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橐驼
柳老头的长相颇具特色。他背顶罗锅,身材矮小。额间有颗大的黑色肉痣,两条眉毛又粗又黑,瘦小的脸上常年带着三分笑意。许多人一眼便记住了他,但阿空对他的熟记却并非因此。
柳老头屋前有一畦月季,长得极好,枝上常带着硕大的盛开的,粉粉嫩嫩的花朵,阿空心痒得不得了,经过时眼睛都要黏上面了,可从未下手。柳老头孙女柳枝,在阿空放慢脚步时就看穿一切。先用凶狠的眼神震慑采花贼,再用言语威吓一番,阿空之类没贼胆的,多半会嘟囔着“我又没想摘”,然后扬长而去。
一日,阿空恰巧经过此地。柳老头正在打扫场院,大扫帚不紧不慢地抚过地面。暖暖的阳光洒在柳老头弯曲的脊背上,两棵柚子树在风中舞动,柳老头乐呵极了。阿空怯生生地问好,柳老头眉开眼笑。将扫帚一放,指着月季点了点头,又翘起大拇指比向屋内。阿空秒懂,左右扫视一眼,迅速将手探向最大的一朵,花上白色的蝴蝶被惊起。把花往袖子里一笼,阿空拔腿就跑。蝴蝶追着阿空绕了两圈,才恋恋不舍地去寻找另一朵花。
往后,阿空总是热切而又自然地同柳老头问好。
柳老头屋后是一片竹林,竹子身姿高大挺拔,当地俗称“楠竹”,同细瘦有斑的“毛竹”区分开来。靠近屋檐处是竹子生长的“禁区”,一旦出现,就会被砍伐,这是为了采光和清理落叶着想。因为靠近路旁,常有竹笋拱破地面,露出黑黝黝、毛茸茸的脑袋。不多会,柳老头和柳老太就会扛着锄头,提着竹篮将他收拾了,再把松软的地面整平。当然,竹林里的竹笋定不会被遗忘。
竹林边缘有一口井,地势较高,一段石梯将其与后门相连。虽便利,但柳老头夫妻对其使用不多。一来,排水不畅,青苔遍布,易滑倒;二则,其零件常出故障,用得越少反倒越容易坏。水井旁有一棵枳,往年只顾枝繁叶茂,今年却挂了满树的果。
阿空经过时总忍不住多打量几眼,不是想吃,是想知道:为什么偏偏今年结果呢?为什么没人摘呢,是和《路边的苦李》一样吗?许是目光太专注,柳老太摘下一个塞到阿空手里。阿空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柳老头在旁边搭腔:“今年啊,就当尝个鲜。甜不甜,总得吃了才知道。等再过几年,树又大些,结的果会更甜。”阿空两手捧着枳,若有所悟。
柳老头家用水,多是在村中的另一口水井,周围多数人都依赖它用水。井边也有竹子,只堪堪笼住水井。洗衣台前长有几株木槿,开花时节,亦是一景。蝴蝶显然更青睐唯一的重瓣木槿,但这在前来取水的人眼里,无甚差别。柳老头摇水,柳老太洗衣裳。同人说说闲话,夸夸那架子上青春俊俏的南瓜,南瓜的主人听了,十分自得,赶忙从旁边架子上摘下一把扁豆,塞到柳老太手中,让她尝一尝。等柳老太地里的蔬果熟时,必定又会送回去。
柳老头家的地,有几块在阿空家的后山上。
春天播种时节。柳老头扛着锄头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拎着篮子和蛇皮袋的柳老太。一路上,常常是柳老太一人絮絮叨叨地念着耕种事宜,柳老头默默听着,偶尔答上两句。进到地里时,两人都不再说话。两个蓝色的色块在绿色的海洋里移动,脚下是不断裸露的黄色泥土。锄地的声音穿过竹林,透过窗户,传到正在写作业的阿空耳中。老人锄过一行又一行,阿空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柳老头累了,换柳老太锄地。两人都累了,就脱下蓝色外衫,坐在锄头把上,喝口水歇一歇。有时会叩响阿空家的大门,笑言道借口水喝。柳老太抱着水瓶道谢,然后快步离去,许是怕柳老头等急了。
忙碌了一整天,乘着暮色,两人带着来时的工具回了家。在地里摘几把新鲜的蔬菜,在水井旁洗净,同散工回家的村民问好。柳老头烧火,柳老太炒菜。吃饭睡觉,明天还有得忙呢。
播种,除草,追肥,收割。
