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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回大战前夕
【1】
“好吵。”吕蒙睁开眼,悠然打了个哈气,见窗外一片漆黑,讶道,“来人。我睡了多久了?”
门卫回禀:“快有四个时辰了。”
“四个时辰?”吕蒙难以置信,本想午后小睡,不料竟过了这许久,“扶我起来。这外边怎么了?都入夜了为何这般嘈杂?”
卫兵说道:“您还不知道吧,出大事了,这都闹腾了一整天了。”
“什么?”吕蒙皱眉道,“出什么事了?何以无人来报?”
“您别急,我不会说话,反正不是什么坏事。”卫兵忙给他宽心,“其实下午蒋公和朱统领来过,但是虞大夫说您急需睡个好觉,把他们拦回去了。”
“胡闹!”吕蒙闻言更急,“到底什么情况?”
卫兵正不知从何说起,忽然有人来报:“诸葛司马求见。”
“子瑜?他怎么来了?”吕蒙微微一惊,“快请!”
“不必请了,我早就到了。”门外走来一中年书生,正是诸葛瑾,“江陵首战告捷,主公特派我前来犒军。”
“给司马看茶。”吕蒙吩咐道。
诸葛瑾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方才喝过。”
待他坐下,吕蒙干咳一声,问道:“关于这一役,主公有说些什么吗?”
诸葛瑾脱口而出:“自然是称赞都督你用兵有方……”
“不不……”吕蒙打断他,只好明说,“我是指叔朗的事。”
诸葛瑾这才明白过来,顿了顿,叹息道:“倒也没说什么,但毕竟是一族兄弟,吴侯心里肯定不好受……唉,我江东又少了一位英杰,不过,战争还没结束,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主公让我带话给你,干得好,再接再厉,把战神关羽……彻底打垮。”
吕蒙忽地抬头,从这句话里,他已然听出孙权心中的愤怒,于是点头道:“这正是我想做的。”
诸葛瑾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么说,这次伯言玩得这么大,是你的意思?”
“呃……刚才我还纳闷,我让看茶,你说喝过。”吕蒙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搞了半天,你不会是从他那儿来吧?”
诸葛瑾突然支支吾吾起来,他身为犒军大臣,没有第一时间来见大都督,反而私会分部军师,于理不合,更有结党营私之嫌。
吕蒙见状笑道:“放心吧,我又没怪你。其实不瞒你说,我睡了一天了,现在还一头雾水呢,你来得正好,跟我说说,伯言他都干什么了?”
诸葛瑾挠头道:“简单地说,就是把原来关羽任命的荆州大小官员当街问斩,把那些个荆州世族一律抄家,再将抄来的粮食、钱财、田地悉数分给百姓……”
“什么?”吕蒙失声道。
诸葛瑾一怔:“看来这好像不是你的意思。”
“是这样,我跟伯言说了个大概,然后让他全权负责,结果,没想到他出手这么狠。”吕蒙尴尬道。
“原来如此。”诸葛瑾明白过来,“不过他自己好歹也是出身名门,对那些世家子弟,总算留了点阴德,没下死手。”
吕蒙心下稍宽,沉思片刻,道:“这些世家大族,终归还是要拉拢的,不过这一点以后再说……伯言这一招够绝的,我想他一定是污蔑这些世族和蜀国官员勾结,欺压百姓,然后抄家的时候,又把我们刚刚找到的粮草,还有他陆家掏的那一大笔钱都说成是这帮豪门大户搜刮来的,作为所谓的物证吧?怎么,江陵的百姓都相信吗?”
“信,怎么不信?”诸葛瑾连声赞叹,“这小子的嘴上功夫真不是盖的,现在民众都把他当成是财神爷、救世主,听说有个叫李进的荆州兵,本来为了维护关羽,还跟陆逊动了手,命都豁出去了,可后来呢,到处鼓动造关羽的反,简直判若两人。”
“不,那应该就是两个人。”忽然,门外传来人声,跟着虞翻就进来了,“那李进是不是下巴上有颗痣?这就对了,下午陆逊托我照一死人的脸赶制了一副面具。哦,不打扰你们吧?”
