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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
虽是有浪荡胡闹的名声在外,可钟觉竟不喝酒。当然不是没喝过。几年前第一次跟一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们跑去喝酒。喝完后见人就抱着哭,一边哭一边吐人一身,形象全毁。
第二天头痛欲裂,之后几天都没能从这一顿酒造成的形象和身体双重创伤钟恢复过来,韩天承他们几个是在她拿众多这把柄威胁逼迫下才没把这事一天念叨十遍。自那以后她是滴酒不沾,谁劝也没用。“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钟觉对着面前的酒坛子干瞪眼,只见旁边那位一口吃下最后一个包子就继续仰头一阵猛喝,她只好也手足无措地举起坛子,象征性地敬了一下隔壁这位不知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女中豪杰。
“后来母亲得了怪病,病重卧床时,父亲从不让我见她,却是给我请了好几个先生让我从早学到晚,片刻不停……”
然后钟觉跟喝药似的,一闭眼一仰头,就把那剩下的两口喝了。然后赶紧把坛子扔到一边,继续自己的故事。
“直到母亲去世,我也没能见她一面。父亲还命人将她匆匆埋了,再见时,已是隔着那冰凉的墓碑。”
好像喝过酒才算获得了周半轻的认可,女中豪杰终于跟她开口说话了。但完全忽略了刚刚钟觉口中那从未与人述说过的旧事。
“我跟你说啊!”这语气转变的太突然,简直像换了个人。
钟觉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从刚刚的回忆里抽出来。能见到周半轻这么反常的样子,刚刚那两口酒值了,赶紧凑到旁边使劲听着。
“教书可太累了!”
“一个个纨绔子弟!不用功学习,就知道研究些歪门邪道来整我……哼!怎么对他们温和不是,严厉也不是……”
钟觉看得饶有兴致,怎么昨日还像要吃人一般的,这人喝了酒竟会发小脾气。
“提亲?过家家么?真是笑话,这种玩笑是随意开的吗?”
怎么不是商量好的?玩笑?韩天承那小子和钟觉讲这事的时候可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不是故意带我去河边见他的?”
周半轻猛然转过头瞪着钟觉,眼中已经有些迷离。“你在说些什么?”
“亏我见钟觉那家伙有心事,带她去河边散心。两个人竟合起伙来做如此不要脸的事!”
今天去河边……竟然是巧合?钟觉脑袋嗡嗡地,突然产生了一种没有过的感觉,是……愧疚?
“我是个先生!先生!不过想要多教几个出息的学生罢了!怎么城里的学生都如此顽劣?不对,是恶毒!”周半轻的话音中竟还带了不少委屈。
她平日里凌厉的眼睛此刻疲惫而朦胧,无助地盯着那孤零零的月牙儿。
钟觉低头听着,想想自己今天的行为,实在没什么立场说话。
周半轻指着无辜的月儿,仍在嘀嘀咕咕,“这些学生……”,又转过来盯着钟觉,“怎么都在动些歪心思,好啊!这样,我以后只教女学生好了。”
钟觉明明从头到尾只是坐在一旁,什么也没做,此刻被她看得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周半轻一边说着,一根手指突然按住了钟觉的鼻尖。“嗯,只教女学生,女学生好,嗯,女学生,乖巧听话,我喜……”她虽是在看着钟觉,眼神却是散漫的,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干干净净的夜色。她已经完全忘了旁边的人。
周半轻停下思索片刻,脸颊比刚刚更红了,话也更加没有条理。似乎是又想起什么。“除了那个钟觉!”
早该知道的,自己从哪个角度看都跟“乖巧听话”这词丝毫搭不上边。钟觉被按着鼻子,动也不敢动,心中的悔恨越发多了,不知道从哪开始悔,就全都悔吧。
“是钟觉不对。今日……这几日,一直都是钟觉的不对。”
“丁点不乖!整先生出名?呵!我早就看穿了,十分讨厌!嗯。讨厌钟觉!”
“不教了……讨厌!不教了!”周半轻说着摇头晃脑就要把手从钟觉的鼻子上抽走。
手被半路拦住了。
钟觉轻轻捧着她那只悬在两人之间的手,脑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伸出的手,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在触到那只在月光下无比通透晶莹的细手时,钟觉突然浑身一颤,手就松不开了。“我敢打赌,钟觉再不会调皮了!你留下吧。”她喃喃着。
时间凝固了大约一瞬,又或者是两三个时辰。没人知道。
周半轻不知听没听进,像是努力用此刻混乱的脑袋思索了一下,“不!”还是摇摇头,“不教了!”然后一用力,将手抽了回去,继续去捧自己那酒坛。钟觉没想到这人力气如此之大,差点被拽个跟头。
周半轻还在继续嘀嘀咕咕讲着钟觉的坏话,身旁的钟觉此刻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呆呆地望着对面人被月光照亮的半边脸,周围一切都渐渐沉入背景。不论光还是声音。
钟觉的眼里,这世上,只剩下她,这人……好美,美得珍贵无比,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里。
……
第二天,周半轻从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上只剩单衣,她想起昨晚有人向她提亲的事,猛然坐起,吓出一身冷汗。
这时就见钟觉一瘸一拐地端着盘菜走了进来,一路上菜汁洒了一半。
“先生倒是很能睡啊,这都晌午了。”钟觉的嘴贱是一如往常的,不过声音却十分轻柔,像是怕说话能吓到她似的。
周半轻隐约记起昨晚自己上了房顶,钟觉好像还给自己带了包子。舒了口气,继而突然又不知为何又紧张了一下。
“多谢。我……昨晚……”
“你昨晚在我家房顶喝多了酒。”
“我……有没有说什么……”
“你不记得了?”
“呃,零零碎碎。只记得你给了我个包子。”周半轻皱了皱眉,还是没想起别的。
“那没有。你没说什么,是我说了一堆胡话,还好你不记得。”钟觉笑得有些干。还是把手里洒了一半的菜摆在桌上。
周半轻又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披上在床边摆的整整齐齐的外衣,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警惕地看着钟觉。
“放心,这是我的房间。” 钟觉装作没被那眼神中的警惕伤到,“吩咐了小语帮你更衣,我笨手笨脚的,怕再弄醒了你。哦,我没在这睡。”然后继续低头摆好筷子。
钟觉将那菜在桌上摆好,菜齐了,只有一碗饭,如今已快到晌午,她自己早就吃过了。是吩咐着厨房将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又怕不好吃,这刚刚让人重做了。还不让人进屋,非要逞能亲自端上来。
周半轻明白了她的意思,对自己刚刚脑子里冒出的什么模模糊糊的怀疑更加不好意思了。只好拘谨地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周半轻心里石头落地,总算注意到钟觉那只不敢着地的脚。
“你这又是怎么了?”
“这没事。就我自己摔的,没有大碍。”她不知道逞的什么强。
她是没说。昨晚周半轻跟她嘟嘟囔囔聊了半宿,然后靠在她身上睡着了,钟觉自己那两口酒喝的也有些迷迷糊糊,但脑袋还算清醒,想起要带她从房顶下去。可是自己那摆设似的胳膊腿能把人背起来已是十分了得。这人还叫不醒,于是一步步慢慢挪到靠近藤蔓的边缘处,正愁怎么把人带下去,这女人突然醒了,还十分利索地双脚一蹬就跳了下去。
周女侠是会轻功啊,跳下去分毫未伤,可是钟觉被她这一脚踢翻了,直接从那藤蔓上摔了下去。好在“走廊”不算高,她落在一堆根茎中,只是崴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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