老人每年种的作物都一样,这几块地种花生,那几块种红薯,四周种些豆子。耕种的过程重复又劳累,身心都被栓在土地上,为久久不至的雨水而发愁,为突如其来的虫害而心碎。喜悦,是在丰收。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寒来暑往,日子稀松平常,柳老头和柳老太就这样踏实地,结伴走过每一天。
一个春天,传来柳老头的死讯。阿空既不知道具体时间,也不知道缘由。其与木永死期相近,阿空印象特别深刻。
星期三放学,路过柳老头家,向来空荡的场院里里陈列着丧事的摆设。回家问了木铃,得知明天出殡。阿空怔怔地感慨着“好快啊”。木铃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大家都一样,偏你的慢些?”阿空盯着木永丧事遗留的蜡烛,接不上话。
同样是上午,同样是数学课,如同那天听到噩耗一样,阿空分明听见了悲痛的声音,那是葬礼的哀乐。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楚,阿空甚至都能想象出殡的仪仗是如何行进……两手用力拍了拍脸,阿空,冷静点。柳老头的送葬路线并不经过学校,隔得很远,你不可能听见的,一定是幻觉。也可能是另一场葬礼……
同样是同桌探究的眼神,阿空把脸埋进书里,纸张湿掉的地方又黏在脸上,阿空更不想抬头了。为什么哭了,上次不是忍住了吗?
窗外正是好天气,蒙着雾的眼睛看去却总是雨。
柳老头去后,柳老太一人守着空旷的房子。只有逢年过节才热闹一回,毕竟,儿女们都大了。柳老太总在阳光明媚的日子,穿着暗色的衣裳,抱着拐杖,坐在门前,低着头假寐。若有人同她打招呼,就睁开红肿的眼睛,笑着跟人说话。有时,也去住得近的二儿子一家。二儿子在马路边开着一家牌馆,生意很好,也很热闹。柳老太也不用人顾她,站在一旁,听听大家说话罢了。偶尔帮点小忙,柳老太神色稍有振作。
主人精神的衰败,最先体现在房子上。门前的月季在修路时伤了根基,继而又遭了旱,枯了一半。一株花罢了,谁怜它那么多呢?大儿子觉得有碍观瞻,索性将其铲平。院子里那棵遭了虫害,再不能结果的柚子树,倒是引来几声唏嘘。儿女们宽慰柳老太,说还有一棵结果呢,吃是够了,让柳老太无需太上心。柳老太听着,在儿女的期盼中笑了,却笑得比哭还悲伤。
屋后的竹子,贴紧了屋檐,房顶的瓦片被压碎些许,排水的沟道,积满了竹叶。常常是雨后才发现,雨水已经浸湿了地面。柳老太敲着脑袋,叹道:“真是老了,没点记性。”
儿女们也曾想接柳老太同住,都被拒绝了。“我老头子在这,我哪也不去!”“爸已经去了!”“你爸在这走的,我也要在这走……”儿女们无法,只得劝柳老太多歇一歇,少操点心。
阿空家后山柳老头的地,自然是早就没人种了。生硬的黄土换下整齐的庄稼,野草呼呼地覆了上去,填平了沟壑。唯有肃杀的寒风,才窥见农人留下的痕迹。
再见柳老太时,已是入冬。
星期五放假,阿空好不容易从车上鼓鼓囊囊的书包中挤出来。就看见了柳老太。
她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走在坡道上,背上几乎顶起一个罗锅。头发已全白,被风刮的凌乱。衣领外翻,衣服是一水的黑。裤子明显是长了,却只卷起一只裤脚。被一颗小石子磕了脚,柳老太停了下来。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手捶一捶酸痛的腰,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空迟疑地喊了她一声,柳老太才慢慢抬起头来。混浊的眼睛盯着阿空瞧了好一会,才说:“是阿空啊!今天放假?对,今个是星期五,我都忘了……”“是放假了。”“阿空,好好读书啊,以后走出去,我们那时……”“我晓得了。”阿空抓紧了书包带子。
柳老太向前走了一段,抬头盯着灰蒙蒙的天空看了好一会,喃喃自语:快到了,快到了……
冬天到了。
是在等春天吗?