“仲翔不必见外。”吕蒙招呼他坐下,点头道,“偷梁换柱,杀人灭口,的确是我师弟的作风。”
虞翻捻须道:“这次狠是狠了点,不过确实干得漂亮。如此一来,不但扳倒了依附关羽的荆州势力,而且成功离间百姓,拉拢人心,可谓一箭双雕。”
诸葛瑾接口道:“不过江陵百姓可不好忽悠,亏得那些世族是真有问题,抄出来的钱粮不计其数。至于陆家那笔钱,好像用的不多,最后都给陆逊运回去了,好几马车呢,我问他什么打算,他说已经发了不少,这是他妹妹的嫁妆,他给先收着。”
“是么?”吕蒙愣了愣,无奈笑道,“随他吧。不管怎么说,这次他和陆家都出力不少,子瑜你回去禀告主公的时候,如果主公称赞,你就说都是伯言的功劳,如果主公觉得做得有些过分或者欠妥,那就说是我的主意。”
“哇,都督你真不怕把他惯坏了。”诸葛瑾笑道,“不过我决定暂时不走了,等仗打完再说。”
吕蒙略一思索,道:“也好,这么一闹,想来决战就快了。不如趁热打铁,你帮我写封告示,就说……”
“嗯?”正说着,却见诸葛瑾一脸诡异的笑容,吕蒙疑道,“怎么?难道伯言他……”
诸葛瑾抚掌笑道:“果然是一个师父教的,我看瓦解军心这一招,他未必不如你。这家伙一边发放钱粮,一边就张贴告示,宣布废除一切苛捐杂税和繁冗法规,效仿高祖皇帝约法三章:第一,杀人者死,第二,伤人及盗抵罪。第三……”
“还有第三?”虞翻奇道。
“嗯,伤人及盗他就算作一条。这都是照搬的,简单,处理得也松,不过这最后一条嘛……”诸葛瑾收敛笑颜,沉声道,“凡有私通西蜀或勾结关羽者,凌迟、抄家、夷三族!”
“这么狠?他倒不怕遭报应!”虞翻倒吸一口冷气,掐指算了算,脸色为之一变。
“如今还有数十万荆州子弟效命关羽,如此一来,百姓必然惊惶……”吕蒙眼珠一转,“我想他一定还下了这样一道令,七天之内家人弃暗投明,投诚我军者,不但既往不咎,而且另有嘉赏,是么?”
“厉害!不愧是子明!”诸葛瑾叹道,“几乎全中,只差了一点,那厮的原话是三天。”
“三天?这有点扯。”吕蒙向来谨慎,“我看还是昭告全城,改成七天,避免不必要的骚乱。”
“好,交给我去办吧。”诸葛瑾显得胸有成竹,“所谓上兵伐谋,这一次,一代战神怕是要不战而败了!”
虞翻闻言微微一笑,吕子明却是目光冷峻,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2】
一连数日,家书如鹅毛大雪般飘向荆州军营,陆逊更是不断派一些老弱妇孺出城喊话,得知东吴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境遇更胜从前,荆州子弟归心似箭,斗志全无,短短几天逃兵已近十万。
关羽在营帐里自斟自饮,期间关索周仓等屡次请战,他一概不允,等了许久,秘密潜入城内的马良终于回来了。
关羽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神采,他挥退左右,道:“季常,荆州局势究竟如何?”
马良面色凝重,沉声道:“不妙啊,陆逊那厮对上将军大肆诋毁,恶意中伤,又把荆州豪门大户全部铲平,将钱粮分与百姓,自己倒做起了好人!如今民心是真向着他们了,上将军,依我之见,这一局拖不得,还是趁着大军尚在,跟东吴决战为妙。”
关羽沉默片刻,缓缓道:“你觉得有多大胜算?”
马良从容道:“我战神军训练有素,久经沙场,虽然地形上吃亏,但弟兄们又不是没打过攻坚的硬仗,这点困难根本不在话下,而他东吴军中猛将不多,战力平常,还少了甘宁、孙皎两大高手,真要硬拼起来,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关羽等他说完,眉头微皱道:“你是不是少算了什么?”
