!
“怎么着?大晚上不睡觉,跑过来呛了金吾卫和五城兵马司的行?”颓废大叔依然很是慵懒的站起身来,对着面前的阴影中笑着出声,只是眉眼间一片肃杀,全无半点笑意。
整个偌大的殷府,不知为何,此刻却全无声响,也无一丝烛火,只余淡淡的月光和园林间虫子的低鸣。
“我怎么不知道八重监还有巡街宵禁的功能啊。还这么大的威风,把殷府的人全支走了。倒是你们八重监做事的风格。”
“花千树,你还是如当年一般巧言令色,令人生厌。故人相见,你便只有恶言吗?”阴影中隐隐传出了铁甲碰撞的铿锵声。而后浮现出一具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光线的黑甲。
“燕明,我以为你记得的。我现下已经不用那个名字了。”叶放隐隐间体内灵气在气脉中疯狂流动,已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再者,你最多算半个故人。”
“也罢,叶放。我今日来不是来与你动手的。你们几人在当年神龙一事中有从龙之功。圣人本想于你们论功行赏。可道士走了,龙女回了骊宫,和尚云游天下,只余你一人留在长安内,也只是开了家酒楼。圣人自觉亏欠你们许多,这事我们典监也是点了头的。不然你以为你不过一届先天,能在长安横行浪荡这么多年?”
燕明走进几步,忽而盘膝坐下,全身上下全是破绽。身上的铁甲下落之势如山崩一般。落于殷府的青石板上,发出极其沉闷的声响,隐隐间竟是将地面碾出了一层浅坑。
“不想打架你还穿着你们玄甲骑的这一身龟壳?”叶放不屑的望了一眼燕明,很是没有形象的也箕坐于地,与那燕明离着三尺,对面而坐。
“既然带着甲,又不是与我动手的,莫非那房里的东西竟有如此棘手?八重监连你燕明都差遣出来了,等一下是不是张山长那老头也要过来了?”
燕明横了叶放一眼。忽而间周边的虫鸣全然死寂,连温度也隐隐降低了几度。这是他纵横沙场几十年间的杀气。
“张典监,张典监。”叶放嘴上低声讨着饶,好像态度很好的样子,心中却很是愉快,算是扳回了先前燕明喊那个名字的一城。他可不相信燕明是那等全然不记事的粗笨之人。
虽然长得确实很像。
“我只希望温凉那小子日后能收敛性子,不要如你这张嘴一般,管不住嘴的总归害人害己。”燕明略略吸了口气,场间气氛又稍稍缓和了些。显然他也意识到了叶放此举,是在气他前面称呼的那个名字。
“东西倒也不是如何棘手。只要是在长安内,还翻不了天。”话头移回,燕明言语间隐隐透露的,是八重监在天下一百年的霸气。
“只是典监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你懂的,到那种境界,不会有没来由的直觉。画卷本身并不是问题,只是这件事本身太过蹊跷。”燕明本欲解释的更多,但忽而又一愣,停住了这个话头。
“所以你家典监便干脆遣了你过来压着,以保万全?”叶放蜷手撑起了下巴,“依我看来,此事背后,该当是有钦天监那位的影子吧。”
燕明很是沉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叶放却释怀一笑道:“那便是有了。多得是你不能说的事。单论实力你和你的一百八十骑虽为八重监里张山长之下首屈一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明明在雁门待的挺好的却突然又回来。你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武周那般无趣吗?”