听木铃说,阿空出生时,正是农忙,大人都不得闲,是言奶奶主动帮忙照顾阿空的。说到这,木铃点了点阿空的额头,说:“你那时,真是磨人,一放下就哭,非要有人抱着。言奶奶背驼成那样,抱你好辛苦。”阿空未免羞赫,脑中勾勒出一副画面:
闷热的天里,言奶奶小心地抱着怀里的孩子,在走廊上走了一个又一个来回,柔声哄着“不哭了,不哭了”。汗水顺着后背流下,看着安然入睡的孩子,言奶奶无声地笑了。
言奶奶是阿空的邻居,她很喜欢小孩子,阿空和木由经常一起去言奶奶家玩。
一栋塌了大半的房子,仅留下一间相对完好的屋子。加固一下屋顶,整整地面,用塑料补补窗户,门前做一个火灶。这就是言奶奶晚年生活了许久的地方。
屋子里的角角落落,都被言奶奶塞的满满当当。
门后的墙角,除去一柄锄头,就是各色高矮胖瘦不一的竹棍,这些都是言奶奶的拐杖。用得久了,竹棍底部裂开,便折断扔到灶下做柴火。屋后还有一大片竹林,添新也方便。
一张大木床和一个老式大木柜,各占一个墙角。床上常挂着白色的蚊帐,被子垫了好几床。木柜的门上贴着一对金童玉女,两个小人互相作揖,阿空和木由老稀罕了,用手去戳戳点点。可随着时间流逝,人物的光彩不再。木柜顶上,放着一只闲置的箩。
最后一个墙角,安放着一堆黑亮的蜂窝煤,旁边是一只擦得蹭亮的蜂窝煤灶,这是言奶奶冬天才用的。尚算暖和的日子里,言奶奶用的都是门前的火灶,烧的是在山上拾的柴木。黑松发黄脱落的松针引火,干燥的竹块是燃火的主力军。
屋里最打眼的物件,是一口棺材。贴着墙,放在木架上。架子下是一堆瓶瓶罐罐和几只大小不一的水桶。
暑假中的一天,言奶奶请了木匠来给棺材磨砂,上漆。一大早,言奶奶就去买了很多,自己平日舍不得吃的东西,来招待木匠。木匠是个年轻小伙,干得很卖力。阿空和木由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发问,他也不恼。干完活后,木匠把磨砂纸都送给了两个小朋友。
看着漆黑发亮的棺材,言奶奶激动地流泪,握着木匠的手不停地道谢,说了却了一桩心事。木匠耿直地表示,这是自己职责所在。
言奶奶那时身体尚好,在小池塘边种了两块菜地。丝瓜、黄瓜、茄子、辣椒……浇水施肥,时时挂在心上。那紫色的茄子花可水灵了,饶是对菜花不怎么心动的阿空,都忍不住心痒。言奶奶也在屋旁的空地上搭了架子,牵上丝瓜藤。瓜叶翠绿肥厚,丝瓜个头极大。藤下还长着一丛紫苏,从未见人摘过,多半是用来看的。菜种的多,言奶奶一个人吃不完,便分与左邻右舍。
偶尔,言奶奶会用收的野绿豆发豆芽。阿空那时好奇心旺盛,一天恨不得跑五趟,去看豆芽长大没有。阿空一手拿着木盖,身子几乎探到桶里去,喊着:“怎么没变啊?”言奶奶摇着蒲扇,笑着说:“哪有这么快呀!你明天再看,它肯定就长了。”还是木铃扣住了放下碗就要跑的阿空,无奈道:“豆芽要遮光才能长。你呀,别给人添麻烦了!”阿空才歇了心思。第二天,言奶奶上门来问:“阿空昨天怎么没来啊?豆芽长高了不少,你来看呀!”然后领着阿空乐呵呵地去看豆芽。
阿空觉得自己应该投桃报李。
初夏的午后,阿空看着言奶奶有些冷清的门前,觉得添点花儿是个不错的主意。嗯,水仙开的是白花,又太少,木沙肯定会发现。紫茉莉不错,花是老人家喜欢的喜庆的红色,还方便种。