马良一怔,旋即醒悟:“哦,上将军指的是火神军吧?那都是陆逊装神弄鬼,周瑜早就死了,他身为周瑜的入室弟子,会使火术十三式也不稀奇,我们只需小心防范,从顺风处进攻,再带足河水……”
“季常啊。”关羽忽然仰天长叹,马良为之一怔。
“当年,我打败周瑜的那一天你还记得吧?倾天暴雨,是我生平仅见,这才克制了江东火神,不是吗?诸葛那混球也说过,只有天降大雨,才是火术十三式的唯一弱点,可如今正值寒冬,这个弱点也就不复存在。”关羽一阵怅然,面容有几分疲倦,“我知道,你觉得他毕竟不是周瑜,所以不足为惧,可是,一个精通火术,甚至能使出最后三式的陆逊,跟周瑜复生又有什么区别?”
“上将军……”马良心中压抑,看着关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关羽接着道:“这一仗他们固然有所折损,可我也是身负重伤,到时两军对垒——吕蒙排兵布阵的实力你也见识过了——要是我军连个压阵的高手都没有,只怕凶多吉少。唉,我三弟、子龙、马孟起、黄老将军,哪怕魏延陈到,得一人在此,也不会是这种局面。”
马良迟疑片刻,问道:“关平将军曾大战徐晃五十合不分胜负,可否让他一试?”
关云长缓缓摇头:“那次交手,徐公明知道有我掠阵,怕是有所保留,未出全力。平儿的武艺虽高,但要稳稳压制东吴一众高手,他还差些火候。”
“那四将军如何?他这次斩杀孙皎,连挫韩当、凌统,威震荆襄,我看不妨让他担此重任。”马良说道。
“索儿?”关羽略一沉吟,举棋不定,“他的确有这个实力,可是太过年轻,心浮气躁,经验怕是不足……”
“但他是最好的人选,不是吗?”马良的眼神十分坚定。
关羽看着他,仿佛是下了最大的决心,一声龙啸:“也罢!就依你。传令众军,明日四更做饭,五更出征,与东吴决一死战!”
“是!”马良毅然应诺,正欲告退,却不料关平闯进帐来,神色慌张:“父亲,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四弟被人打伤了!”
“什么?”帐内二人大惊。
【3】
众人匆匆来到前卫军营,只见关索躺在榻上,脸色惨白,双手虎口开裂,血流不止,整个人早已晕死过去,榻边三四名军医正在一齐施救。关羽惊怒不已,吼道:“怎么回事?”
一旁卫兵长刑昱道:“是这样,近日我军中逃往荆州的士兵颇多,四将军几番请战又都被驳回,早憋了一肚子火。今天上午,有两个平将军的亲兵逃了,四将军实在气不过,说要教训他们,单枪匹马追了出去,一直追到江陵城东。”
“什么?莫非跟吴军遭遇了?”见刑昱点头,关羽大怒,一拳把身旁的兵器架打散,喝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他一个毛孩子不懂事,难道你们也不懂?就这么任由他瞎胡闹?”
“上将军明鉴,我等苦苦相劝,怎奈……以四将军的身手,岂是我等能够拦得住的?”刑昱无奈道,“我等只好一路跟随,不料那二人偷了军马,脚力不弱,追了一路连影子都没看见,就这样越追越深,终于被吴兵发现了。”
“当时你们也在?”关兴奇道。
“在!当然在!”刑昱点头。
“这就怪了。”关兴挨个打量着把关索送回来的一队人,他们虽然面无血色,精神恍惚,可身上却并无外伤,“在吴军的围歼之下,我四弟如此身手尚且被打成重伤,可你们这帮人竟然能够全身而退?”
“不不,情况不是那样,将军你听我说……”刑昱深吸一口气道,“当时跟我们遭遇的,不是大军,而是东吴的侦察兵。”
“什么?”关兴失声惊呼,“有多少人?”
刑昱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众人难以置信:“只有两个,而且其中一个上来就被四将军砍成了两段!”
关兴猛地揪住他的衣口,一把提将起来:“喂喂,我没听错吧?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我四弟是跟人单挑被打成这样的吧?开什么玩笑!”
“末将所言句句是实啊!”刑昱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依然心有余悸,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见到如此恐怖的战斗,太可怕了!当时四将军朝那人劈头就是一刀,可竟然被挡了下来,两股杀气碰撞在一起,我们一下子就被弹飞了,跌出去十来米,可依然动弹不得,被死死压在地上,简直连心跳都被扼住了,只听得兵器相撞之声,直如万雷齐作,天地翻覆一般……”
刑昱说着说着忽然瘫倒在地,口吐白沫,关平急忙扶他起来,单手按背,缓缓输送真气,刑昱这才渐渐平复,昏睡过去。
“他受了内伤,体内真气乱窜,现在不宜开口。”关平看了看众卫兵,几乎都是这般惊魂未定的模样,挥手道,“行了,你们先下去吧,这笔账迟些再算。”
众人领命而去。关氏父子三人默然不语,沉浸在惊惑之中,按说关索的武艺之高,已在顶级高手之列,如今东吴军中还有谁能伤得了他?
