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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
我在这个温暖的午后感觉到了别样的寒冷,明明被阳光包裹着,我却觉得自己好像身在冰窟里一样。
我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那个美得晃眼、美得张扬的女人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而她连一句再见都没跟我说。
我想起那个美丽的姑娘,她也就只比我大五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却死在了最爱的人手里。
Y来到组织的时候只有八岁,和我们不一样的是,她是不请自来的。
Y的父母在她八岁那年被人在家里杀死了,她躲在衣柜里逃过一劫,一夜之间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变成了流落街头的乞丐。
当她快要饿死的时候,Boss路过给了她一个馒头。
那个馒头救了她的命,于是她一路跟着Boss来到基地,成了现在的“Y”。
Boss从来不招女杀手,她是唯一一次破例。
听人说Boss当初死活都不肯同意她进入组织,是她在基地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才求来的。
所有人都以为她手刃仇敌之后就会离开,毕竟做杀手实在是太苦了,做这个组织的杀手更苦,可没想到她一直待到现在。
Y说,当年如果没有那个馒头她早就饿死了,她的命是Boss给的,她要留下来报恩。
Boss说,他用一个馒头换了一个金牌杀手。
Y当杀手之前的名字很好听,我听她说起过一次,可是我忘了她的姓,只记得她单名一个“笙”字。
从我进组织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一直特别关照我,偷偷给我口袋里塞糖的是她,带我抽烟的是她,我被罚偷偷给我送吃的的也是她。
组织里比她小的人都叫她姐,只有我不肯,偏要叫她的代号Y,她不叫我弟弟也不叫我的代号,偏要叫我臭小子,为着这事儿我俩可没少吵架。
后来的后来,我们各退一步,我叫她Y,她叫我臭小子。
Y一直是个坚强的女人,正因为她是个女人,是组织里唯一的女人,所以她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她说她不希望因为自己是个女人而被瞧不起,被特殊对待。
她一直都做得很好,特别好。
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化着很漂亮的妆,高昂起头颅,踩着恨天高不慌不忙地走着,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我很喜欢她眼睛里自信的光芒,喜欢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
道上的人都说她是个极放浪形骸的人,说她行为举止豪放张扬,说她目中无人。只有我们知道,外面的人只看到了她的表面,真正的Y其实是一位美丽大方、温柔善良的小姑娘。她会给路边的乞丐钱,会对服务员说谢谢,会投喂流浪猫,会给我们这些人包饺子,会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冷血的女魔头,无论她今年多少岁,二十六岁也好,三十六岁也罢,哪怕是六十六岁也无所谓,她骨子里都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罢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姑娘,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开心过一样。
从我认识她到现在,基本上就没看到过她真心的笑容。她的眉间总有一片散不尽的阴霾,眼底是深不见底的苍凉。
虽然我很少看到她真心的笑容,但我却经常看到她笑。她特别喜欢笑,特别喜欢放纵地大笑,即使她的笑意从来都不达眼底。
她说我们一定要笑,要把眼泪憋回眼眶里,笑给那些最不想让我们笑的人看。
我总是看到她站在夜里的冷风中抽烟,看到她身上的衣服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可她却一直都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动作一动不动。
她那高昂着的头颅似乎只有在背风点烟的时候才会低下,火光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随风飘扬的头发和她漂亮的嘴巴。
她抽烟的时候总哭,烟气和她低低的哽咽声一起在风中消散。
她每次抽完十根烟就会回来,剩下的一半留着第二天抽。
她的成熟中总是夹杂着一丝可爱,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她会因为别人不小心忘记给她带糖果而不开心,会故意搞恶作剧在菜里放很多很多盐,会坐在画板前为我们每个人画丑丑的肖像画,画完之后还会贴在墙上供我们“膜拜”。
她的彪悍里总是掺着一丝温柔,让人想要逃离却又欲罢不能。她会穿着长长的白色裙子安静地坐在房间里画画,会在每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为我们唱歌来哄我们睡觉,会温柔地冲着我们笑。
我第一次看到她真心实意的笑容是在一个燥热的夏天,在震耳欲聋的蝉鸣声中,她笑着告诉我们她有男朋友了。
第二次是在她第一次放孔明灯的时候,她闭上眼睛虔诚许愿,再美的烟花也不如她的一抹笑容。
第三次是在我们夸她的饺子好吃的时候,我们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会不好意思。
最后一次是在几个月前,她拿着那把好不容易买到的枪向我们炫耀,笑着说这是她买来送给男朋友的生日礼物。
说来真是讽刺,她居然死在自己亲手送出去的枪下。
那个傻女人估计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最爱的男人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她还傻乎乎地找关系给这个不值得的男人□□做生日礼物,还为他祈福,一求就是十四年。
十四年,从不爱到虚情假意的爱到现在取走她的性命,好一个十四年。
那个男人真是可悲,他错过了一个那么爱他的女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她一样爱他的人。
我想起Y跟我说起他时的神情,那么温柔,那么幸福。想起她把他吹得天花乱坠,说他既帅气又潇洒,还说他特别温柔,对她特别好。
爱情让女人变得盲目,一向敏锐的她居然没发现她的心上人是个大骗子。
我想起她的孔明灯,今年是第十四盏,是最后一盏。
我想起她的大饺子,想起她说要给组织里的家人煮饺子。
我想起她最喜欢看烟花,想起她穿那身漂亮的旗袍的样子。
我想起她每次都会护着我,想起她偷偷塞糖给我吃。
我想起她总是大大咧咧的,却能注意到我们衣服上的破洞,想起她夜里在灯下为我们缝补衣服的样子。
我想起她递给我的第一支烟,想起她叫我臭小子。
我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说过的话。
“香烟可以解决所有的烦恼。”
“我忘了他的一切,可是我忘不了他。”
“臭小子,你懂什么?我要做草原的鹰,为烈阳而生,为山川而长。”
“一个女人,无论她多少岁,她都值得被爱,被人深爱。”
“ 没有约会就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吗?”
“黄昏不属于黑夜,黎明不算是白天。”
……
她就这样走了,什么都没留下,我甚至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我还没有叫过她姐姐,我还没有听够她叫我臭小子。
今年的团圆饭还会如约而至,只是再也不会有那个美丽的女人为我们煮饺子了,以后都不会有了。我们的采购单里也不会有一盏孔明灯了,以后都不会有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病房,看着周围人的脸,那么陌生,那么可怕。
我拼命地在那些人中寻找,想要看到那张熟悉的、让人一眼难忘的脸,想要找到那个代号叫作Y的美丽的女子,可是我找不到,真的找不到。
“你今天怎么没去找年年玩啊?”萧漠迎面走过来,我没有理他,继续在人群中寻找Y。
“梁祁?梁祁?你怎么了?”他上前一把把我抱住,我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我挣不开,我就这样被他抱着,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
“没了,没了……”
Y没了,我找不到她了,从今以后都找不到她了。
萧漠轻轻拍着我的背,问:“谁没了?”
“Y,Y死了,她死了……”
“Y是谁啊?”
“我姐,她是我姐,我姐姐死了,我找不到她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把脸埋在萧漠的肩头哭,萧漠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有一件珍贵的东西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这个午后从我的心里搬了出去,血淋淋的还带着肉,我的心从此就这样缺失了一块。
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化作草原的鹰,自由自在地翱翔于蓝天之中了?
“喂!臭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什么臭小子我是A。你呢?你的代号是什么?”
“我我是Y,你们这些小屁孩儿都是要叫我姐姐的!”
“我偏不叫你姐姐,你能拿我怎么样?Y! Y! Y!”
“嘿!你这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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