说干就干,阿空在门前的紫茉莉堆里挑了大大小小好几株苗,最大的已经有了细小的花苞。阿空开始用小锄头清理言奶奶门前新长的野草。正在纳凉的言奶奶吓了一大跳,忙问:“阿空,干啥呢?那杂草,等下我来就好。这天热,你去玩吧。”说着,用黑色的一字夹重新理了下微微弯曲的头发。
“奶奶,我给你种花!你喜欢吗?”言奶奶虽诧异,却也笑着说:“你种就好。”阿空从大到小种了一排,遇到土层薄的地方,直接用手刨,言奶奶的瞌睡彻底醒了。最后,只有离门最近的最大的一株成活了。阿空很是自得,常常去摸它的叶子。
自此,傍晚,紫茉莉徐徐展开小小的缎面,红色的花瓣拥着黄色的花蕊。翌晨,紫茉莉歇息后,柱子上倔强的牵牛,吹响蓝色的小喇叭。直到日光高照,花事才末了。
“奶奶,好看吗?”“好看,好看,你种的好看。”“嘿嘿!”言奶奶给阿空扇了扇风,注视着紫茉莉。后来每次除草都留下了它,偶尔还给它施点肥。
老人家大多有点耳背,言奶奶也不例外。言奶奶和邻居孙阿婆聊天时,两人都得互相大喊。有时说得激动了,听着就像是吵架。当然,这嗓门在报信时,有大用。
比如,下雨时,言奶奶、孙阿婆大喊:“阿空,木由,下雨了!快来收东西/衣服!”总能把沉迷于电视或小说的两人震醒。
说话的声音太大,字的音调容易变化。加上耳背,两人聊天一句话常常要重复好几遍,可还是会出现听不懂的情况。于是,阿空充当了传声筒。“阿空,你言奶奶/孙阿婆在说啥呢?”阿空回想着那一脑袋变调的字眼,只能摇头。“阿空,你还年纪轻轻,怎么就听不懂了呢?这样不行啊!”阿空心想:不,这怪我年纪太轻。
耳背的言奶奶在夜里,却常被些微的声响吵醒。这声音,可能是雷雨风声,也可能是酸枣、树枝落在屋檐上的敲打声,还可能是木柜顶上猫仔的叫声。那是阿空家新招的猫,大家知道它怀孕了,却不知道它把孩子藏在箩里。被吵醒后,言奶奶很难再入睡。是已,言奶奶白天常坐在门前打瞌睡。
夏天,摇一把蒲扇,睡着睡着,蒲扇掉到腿上;冬天,拎着小的木火桶,腿上盖着印花大棉袄,裹得严严实实窝在椅子上。一日,倒也无甚大事,尽管放心睡。叫醒言奶奶的,除了变化的天气,常是前来探望她的人。
后辈们给言奶奶送来生活必需品,言奶奶抓把糖果之类的零嘴塞到前来的小孩手里。言奶奶的女儿偶尔会来住几天,给言奶奶收拾收拾屋子。言奶奶会把她带的龙眼罐头,放在显眼的地方,看上好几天。阿空一度以为言奶奶很喜欢龙眼罐头。
阿空印象最深的,是言奶奶的弟弟来的那回。
两人坐在门前的椅子上,浅浅地交流了近些年的现状。然后不再说话,只是两双青筋暴突地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要走了,两人都站起身。言奶奶仰头看着弟弟张着嘴想说些什么,高瘦的弟弟俯下身,用手抹了抹言奶奶眼角的泪,言奶奶拍了拍他的肩膀。
言奶奶坚持要送,而且送了好长一段路。弟弟再三说:“别送了,回去吧。”言奶奶才停下来,站在那里看着弟弟苍老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拐弯处,直至再也看不见。好久好久,言奶奶才拄着拐杖回家。
言奶奶外出不多,非去不可时,有一半是为了确认。
言奶奶常在悠闲纳凉时,忽然惊呼:“河边有人落人了!还有好多小孩在那!”可无论她再怎么指向那边,孙阿婆和阿空还是什么也没看见。言奶奶急得眼睛都红了,比睫毛掉进眼里,让阿空帮忙夹出来时还红。言奶奶不停地重复:“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