忽然,榻上传来两声剧烈的咳嗽,关索终于醒了。
关羽坐到榻边,关切道:“索儿,你怎么样?”
关索神情落寞,双眼无神,良久,才勉强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我输了。”
“胜负乃兵家常事,四弟不必介怀。”关兴急忙安慰,可语气却十分生硬。
关羽握住他的手,想输些内力,不料却骇然发现根本输不进去,饶是见惯大场面的关云长也不免倒吸一口冷气:“索儿,你右手经脉断了!不可能!吴国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其实,本来不会输的,我的速度在他之上,可是……”关索有太多的不甘,“我咽不下这口气,只想跟他拼内力,咳咳……”
“简直胡闹!习武之人,内力自然是老而弥坚,你爹我直到四十多岁才臻化境,你才多大?他东吴三十万大军,有些个内力胜过你的又有什么稀奇?”关羽嘴上一顿数落,可心里却不这么想,他很清楚这件事非同寻常。
关索曾以一己之力,击溃江东数员大将,其中不乏凌统、孙皎这样的高手,足见内力之强横霸道,非同小可。但即便如此,却依然被对手震断经脉,打成重伤,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在千里江东比凌统更强的人,不是应该只有一个吗?而那个人现在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问题。难道是装病的吕蒙?或许他有这个实力,可是以他的身份又怎么会贸然出现在江陵城外呢?
关索喘息良久,忽然语出惊人:“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服。那个人的年纪……看起来比我还要小啊!”
“什么?”众人大惊!关平的声音竟似有些发颤:“四弟,你究竟碰到了什么人?”
关索咬牙切齿,沉声道:“我敢肯定,此人武功就算跟甘宁比,也绝不会相差太多,所以大哥、二哥,你们如若碰到,千万不可力敌……”
说着说着,关索的嘴角流出血来,关兴忙让他先歇会儿,以免走失真气。
“此人约莫十七八岁,一张娃娃脸,骑着白马,手持一双……”关索却坚定地说下去,眼神锐利如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恐怕是失传已久的——擂鼓瓮金锤!”
【4】
“陆逊你个大白痴,王八蛋!”次日清晨,月灵气呼呼地收拾包袱,径自来到东城门。
“站住!”卫兵把她拦了下来,“姑娘你这是?”
“当然是出城啊。”月灵看着城门口人流涌动,“你们不是不封城么?”
见她生得可人,领头的兵长笑道:“也封,也不封,姑娘你看,这些人都是荆州军的逃兵,有感于大都督和陆火神的恩德,前来投诚的,我们自然放行,不过,姑娘眼睛这么雪亮,可曾看到一个带着行李出城的?”
月灵一看不假,逃回来的士兵们正在一旁排队登记,上缴的军械铠甲堆积如山,她气得跺脚,嘀咕道:“什么恩德?说穿了还不是收买人心的骗人把戏!”
“大胆!”领头的怒道,“大都督和陆火神高风亮节,心怀百姓,岂容你造谣污蔑!”
“听姑娘口音,好像是四川人士吧?”另一个卫兵冷笑道,“你出城要去哪儿?有何目的?还不从实招来!”
月灵也不理他,手中桃花剑一横,眉间自带三分英气:“大都督我是不知道,可陆逊那个草包,他要是心怀百姓才叫见鬼呢!”
