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暮念

　　第十章

　　沈彦与人喝茶的地方在鹿园，位于宁城一条颇具古意的小胡同内，外面看着不起眼，进到里头则别有洞天。

　　今天太阳出奇地好，不像冬天，倒有几分早春的意思。园内亭台楼阁，流水潺潺。

　　沈彦与人坐在亭中喝茶，周围下了四面纱帘，挡着风，阳光却疏疏朗朗地照进来。

　　他今天见的这位合作商叫谢景吾，比他大两岁，是星川航空少东家，也是他的发小。

　　见沈彦频频看手机，谢景吾笑着打趣：“怎么，谈女朋友了？”

　　沈彦把手机放回桌上：“是钟灵，小孩子瞎胡闹。”

　　说起沈钟灵，谢景吾倒是来了兴致，跟他打听：“听说你把她扔到雅君去锻炼了？”

　　沈彦淡淡地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洗茶。

　　谢景吾啧了一声：“你倒是狠心。”

　　沈彦为他斟了一杯茶，这才说：“让她一直混下去才是狠心。”

　　谢景吾没说话，过了会儿，才赞同地点点头：“说得也是。你记得章碧珠吧，就章氏影业的独生女，跟我们还是高中校友来着。”

　　“怎么？”

　　“还能怎么，章碧珠不是出了名的恋爱脑么，家里这么多年也没想着培养她，就指着招个女婿给他们经营家产。这不，上个月翻车了！人上门女婿狠狠摆了章碧珠一道，捞了章家半幅身家，离婚跟小情人跑了！”

　　沈彦没接话，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因为沈彦的关系，沈钟灵跟谢景吾也算熟识，谢景吾从小看着沈钟灵长大。话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再多关心几句。

　　“钟灵今年多大了，二十二还二十三？”

　　“过完年就二十三了。”

　　谢景吾叹口气，感同身受地替沈彦焦虑：“也到了谈男朋友的年纪，是该放出去历练历练，早点儿知道世间的险恶。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是光凭眼前的喜欢就可以结婚的？”

　　沈彦尾指微动，放下茶杯，默了默，说：“如果真的喜欢到愿意送上半副身家，对方是不是真心倒也无所谓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性情中人。”

　　谢景吾笑了起来，抿了口茶，这才接着说：“不过你是男人，不一样。女人大多感性，对她们来说，有时候感情被骗带来的痛苦和羞辱远大于失去钱财。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怎么舍得让她吃这种苦？”

　　说到这里，他又感慨：“不过你也真不容易，岚珍阿姨走的时候钟灵还是个小屁孩儿，沈叔叔又是个事业狂没空管你们。你这又当哥又当爸地把钟灵看到这么大，小姑娘现在活泼灵动，没长歪也没长成纯傻白甜，你功不可没。”

　　沈彦嘴角笑容微微一滞，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他今天与谢景吾见面，自然不是纯粹叙旧闲聊，没过多久，两人便谈起岭南那块地皮的合作事宜。

　　等各自分开，天色已经将暮未暮。

　　沈彦今天没带司机，自己开了辆低调的卡宴。离开鹿园之后，他便往家里开去。

　　进了门，沈钟灵早已等候多时，带着哈哈一块儿迎了上来。

　　“哥，我跟你说，超级惊天大八卦！”沈钟灵挽住他胳膊，小嘴叭叭的，“你知道吗，你差点就要错过锦西姐了！”

　　沈彦睫毛一颤，侧眸觑她一眼。

　　沈钟灵手舞足蹈地把今天下午在咖啡店遇到苏锦西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连连拍大腿：“你说你是不是运气特别好？要不是锦西姐那前男友不长眼，还能有你什么事儿啊！”

　　沈彦眉梢轻轻挑了那么一下，在沙发坐下后，抽了一张湿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手。

　　沈钟灵在一旁观察他半晌，一时也弄不明白她哥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过，她也习惯了，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乐呵呵地一拍沈彦胳膊：“你就偷着乐吧！”

　　沈彦把用过的湿纸巾扔进垃圾桶，扭头朝她看了过来。

　　沈钟灵对上他的目光，莫名有些犯怵，缩了缩脖子，收回爪子，低声说：“我也就是真心替你高兴。”

　　她说完，心里正打鼓，冷不防沈彦抬手，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沈钟灵内心一个“我靠他今天疯了吗居然上演兄妹情深”。
　　而后满脸震惊地看向沈彦。

　　沈彦却没什么反应，淡定地收回手，问她：“雅君的家具供应商初轮面谈安排在什么时候？”

　　沈钟灵：“……”
　　真是霸总人设不倒，这种时候居然还谈工作。
　　给她找小嫂子难道不比工作重要吗？？

　　“下周五开始。”

　　沈彦嗯了一声，顿了顿，起身留下一句：“你头发有点油了。”