无论旁人如何劝阻,言奶奶一定要亲眼去看个究竟。
盛夏的午后,言奶奶带着竹斗笠,走进热得扭曲的空气,阳光烙在她弯曲的脊背上,热风鼓起她宽大的短袖。言奶奶拄着拐杖,前往未知的方向,确认着眼中的世界。
屋顶修修补补了好几回,拐杖换了一根又一根。门前枯死的枣树,又落下一根残存的枝丫。言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吃的药越来越多。
先是说病重了,接过去养着;后来是说老了,可能……渐渐地连墙角的蜂窝煤都被清空。那个冬天,言奶奶没有再回来。
大人们原来是闭口不提的,后来实在是太过激愤,便不再顾忌,说出来反倒有几分警示的意味。
那是最难以下咽的一顿饭。
席上,那个打破了言奶奶将死的传闻,乡间颇有名望的老人讥讽道:“这就像一条狗,给点吃的,又活了!”旁人纷纷接话,说言奶奶现在每天可以按时吃饭,生活也有人打理……
碗几乎摔在地,米饭是硬塞进去的。阿空放下碗,逃也似地冲了出去。
蹲在水坑前,胃激烈地抽搐。阿空脑中闪过前来陪伴的女儿、送东西的两个儿子……够了,阿空,那都不是你该说的。看着水中的倒影,阿空冷冷地问:你,又会是什么样呢?
最后一次见言奶奶,是去年大年初一。言奶奶当时住在阿空伯伯的邻近。言奶奶的身体非常差了,听说……大人们没能说出口。
言奶奶穿着黑色的印花棉袄,盖着厚重的被子坐在床上。木冬先上前,问:“您老还记得我吗?”“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你是木冬!”“那她呢?”木冬指指身后的阿空。“是阿空啊!你们都来看我了!”言奶奶很是高兴。
木冬进去同朋友问好,阿空坐在床边陪言奶奶说话。
“阿空,过来点,让奶奶看看你。又长大了啊!奶奶老啦……”阿空安慰了几句,又说了会吉祥话。言奶奶笑着笑着又低沉下来,说:“这大过年的,奶奶也没什么可给你的……”“又不是小孩子了!奶奶你安心养身体,等我长大赚大钱给你包大红包!”“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言奶奶就忽的沉默了。
垂下头,阴郁的氛围环绕着她。言奶奶抓紧了阿空的手,哽咽着问:“阿空啊,我是不是这辈子做了太多坏事,老天要罚我啊?你看这肚子,这是车祸留下的疤,花了好多钱,”抹了抹眼泪,“你看我现在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没有,没有的事!奶奶没干坏事,奶奶很好!”
“那是我上辈子干了坏事,这辈子要惩罚我吗?可那也上辈子的错啊,为什么这辈子还要……”言奶奶不想再说,只是眼泪不停地流。阿空喉头哽塞,头脑昏沉。
最后被木冬领出来,听得脚边炮竹的炸响,阿空才回过神来。
街上喜气洋洋,年还在啊……
春日,听闻不幸,悲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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