“哼!原来是蜀国的奸细,来人,给我拿下!”领头的大手一挥,众卫兵围将上来。
月灵后撤一步,倏地拔剑,可刚拉出一半,却又被摁了回去,眼前青衣一闪,已赫然多了一个人。
“慢!”那人左手拦住月灵,右手托出一物,竟是都督兵符,众兵士一愣,急忙放下兵器,半跪行礼。
“我和这位姑娘奉大都督之命,前去刺探军情,尔等还不放行?”来者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可谈吐之间却极具威严。
“是你?”月灵讶道。
“当然是我。”那人面无表情,收起兵符,朝领头的卫兵一指,“你,过来。”
领头的一头雾水,刚一走近,那青衣人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众人大惊,不知所措。
只听那人沉声道:“你给我记着,普天之下,除了周郎,没有人配叫火神!再敢乱叫,军法从事。”
“是,是。”那领头的知他来头不小,不敢得罪,直等他二人走出城门,去得远了,这才愤然爬起,捂着脸道,“这小兔崽子,下手真狠,哎呦……他娘的,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别胡说,小心掉脑袋!”旁边一个弟兄擦着额上的冷汗,缓缓道,“我见过他,他好像就是——陆……陆军师。”
“什么?”众卫兵目瞪口呆。
吴军在城外也有万把布军,以备不测。陆逊径直到军营里牵了匹马,对月灵道:“骑马会么?”
“少看不起人了。”月灵嘟囔着,小心翼翼地跨上马背,却不料那畜生是个欺生的主,一阵腾跃嘶鸣,骇得她弓着身子,两只小手紧紧扶住,大气都不敢喘。
陆逊哈哈大笑,接过缰绳,三两下把马儿制住,忽然瞥见月灵一脸气呼呼的,于是收起笑颜,一本正经道:“姑娘骑术果然高明,佩服佩服。”
月灵也不知那厮是在讽刺,还是在给她找台阶下,于是撅嘴“哼”一声,一副老大不服气的表情。
“身体放松,像你坐得这么僵硬,马都被你搞紧张了。”陆逊出言提点,见她还是有些不得要领,干脆给她牵着马,缓缓前行,“算了,还是让本军师送你一程吧。”
月灵一点都不跟他客气:“算你还有点良心,小白痴。”
陆逊只好摇头苦笑,走出几步又忽然停下:“你确定?”
月灵奇道:“确定什么?你是白痴么?那我当然确定啦。”
“这条路通往新野方向,前面数十里就是战神军营。”陆逊回头白她一眼,没好气儿道,“照目前的情况,不出三天又是一场恶战,到时候兵荒马乱,就凭你那几招不入流的剑法,八成会被逃兵抓到山里做压寨夫人,你确定要走这条路?”
“对啊,压寨夫人也比嫁给你强,你的剑法才不入流呢!”月灵在马上呛他,不知不觉间身体的平衡感好了许多。
陆逊倒是不以为意,提醒她道:“如果你要去战神军营的话,那我奉劝一句,关羽本就没将你放在心上,而你又是我欺骗他的重要一环,如今他要是见到你,心中有气,说不定直接砍了。当然了,如果你自己要去送死,我是不介意的。”
“才不要你管!关公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月灵一听他说起这事就有火,过了半响语气才软了下来,“我不会去见他的,我只想在附近默默守候,就已经足够了。”
陆逊摇头笑道:“隔岸观火,小心殃及池鱼,随你吧。”
月灵朝远方天际望了望,幽幽叹气:“其实,我现在能够理解你了,上次陆玉公子说得很对,你有你的目的,而关公或许也不像我想象中那么正直。”
“小玉?他能跟你说什么?”陆逊随口一问。
月灵也不理他:“但是你知道吗?我崇拜关将军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那时我娘还在,她给我讲的第一个关于他的故事就是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一路保护两位嫂嫂,我娘夸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到现在都记得娘当时的样子,所以娘亲去世后,我无论如何都想见关将军一面,看到他英姿豪迈,就能想起我娘……”
“莫非关羽是你爹?”陆逊一时走神,听了个大概,大脑瞬间短路。
“你去死!”月灵恨不得拔剑削他,但她这人生气容易,消气也快,接着道,“我以前最听不得别人说关将军的不是,因此也一直把你们当成敌人看待,你能理解吗?一个女儿对娘亲的感情。”
“呃,不是特别理解,我没娘的。”陆逊淡然一笑。
“那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月灵只道他又在信口开河。
陆逊微微叹气:“也许是吧,他们说我刚出生的时候,爹娘就得了一场大病……”
“你没开玩笑?”
