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下邳
三日后,天还未亮,嵇绍和司马衷已经坐在了前往徐州彭城的马车上。
马车一如既往的缓缓前行着,看似一派和谐的氛围终于在司马衷第六次将半个身子伸出去感知这宫外的花香鸟语时,嵇绍坐不住了,“冷不冷?”将身旁兴奋过头的人一把轻扯回来,双手覆上他果然有些冰凉的脸颊忍不住说道。
司马衷顺势倒在怀中,仰着头笑道,“阿绍,这才刚入秋,不冷啊。”
还说不冷,这脸冰的像个凉糕一样,又看了看他有些泛红的双手,想起这人方才将手撑在窗框上一个劲往外送身体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那脸还这般凉,手也冷吧,进来。”说着微微一扭头,将后颈对着面前的人,示意他把手放进来。
“都第几次出来了,还这般兴奋,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太子。”嵇绍扭着头小声嘟囔道。
司马衷听后眉眼更弯,小心的将手覆了上去,突然改变的温度刺激让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颤,司马衷看了眼双方现在的姿势,怎么有点像自己在求抱抱,脸一红忙岔开话道。
“对了阿绍,这个老李是咱们当时一起去汝阴的那个吗?我怎么感觉除了长相,其他都不太一样呢。”
司马衷忽然想到刚才上马车时老李竟过来扶自己,按理来说这也正常,可老李毕竟跟他们在汝阴呆了那么长时间,该是记得向来都是嵇绍扶他的。
嵇绍闻言勾唇一笑,凑近司马衷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果然,司马衷听完睁大了双眼表示惊讶,然后又低声说道。
“原来那个老李是南风的师父假扮的啊,我竟完全都没有看出来,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是酒,那个假老李喝的是马奶酒,那是胡人才爱喝的,中原人少有喝的贯的,老李身上的酒味和南风师父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加上他又扮过道人,我就大胆猜测了一下,果真还就是他欸。”
司马衷看着嵇绍云淡风起的描述,嘴角微微抽了几下,末了将一只手从嵇绍后衣领里伸出拍了拍了他的肩膀,缓缓地朝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徐州属于晋朝十九州之一,徐州下又有十一个郡国,嵇绍要去的是徐州治所彭城,而那石崇所在的则是徐州的下邳。
彭城众水环绕,水上运输便捷,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又地处南北之间,可谓天生的军事跳板,而下邳为侧翼保护着彭城,两城相互配合,互为犄角,一同守护着淮泗水运线。
而嵇绍和司马衷自然也自是从马车改为了水路,准备先前往下邳,拜访一下徐州现今的军事都督,可眼下却犯了难,这渡口边如今只停着一艘三层高的大船。
这船为私有,嵇绍本不欲坐,只是这是今日最后一艘前往徐州的船,渡口边方圆十里并无客舍,眼下太阳又准备西落,这才让老李去向这船上的小厮询问能否搭乘,小厮犹豫了片刻,在收下老李偷偷给塞的东海珍珠后,满脸笑意的跑上去去问了三层的主家,片刻后便将他们迎上了船。
他们上了船才发现,这船近看起来比起远观更为让人震撼,不仅船身华丽,连船栏上都是绣金的红色纱幔,门框上也都嵌着大小不一的珠玉,星星点点耀眼非常,一艘行船尚且如此,还不知这主人家该有多么富可敌国。
不过倒是让嵇绍不由得想起了那曾经在宫中斗富取胜的石崇,但这船上珍宝的华丽程度,比石崇那日拿出的更为夸张,倒教嵇绍一时间也不敢肯定。
那主家倒也大方随性,连面都未露,便让小厮免了他们的船资,还让他们自便即可。
老李将马车牵进了货舱,为了不暴露身份也不想打扰到主人家,三人并未去最上层的豪舱,就在第二层选了三个相连的房间住了下来。
暮色渐沉,夕阳染红了整个水面,甚为好看。
司马衷推开房门,见此美景,自是飞快的跑到隔壁,敲了敲嵇绍的门,一把将打开门的人拽住,拉至船栏前,一同欣赏着远方。
“阿绍,你看,夕阳。”
“嗯,我看着呢。”嵇绍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
“你在看这河水。”
“河水怎么了?”
“好美啊!”
嵇绍:......好嘛,这是又放出来了......
二人就这样站在船头,从夕阳西下站到了月亮高挂,河水从血色残阳变成了漆黑坠星,才恋恋不舍的回了房去。
嵇绍自觉地进到了司马衷的房间去伺候,又是给捏腰又是给捶腿,逗得司马衷笑的不停,想着坐了一上午的马车,又在船上站了那么许久此人的双脚定时酸胀,顺手抄起一旁的木桶,大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
将司马衷按倒榻上,褪去鞋袜,将那双莹白的脚轻轻放进了木桶,司马衷倒像是早已习惯了嵇绍的动作,舒服的眯起了眼,也不客气就享受了起来。
嵇绍看着榻上那人放松满足的神情,心情大好也不由笑了起来,双手握着司马衷的足慢慢的按了起来。
不得不说,即使嵇绍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遍,可眼下这双玉足每一次都让嵇绍忍不住让犹自感慨,这是一双怎样的美丽的足啊。
一边想着,一边按着,那白皙的脚趾像一颗颗饱满莹润的珍珠甚是可爱,整个足纤细狭长,极嫩的皮肤没有一丝褶皱,稍微用力按下去又会泛起微微红晕,让人忍不住握在掌中把玩。
再抬头看向那双眼微阖的清俊面庞,淡金色的痣在脸上宛如一颗晶莹欲落的泪珠惹人爱怜,因舒爽而微微张开的口中,底色红润,精致的鼻翼,浓密芊长的羽睫轻轻颤动,整张脸似乎就写满了几个大字‘快来欺负我’,嵇绍念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正当嵇绍兀自盯着面前的人发呆时,那微阖的双眼倏尔开启,明明没有哭,但那一双眼却像是含着水雾一般在烛光下闪动着,嵇绍发现司马衷哭起来很好看,可是不哭的时候,那双眼睛水色潋滟,竟是更为惑人。
心下一紧,却听见司马衷轻糯的声音传来“阿绍,我听南风说过,你会谈一首曲子,名为广陵,甚是好听,我能听听么?”
