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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坤宁宫的幔帐燃着火,热气让檀香更浓了,这味道夹着浓烟熏得呛人。
林子亦的灵魂坐在床边,看着凤榻上躺着的自己和陈钰琅,好似一对交颈而卧的鸳鸯,倒是觉出了几分新婚时的伉俪情深。
她素来爱花,又贵为皇后,所以坤宁宫无论冬夏,向来是花团锦簇的。现在合着火光,花开的更是娇艳。
林子亦思忖自己的一生,也确实当得上轰轰烈烈。
未出阁的时候,自己是将门嫡女,上得了战场,快意潇洒,尝尽乐事;出了阁,成了三皇子妃,在王府受尽夫君宠爱,大小事务都听她决断;后来功成,又成了万人羡慕的皇后,执掌凤印,统帅六宫。
别人求不来的东西,林子亦这辈子都有。
细数其中最特别的两个,当属她那个吹灯拔蜡、天天惦记毒死她的好夫君陈钰琅;还有那个面容丑陋、在朝堂上处处针对她的死对头钟恨丞。
现在林子亦已经要求陈钰琅跟着她“殉情”了,就剩钟恨丞那个死官迷了。
一想起他,林子亦就恨得牙痒痒。
这厮每天吊儿郎当,跟朝会上混日子。
每每自己提个工事民生,他就仗着有个好脑子,来个一针见血得反驳。叫他去干,又一副懒骨头的样子,让人没辙。
就这副德行,钟恨丞还有脸天天上表,叫嚣着要升官发财。
现在想来,这些针尖麦芒的争锋,竟是自己入住中宫后,少有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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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外,兵荒马乱。
脚步声,泼水声,还有宫人的哭叫声,喧嚣的像是街上的集市。
“钟大人!钟大人!您不能进去!”晚莲尖锐的声音穿透了墙围,“来人!快拦住钟大人!”
钟恨丞?他要干嘛?他怎么还在宫中?
林子亦想出去看看,但她的灵魂被禁锢在身体边,只能在床榻附近活动。
烛台铜镜映着憧憧火光,楠木制的横梁摇摇欲坠,发出细碎的噼啪声,玉玺的碎片在地上发出温润的光,现在的坤宁宫是安静的。
算了,死都死了,还能管什么闲事。
林子亦打了个哈欠,温暖的热流涌入她的灵魂,困意弥漫。
她慢吞吞的躺下,心间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林子亦看见有人正奔向她。
雪衣玉冠,肩头似乎还带着坤宁宫外的风霜,美的就像火中涅槃的白凤凰。
林子亦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来人的面目,但烟浓雾重,她只听到“砰”的一声。
横梁断了。
坤宁宫又静下来了。
过往的爱恨嗔痴、海誓山盟都淹没在尘埃里,勾勒成史书上的一句‘天祐元年,帝后同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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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这都辰时了,小姐怎么还不醒。”
“许是落马惊着了,沉璧不要闹小姐。”
“可跟草原的时候,别说落马了,就是骨头摔断了,小姐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的。”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传入耳内,林子亦迷糊的睁眼,扭头瞧见晚莲和沉璧,只觉得还在梦里。
泛着甜味的檀香似乎还弥留在鼻腔中,配上夏日和风和枝上翠鸟的叽喳声,确实是场美梦。
林子亦想要起身,就见沉璧一把掀了帷幔,伸手扶她“小姐,您可算起了!晚莲叫我不要吵您,可昨天小姐您叮嘱过,说今天要去三皇子府道谢,得早做准备!”
三皇子府?那个狗皇帝不是跟自己一起去了吗?
林子亦呆坐在床上,种种思绪浮上心头。
难道父兄他们失败了?
可自己安排的周密,里应外合,断没有失败的可能啊?
而且若是失败了,陈钰琅定会株她九族,又怎会好心留她性命?
林子亦顺着沉璧的力道起身,自顾自的沉思着,由着晚莲和沉璧帮她梳妆。
“今个是什么日子?”她哑声问道。
“回小姐,今天是六月十六。小姐可是睡懵了,连日子都记不得了?”
“沉璧!”晚莲边帮林子亦挽发,边沉声斥责。
林子亦听着沉璧和晚莲拌嘴,想起那些过去的日子。
沉璧声脆,晚莲沉稳,可自打入宫之后,她们嬉笑便再没有这般活泼。
林子亦瞧着铜镜中的自己,青丝黛眉,正是好年华。算算日子,自己十六岁的生辰才过不足一月。
她抚上自己的发鬓,愣愣的看着晚莲、沉璧争论哪个簪子好看,更配她。
林子亦原以为这些岁月都在深宫中被磨灭到模糊了,却没想到坐在这里,往日种种,宛若昨日。
她随手指了个簪子,叫晚莲给自己戴上,问道,“其他人呢?”