“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
月灵愣了愣:“那个……对不起啊。”
“没事,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就不在乎了。”陆逊笑得坦然,“其实,平心而论,关羽当得起‘大英雄’这三个字,他的确了不起——但这并不妨碍我收拾他。”
“你还真是自信,不对,自大呢,我把话说在前头,哪怕你瓦解军心的卑鄙手段奏效了,我也不觉得你能打败他。”月灵嘟嘴道。
陆逊默然不应,月灵接着道:“后来我不惜离家出走,跟着张达、范强二位将军来到荆州,终于见到了他,哪怕只能在他军中做一名舞女,我也心满意足了。”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对儿玉马,道:“你看,这是攻下襄阳的庆功宴上,关公赏给我的。”
陆逊随意一瞥,微觉讶然,这竟是七彩琉璃,做工精致,价值连城,他不由心中一动,若是关羽对这丫头半点没放在心上,又怎舍得出手如此大方?
看她的样子,虽然极为喜欢,却未必知道这玉马的价值。陆逊正想说些什么,月灵却忽然微笑:“是真的哦,那个故事。”
“嗯?”那厮不解。
月灵把玉马仔细收好,道:“就是我娘讲给我听的那个故事啊,千里走单骑,我问过姐夫,它可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每个关口都有数千人把守,守将也并非等闲之辈,可他就凭一把青龙刀,一匹赤兔马,连过五关,最后魏国上将夏侯惇赶到时,他已是人困马乏,岌岌可危,可就是这样,打到三十余合,夏侯惇差点死在他的刀下,不敢再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你知道那夏侯惇有多厉害吗?”
那厮想也不想,点头道:“嗯,我倒是跟他打过交道。”
月灵只当他是在说反话,自顾自地笑道:“关将军就是那种身处逆境之中,还能爆发出惊人能量,反戈一击,力挽狂澜的男人!”
“这么说,跟我倒是有点像啊。”陆逊继续给自己脸上贴金。
月灵充耳不闻,仍是一脸虔诚的崇拜:“像他这样的大英雄,你觉得是我们这个年纪的小屁孩儿可以挑战的吗?”
要是别人这么说,陆逊也许会一拳砸过去,可看到月灵那天真无邪的脸庞,连他也不禁有些动容。
【5】
陆逊祭出他那放荡不羁的笑:“敢问姑娘芳龄是三十还是四十?”
月灵顿时小脸一臭,皱眉道:“你什么眼神嘛!人家才十八岁好吗?”
“是吗?哈!什么叫我们这个年纪……分明你自己才是个小屁孩儿嘛,喏,这是我的官碟,看好啦,哥哥年纪是你两倍呢,服不服?”陆逊心情不错,只管拿话逗她。
“真的假的?”月灵看着那官碟,又转头瞧瞧那厮,有些难以置信,“骗人的吧。”
陆逊洋洋得意,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却忽然叹了口气:“唉,真是被你小看了呢,有时候我是很羡慕你,像你这么备受呵护、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屁孩儿,怎么可能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可我就不同了,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无论内心多么坚强的人,都会有向别人倾诉的时候,更何况,坚强只是他的伪装。月灵好奇心大起,拍手催促着。
陆逊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在我六岁的时候,有个老道给我算命,说我是什么天煞孤星,会克死所有亲人……呵,我当时不信,现在想来,也许是真的也说不定。后来,十一岁的时候,我在陆家干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结果我大伯终于勃然大怒,把我逐出家门,所幸有师父师娘收留,但我还是呆不下去,于是向师父请兵,去围剿山越——差不多就是山贼——结果被坑了,那狗屁县官说这里治安好得不得了,区区几个毛贼躲在山里岂敢放肆,我一听没意思,就带着一千多人跑进山,没想到漫山遍野的山越,少说也有四五万人,然后就被揍惨了,我一个人逃了,他们看我是个孩子,就只顾着追别人,我又一路丢了许多碎银子……就这一仗,后来我师兄他们知道了,老说我打仗太儿戏。”
“等等,这是你十一岁的时候?天呐!”月灵听得疑惑,“可是,我记得你那天不是说只有五百还是五十的山贼吗?”