　　沈钟灵：“？”
　　她捂着脑袋半天没说出话。

　　直到沈彦进了书房，她才醒过神，冲到书房门外喊了一声：“沈彦你还是不是人！女生头发出油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她就不该对她哥这种人有什么“兄妹情深”的期待！

　　--

　　新的一周很快开始。

　　自周六把资料发到沈彦微信后，苏锦西就自信满满地等着沈彦回复。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整天都有同事夸她状态好，还悄悄跟她打听是不是有了新恋情。

　　苏锦西也心情不错地一一回复：“生活不就得开开心心的吗，开心还需要理由？”

　　周一很快就在忙碌中过去，下班之前，苏锦西还特地点开沈彦的聊天框看了下，生怕错过了他的消息。
　　然而，她与沈彦的对话始终停留在她发的那条“好的，谢谢沈总”。

　　周二，依然如此，但苏锦西还是安慰自己或许沈彦太忙，还没处理这件事。

　　到了周三，苏锦西终于有点慌了。

　　雅君采购小组已经发通知下来，星宸贸易进入第一轮面谈，周五就要去雅君开会。
　　如果在开会之前，沈彦这边还没有任何指示，那她这条近道不是白抄了？

　　苏锦西在工作上向来讲究投资回报比，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她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桌上的手机。

　　外面夕阳西下，正是快要下班的时候。写字楼下的马路上已经开始拥堵，不耐烦的车鸣不时从窗户里传进来。

　　苏锦西咬了咬下唇，拿起手机，给沈彦发信息。

　　苏锦西：沈总，您下班后有空吗？

　　发完之后，她就握着手机，脚尖轻轻地点着地面，不安地等待沈彦回复。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嗡嗡震动两下。

　　苏锦西心脏猛地一跳，连忙点开屏幕。

　　沈彦：怎么？

　　苏锦西抿抿唇。
　　以沈彦的智商，当然能猜到她找他有什么事，所以她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发过去几个字。

　　苏锦西：关于那天发给您的资料，想当面请教您一些问题，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呢？

　　此时的沈彦正要离开办公室，看到消息，脚步一顿。

　　身后的武广恭敬弯身，询问：“沈总，有什么吩咐？”

　　沈彦握了一下手机：“今晚哪些行程？”

　　武广翻开平板查了一下，说：“今晚您定了和工商局几位领导吃饭，其他倒也没安排。”

　　沈彦嗯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阔步往门外走去。

　　苏锦西半天没收到回复，一时心焦起来。

　　她在办公室里踱了两圈，最后想到一个损招。

　　苏锦西再次点开沈彦的聊天框，默默在心里念了句“对不起了沈小姐”，然后开始在对话框里打字。

　　苏锦西：另外，还想请您帮忙一起给沈小姐挑个礼物呢。
　　苏锦西：周日那天沈小姐帮了我一个小忙，想谢谢她，又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沈彦已经到了地库，打开最下面一粒西装纽扣，坐进了后排。

　　等打开微信看到苏锦西的留言，沈彦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尾指轻轻地挠了一下眉梢。

　　几秒种后，苏锦西就收到回复。

　　沈彦：哦？帮了你什么小忙？

　　苏锦西：“……”
　　帮她骂小三这种事要跟他说吗？

　　她眼珠子一转。

　　苏锦西：一点感情纠纷。

　　车子恰巧开出地库，扑面而来的夕阳在沈彦眼底跳跃。
　　沈彦眯了眯眼，掩住眼底一抹笑意。

　　沈彦：什么样的感情纠纷？

　　苏锦西：“……？”
　　什么样的感情纠纷管你什么事啊！
　　霸总还这么八卦的吗？

　　苏锦西捶捶胸口，为了今天能见到他，拼了。

　　苏锦西：帮我骂了第三者。

　　沈彦：所以。
　　沈彦：现在没男朋友了。

　　他没有用问号。
　　是陈述的语气。

　　苏锦西捧着手机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不知为何，因为这句话，心脏莫名缓慢而沉重地跳动了一下。
　　有种突然心空的感觉，像是被摄了心魂。

　　不知不觉，外面天边的昏黄已经拼接上了一片暗色深蓝。冬季的白天特别短，一眨眼，夜幕就要降临了。

　　苏锦西拍拍心口，想起自己的任务，很快把这种奇怪的感觉抛到脑后。

　　苏锦西：是。

　　车内，沈彦扭头看向窗外。
　　在玻璃上，看见自己，轻轻地抬了一下嘴角。

　　半分钟后，苏锦西收到沈彦回复。

　　沈彦：八点半，到新旺酒店等我。

　　苏锦西正奇怪为什么要去酒店等他，沈彦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沈彦：有个重要应酬，大概八点半结束，之后就没事了。

　　苏锦西挠了挠头发，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从心底里冒出来。

　　这对话怎么看着像在跟她报备行程？？

　　苏锦西有点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连忙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

　　她给沈彦回复：好的，谢谢沈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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