晚莲只当自家小姐睡懵了,就耐心的给林子亦解释。
“皇上心急,提前招了二少爷述职去了,剩下的应当还在回京的路上。老爷和大少爷随着大部队应该一天之后就能到了,四少爷热伤风,夫人在旁边照顾,会慢个两三天。”
林子亦听完倏的扭头,问道“今天是泰平三十三年的六月十六?”
晚莲手里簪子没插上,她皱皱眉,但还是顺从的回答了林子亦的问题,“是的,小姐。”
林子亦得了准确的答案,就把头发一拆,随手挽了个利落的马尾,就叫沉璧把她的马装拿出来。
“沉璧,你准备一下药箱,随我出京。”林子亦边换衣服,边吩咐着。
“晚莲,我口述,你写信,放鸽子的时候隐蔽点。”
沉璧、晚莲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林子亦和沉璧披着斗篷,牵着马出了城。晚莲找了个孩子多的湖边,将鸽子悄悄放入地上散步的鸽群中。
晚莲看着孩子玩闹将鸽子惊走后,快步回了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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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奔驰,掠过林中的阴影,尖锐的枝蔓刮过骑者的脸庞,留下一丝血痕。
林子亦挥着马鞭,一刻不停的催促着马向前奔跑。
沉璧、林子亦两人的马都是侯府的好马,是皇上赐的南疆贡品。可即使这样,骏马也已经疲累了。
“小姐,这马快跑不动了。要不咱们歇歇吧。”沉璧背着一大箱医药,也累的够呛。
医箱里的药都是瓷瓶,经不得磕碰,就是垫了棉花和布料,沉璧也得尽量的抱在怀里。
“沉璧!”林子亦沉声叫了她的名字,就继续挥鞭。
沉璧的脸色发白,但也不再说些什么。她抱紧药箱,俯低身子,使劲一夹马腹,跟着林子亦,向前冲去。
夜幕笼罩着林子,夜枭发出咕咕的叫声。树生的茂密,月光只能透过微末的缝隙照到地上。
骏马纵身飞跃,跳过了横卧着的巨大灌木。
月光一晃而过,映下凤眼冷眉的女子,她的目光锐利,眼瞳间凝聚着一丝狠厉。
林子亦得在两天之内赶到她母亲和她孪生兄弟身边。
不然,迎接她的就会是母亲冰凉的尸体和一个双腿残疾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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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平三十三年,六月十八日。
班师归京的侯府家眷于城外百里密林处遇袭。
林子亦的母亲,镇国侯夫人张韶仪被追封了一品诰命,荣光下葬。她弟弟,林子然接了圣上的告慰品,终生与轮椅为伴。
匪徒系北疆死侍。
林子亦在心里冷笑。
他们林家跟那些沽宁人打仗多年,要是他们将领能有这诡谲龌龊的心思,这场北伐能不能获胜都难说。
为了掩饰太平,三法司的那些酒瓮饭囊竟敢提出这么个糊弄人的说辞,真是当她林家久不再京,好欺负。
林子亦神色冷厉,面若寒霜。
镇国府上下,皆能征战。显然这份骁勇和功绩,让京城中的某些人心有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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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鹤唳,剑出鞘。
弓箭挤压着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林子亦手中的箭羽齐发,打偏了暗处发出的冷箭。
“小姐!小心!”
正在和敌人缠斗的亲信大声提示。
藏在暗处的死侍手持匕首,从树上纵翻越出,冲着林子亦的后脑袭去。
林子亦一脚卸了马镫,腰腿同时发力,扭身跃起,整个身体向后仰去,手中的弯弓两端带着寒芒削向敌人。
血光乍现。
死侍的脑袋顺着力道向侧面扭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躯体向后坠落,被马蹄践踏。
林子亦侧坐马上,再次搭箭,利箭破空。
带着倒钩的箭头嵌在猎物的肉里,随着猎物的动作,一步步的蚕食着他们的身体。
猎人和猎物的地位已经互换了。
剩下的死侍似乎察觉到形式不妙,下手越加狠厉,透出一股悍不畏死、孤注一掷的意味。
兵器相交,卷携着尘土,混成硝烟,是林子亦熟悉的场景。
林子亦将弓挂在鞍上,翻下马匹,她一个爆发冲刺,躲过空中的箭矢,瞬间近身跃到敌人背后,袖剑滑出,见血封喉。
死侍还想挣扎,摸出腰间的小型火/药向后投掷。
林子亦顺着本能侧向纵跃,扭身用背部挡住了部分伤害,火硝的碎片嵌进背部,疼痛刺激了神经,她眼中的厉光更重了。
亲信见她下场,便有意识的配合吸引火力,林子亦再次栖身袭上,一个鞭腿,迫使敌人跪下,手臂划过,干脆的抹喉,结束了猎物的性命。
月光依稀,映着林子亦的脸庞,她漆黑的瞳仁因为兴奋而扩张,血液从她的脸颊滑下。
林子亦的鼻息重了,但她持剑的手依旧平稳。
经此一役,她、她家人的命运将彻底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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