那模样可怜巴巴的,嵇绍当真觉得,无论何时,只要这人一眼望来,自己便三魂没了七魄,什么都愿答应。
强稳心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那么激动,缓缓说了句“好。”
转身取来随身带着的绿绮,坐在桌前,抚琴弹来。
“真好听。”
曲毕,司马衷由衷说道。
“你若喜欢,什么时候想听,我就给你弹。”
“只可惜我在琴曲上造诣不高,虽真心觉得好听,却比不上南风那般能品曲中意,不能说些更好听的来赞美你了。”
司马衷垂眸有些失落的轻声说道,嵇绍见状莞尔一笑,走到塌前将人揽入怀中,用力的亲了好大一口才道,“傻瓜,这世间有什么能比的上你的真心所觉。”
闻言,司马衷的笑在眼眸瞬间漾开,仰着头回应着嵇绍,二人又是乐此不疲地打闹了一番,这才满意的相拥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船已到下邳,给司马衷整理好衣饰,嵇绍才回了自己的房中,片刻后,就听到了老李来敲门的声音,一行三人向小厮道别后这才牵着马车上了岸。
上了岸往东走一会儿,便能看见前往下邳的官道,老李赶着马车往城内走去。
城门口的守卫倒是松泛的很,也没怎么盘查就让他们进了城,在城中找了一个客栈住下,吃过午饭,嵇绍让老李去都督府送拜帖,顺便再买些像样的礼带回来,自己则和司马衷上了二楼客房休息。
躺在客栈的床上,司马衷抱着头开口问道,“阿绍,这下邳如今的都督可还是那个石崇?”
“正是,就是那个在宫里公然与皇亲斗富的石崇,且他现在监徐州军事,是该正式拜访一下。”
正坐在桌旁整理着包裹中的物品的嵇绍闻声一笑答道,司马衷当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接着说。
“卫太傅曾言此人勇谋不缺,才气也有,却是有些傲慢。”
“卫大人说的算是含蓄了,你我也见过他那日的奢靡财气,你可知这其中有一大半是如何而来?”嵇绍没有回答却是反问。
“如何而来?”
“他本是我朝开国元勋石苞之子,他爹死后留下来的家底也是雄厚,但到底没有那般夸张,几年前,石崇任荆州刺史,荆州本乃天下之腹,商旅往来无数,他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大肆打劫商旅,这才一跃成了这富可敌国的万金首富。”
“竟是如此,那就无人检举么?父皇他......”
“怎会没有,只不过陛下到底念及他爹的汗马功劳,且如今这奢靡成风不只他一人,借职行便之事哪里还少,陛下若无法一举铲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或者......”
“或者从一开始他便不应该默许这样的行为罢。”司马衷低着头说出了嵇绍不曾说完的话。
自从灭吴之后,司马炎也变得开始有些沉溺酒色,似乎天下一统带给了他不少心安理得,他不再像原来那边勤于政事,虽庸庸碌碌并无过错,可对于很多原先勒令禁止的事情,如今也都开始变得放纵了起来。
整个朝堂上尽是一片奢靡之气,皇帝自己都尚且如此,又遑论底下的人上行下效呢。
“话是这样说,但其中盘根错节,要动,也不容易,单说石崇此人虽如此行事,可他在伐吴之战中的赫赫战功也是无人可反驳的,他一个小小地方官尚是如此,再说那都城内的京官又哪个不是有一点小问题,却又以自己的力量支撑着晋朝呢。”
捏了捏司马衷的脸,嵇绍又道,“何况,秦始皇统一天下开创历史,秦朝却传了两代就灭亡了,世人虽在他身后百般指责,言其残暴,可谁又能抹灭秦始皇的不世功绩,自古以来,凡天子掌天下之命,但世间事又有哪个能简单的只用功过来评判,千古一帝尚且如此,又何况陛下呢。”
“芸芸如我们也不过是历史车轮上的洪沙,无法控制的事太多了,你爹或许不是完美的皇帝,可在这乱世中也让天下迎来了久违的统一,万事各有命数,他虽贵为天子,许多事情亦非他一己之力就能左右,人无完人,我们尽己所能做好份内的事,对他也再宽容些吧。”
“阿绍,你总是这般会说话。”司马衷忍不住笑道。
“那你说,我说的对也不对。”嵇绍也笑。
“嗯......多谢你......阿绍。”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