“那天?哦,见关羽那次吧,你现在还不明白?那天我嘴里哪有半句真话。”陆逊打了个哈欠。
“那你夸我那几句呢?”月灵怒目而视。
陆逊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见她生气得紧,只好故作深思,假装没听见:“我回到县城之后,当场就把那县官宰了,哼,事情震动朝野,听说主公龙颜大怒,大骂陆家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还好师父替我求情。之后我把附近几个县城的兵力全收编了,再加上师父派来的,总共三万人马,设好埋伏,把那五万山越全抓了……”
“全杀了?”月灵怀疑听错了。
“没有啊,杀了算什么本事,几乎全部活捉。”陆逊忽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无奈一笑,“我小时候哪有现在这么狠。”
月灵啧啧两声,示意他继续。
陆逊接着道:“十五岁那年,我出任东吴水师七分队副队长,在赤壁追过曹操,差点被夏侯惇一箭射死……你现在还觉得我会不知夏侯惇的厉害?还觉得我会低估关羽吗?所以,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们的人生轨迹天差地别,哪怕在同样的年纪,我和你的器量也完全不同,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月灵眼珠一转,哈哈笑道,“赤壁之战是十一年前,原来你今年二十六岁!”
“呃,这个好像不是重点吧?喂喂,你知不知道我到底在说什么?”陆逊满脸黑线,他发现这丫头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月灵毫不在意,追问道:“那你官碟上为什么是三十六岁啊?”
陆逊无奈一笑:“还不是主公金口玉言,他想把我说得大一点,但是又不能比他大,他今年三十七,所以就胡诌我是三十六。”
“原来是这样。”月灵恍然大悟。
“我猜的。”陆逊补上一句。
月灵一阵没趣,横他一眼:“说来说去你不也才二十多岁,这就想赢关羽了?”
“嗯,我不能,但是东吴可以。”陆逊平静地笑,“江东不只有我陆逊,还有吕蒙,还有等等——我们可是很强的。”
月灵正纳闷“等等”是谁,忽然间,陆逊停住脚步:“好了,已经出城这么远了,我就不送了。”
月灵愣了愣,心中竟有一丝不舍。
陆逊伸过手来:“把剑给我。”
月灵不知他要干嘛,却还是将桃花剑递了过去。陆逊右手拔剑,左手缩回袖子,又探出来,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剑身,平拉而过,在剑上抹了一层淡淡的油脂,阳光一照,又很快看不见了。
“好了,给。”陆逊把剑递回去,月灵刚接手,就听那厮说道:“小心点,剑上有毒。”顿时一个哆嗦,差点没扔地上。
她缓缓把剑插回鞘中,皱眉道:“这是什么毒啊?要是被划伤了会怎么样?”
“会昏睡一天,然后啥事没有,所以要是有谁想欺负你,你把他们刺晕了就赶紧走吧。”陆逊若无其事道。
“真的吗?”月灵在马上迟疑了一会儿,“骗人的吧?”
“呵,我发现你今天特别聪明……这毒,见血封喉。”陆逊冷冷说道,“我见过你使剑,杀伤一般,攻击范围倒还不错,有了它,三流以下的高手应该奈何不了你。”
“三流以下的……高手?呃,我没杀过人哎。”月灵有些害怕。
“那就向你的关将军学学,杀一人为罪,杀万人者称雄。”陆逊看她老大不情愿,嗤笑道:“再说了,杀人的不是你的剑,是我的毒,我只是想借机多杀几个蜀兵罢了,你要是不想用,想做压寨夫人,那也由你。”
“你才做压寨夫人呢!”月灵呸他,那厮大笑一声,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你等一下!”月灵忽然喊住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说来听听。”陆逊头也不回。
“万一……”月灵咬咬牙,垂头道,“万一你们赢了,万一他落到了你手里,你可不可以不杀他?”
“可以啊。”陆逊想也不想,随口应道。
月灵有些惊奇:“这是你对一个女孩儿的承诺吗?”
陆逊侧过脸来,露出一只杀意决然的眼:“不是,只是一句玩笑。”
“你……”月灵一时语塞。
“试问,如果我落到关羽手里,他有可能放过我吗?”陆逊冷冷反问,桀然一笑,“被抓的人就只有死,这就是这场战争的游戏规则,很公平。如果你一定要一个承诺的话,那么我只能向你承诺,只要有机会,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谢谢你,我恨你。”月灵无比决绝地看他最后一眼,策马奔驰而去。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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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风云》已经接近尾声,但《江左神君》的故事其实才刚刚开始,第一部写完后我想休息一下,如果大家喜欢的话,以后还会写第二部。。。月灵就此下线,等到第二部……如果有的话,他们还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