“不是我说不得,而是你不配听。”燕明此刻却是出言道。
叶放气个半死,燕明却没等他发难,紧接着抬头对着悠悠的圆月似是自言自语般说道:“玄甲骑只余一百二十人了。养重骑耗费过甚,前周时武曌便借了由头砍了我们的编制。待得神龙之变,当今圣人却也视若无物。在他们看来,太平盛世之下养着这一只会吞钱的死军毫无用处。”
“典监也是打着同样的心思,借着钦天监那位的消息,刚好也名正言顺的将我们调回长安。若是真要出了什么大事,以我们立的功劳,典监便可出言将我们重新恢复编制。”
“我怎么还觉得你巴不得长安出事呢。”叶放在一旁听得很是无语。“张山长倒是相信钦天监的消息,万一没出事,他手底下不是多了三千张嘴吃饭。”
“钦天监什么时候出过假消息。”燕明语气中带着不屑。
叶放愕然,许久后才缓缓道了声也是。旋即眉头一皱,忽而出言问道:“你今次回来,可曾见过钦天监那位?都说他与大舆星图同修,修为只会越修越少,容貌却会越来越年少。当年神龙之变时他不过二三十岁青年样子,也不知现下该是何等样貌了。传说他修回婴孩之时,便是死期了。”
“慎言!你这张嘴,迟早害死你自己。”一旁燕明又横了他一眼,旋即便不再说话。
一边的叶放见状心中已然知晓,又怕他再说出那种“你还不配知晓”这等话语,便未开口只是默然的拿起了酒壶。只是一晃眼,酒壶忽而被面前的燕明以极快的手法夺去了。而后被燕明一气喝了大半。
“你抢我酒干嘛?你自己的烟杆呢?”叶放很是愤懑的抢回了葫芦,晃了晃残余的酒液,很是心痛。
“没带。”燕明以手背摸了摸嘴,而后正襟危坐了起来。
“放你的屁!你燕明就是自己起床急了忘了带上自己的头,也不会忘带你的破烟杆!”叶放四处摸索着,在青石板上捡了颗先前燕明坐下时铠甲崩碎石板弹出的小石子,恨恨的扔向了燕明。只是那石子却在几近铁甲表面时,悄无声息的化为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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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屋内,李忘鱼和陶章先后落地,而后动作轻巧的起身环顾四周。房内一片黑暗,桌上烛台尚余大半,显然早早的便熄了。只是床上那位殷家小姐虽然已经入梦,但呼吸却极浅,眼皮时不时微微翕动,显然并非如熄了烛台时便已睡着,而是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方才入睡。
小道士察觉到身后气息异样依然心中很是苦闷,却又苦于不好明说,有些忿忿道:“你不是不来吗?”
陶章却未回答,而是嘴角含笑的反问李忘鱼:“看不出来,你这道士平素里道貌岸然,做这等翻墙跨院的登徒浪荡之行居然如此熟练,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李忘鱼给她揶揄的很是尴尬,却又不知如何反驳,直弄得脸上微红,好在周围一片漆黑,不甚明显。语气之中却只好装作平静如常:“事不宜迟,时机将至,你且护好我。一会若是我失手,你便先行斩断画卷,再拖延一会时机。”
“这倒不急。”仿佛永远一袭红衣的少女笑意更甚,左手顺势一探,身后黑色短剑弹出,剑柄稳稳落在左手掌心。“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小道士闻言微微一怔,还未反应,墙角阴影之中便如水纹般波动,而后浮现出一个人影。正是几日前交手过的那个身负长刀刀鞘上雕刻有奇怪纹路的黑衣青年温凉。
这次可是我先发现的。少女心中想着,并未出声。只是眼角带着的笑意却出卖了当下有些欢愉的心情。手却将剑握的极为稳当,没有一丝颤动的对着了墙边的温凉。
“先说好,我可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啊。”温凉一摊双手,脚下迈着极小的步子挪动着逐渐靠近二人。“我也是身负要任,过来看看这邪灵情况。咱们目的可是一致啊,可别先内讧,倒给这邪祟捡了便宜。”
“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小道士后知后觉的掐着剑诀,惊蛰自身后浮起,微微颤动。
“这个,实在不太方便说啊。”温凉一脸苦笑,面前两把剑蓄势待发,自己挡得下一把挡不住第二把,早知道先前跟踪的时候便不偷袭出手,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这下倒好了,自讨苦吃。
只恨自己管不住这手,自打几个月前自雁门回了长安城内,便多是给张山长那老头差遣着跑东跑西。对手大抵也非北幽那边的生死之敌,打的架也便大多无趣的紧。那日好不容易见了这两个连老头子都记得住的人物,心痒难耐,终究出了手试试究竟。
好在水的深浅是试出来了。搏杀间那小道士只能挡我六合,倒是那使双剑的少女,功夫不错,胜负只在一手间。
也罢,既然那老头子没说不能跟你们透露,那我也说了便是。反正日后若是那老头算起帐来,小爷我也一推二五六,全赖你自己没说。
温凉心中盘算着,几息之间便将自己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看他如此熟练的模样,可见这般死皮赖脸的事儿也干不少了。
“那好,小爷我便直说了。我乃是近日长安间名声最响的,八重监影刀,温凉。”
说着,温凉便摆出了一脸骄傲的表情。
“影刀温凉?”
“没听说过。”
小道士和红衣少女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迷茫。
“温凉欸?你们真的没听说过吗?你们到底是不是长安人啊?”
温凉看样子有些受了打击,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就是传说中,出刀迅如光影,出鞘前手是温的,刀是凉的;收刀后血是温的,心是凉的的那个温凉啊?”
而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释然的笑了笑。
“好吧,是我忘了。老头子先前明明说过的,你们方自山上下来,没听说过也很正常。也罢,不知者不怪......”
自顾自说的很开心的温凉,全然没有注意到面前二人眼神之中透出满满的仿佛如同看着西市中杂耍的猢狲般一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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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第十章了!!可喜可贺!!
另外 福田院大概是北宋时期会出现的啦
现在这边只是提前借用一下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