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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勇
“所以，你就和南风联手演了这么一场戏？”
嵇绍坐在桌前专心致志的听了半个时辰，见他似是讲完，便随手拿起的桌上的橘子剥了起来，连带着橘子上的经络都被他剥的一干二净，将橘子摘开一牙，伸手递到那人嘴边，那人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嵇绍这才面带宠溺的出声问道。
半个时辰前这人忽然到来，还罕见的带了一包不知哪里来的橘子，然后就兴高采烈的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将给他听，那叫一个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啊。
“是呀是呀，你是不知道我们准备了多久，才能在那一天表现的如此滴水不漏啊，哈哈哈哈......”
“唔......好酸......”
看着眼前人被口中的橘子酸的手舞足蹈的模样，嵇绍忍不住笑出了声。
“酸么？那就不吃了。”
将橘子随便一扔，抬手将那人脸颊边滑落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这才又继续专注的凝望着眼前的人，目光柔和，嘴角依然挂着笑意。
“这事情多亏了南风师父的帮助，老听南风提起，却没想到他师父竟然真的这般厉害呢！”
是啊，能在皇帝和一种宫廷高手的眼皮下使诡计，且不说那本事了，单是那丝毫不惧的胆量，都让人不免承认确是有两下子，这环环相扣，可南风师父那一环分外重要，自古皇帝哪个能跳脱这天命之说，要是没有他那一下子，怕是这事情也没这么容易成功啊。
“嗯......是个人物......”
“哎......但那孩子也是可怜，这么小，便要和母亲分开......”
似是想到了什么，司马衷垂下眼眸，暗自叹息。
“也不能这么说，作为皇子，他已经很幸运了，呆在皇帝身边起码没有人再敢害他，我想谢玖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才甘愿被幽禁来保护这个孩子啊，她该是知道你和南风帮了她多大的忙。”
身为皇子，这个孩子的路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被定好了，日后的每一天，他都要在这深宫里，享受着荣华富贵，承受着明枪暗箭，隐藏着自身，直到找到他自己的救赎之路。
现在，才是皇家给他上的第一堂课而已。
屋里沉寂了许久，似是不愿再想这些，嵇绍转言问道“对了，阿衷，那孩子可取名字了？”
“嗯，父皇亲自给取得，回遹其德，俾民大棘，那孩子叫司马遹。”
司马遹......
倒是寄予了厚望呢。
“阿绍这是什么啊？是吃的么？”
收敛心神望去，明明上一刻还在哀戚司马衷，这一刻已经被桌上的物什吸引，好奇的往嘴里塞着一个栗子，那栗子还，还带着壳......
“笨蛋，快吐出来......”
忙摇晃着将那人嘴里的栗子掏出，又瞧见那人眨巴着委屈的双眼投射来的求知渴望，无奈扶额，只得抬手从那桌上拿起一颗，三两下一个完整的金色板栗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将那栗子塞进身旁人微张的口中，然后便听见司马衷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天呐，这是什么啊，好好吃啊，好甜啊！”
见他喜欢，嵇绍一边答着板栗，一边手也没停的继续剥着，直到身旁那人腮帮子鼓的再也塞不下才放下栗子，轻轻拍了拍手。
“嗝......太好吃了......”
司马衷吃的连连打嗝，可却停不下来，一抬头发现嵇绍只是给他剥了一堆自己却没有吃，好奇道。
“阿绍你怎么不吃啊？”
“呃......我不爱吃，这是葛平今日过来带的。”
“啊......这么好吃的东西你都不爱，阿绍你没口福哦......”虽是语气带着惋惜，可眼神里的亮光却出卖了他，果然下一刻......
“既然你不喜，那我就吃完喽......”
这傻瓜......
其实嵇绍原来也是喜欢吃的，只是他上次吃栗子的时候就听闻了太子娶亲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连带着他看那栗子都带了一丝阴影，这才再也不肯吃了。
伺候着眼前的人吃的满意，嵇绍起身又去灶房将新摘的桂花凿烂，做了一杯桂花饮递了过来。
司马衷一边喝一遍道“阿绍，我真想天天跟你住在一起，你这里好吃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哼，想跟我在一起就是来混吃混喝的，你这人，拿我这当什么了，酒楼么？我可不是伺候你的丫鬟。”
赌气般抱手转身，司马衷从未见过嵇绍这般模样，当下忍不住笑出了声，见那人背影似是一颤，忙跑上去伸手从后面环了上去。
嵇绍比他高了得有一头，他的脸贴在嵇绍的后背上，深吸了一口那好闻的甘松清香，开怀道“哪里有的这么俊俏的丫鬟，让我瞧上一瞧，娶回家去做娘子，哈哈哈。”
“你......”嵇绍转身，面色闪过一丝红晕，这人真的是，明明看着这般乖巧的一人，怎么何时就变得如此......如此油嘴滑舌......
“我错了，你莫要生气了，小嵇大人。”
那人说着抬起了头，嵇绍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只觉有些眩晕，忙将头扭到一旁，又忍不住用余光轻瞟了一眼，那双漂亮的双瞳正盈盈的凝着他，那一颗金色的泪痣在那委屈的脸上闪着诱人的光......
妖孽！
这人好像自从体内的毒被葛平解了之后，就有些变了，性子变了，原来嵇绍总觉得他不谙世事纯净可爱，可现在这人哪里还有当初那份呆傻，倒开始撩拨起他来了。
深吸一口气，慌乱的走到桌边，拿起司马衷刚用过的杯子，就着那印记就饮了下去。
嵇绍只觉自己快招架不住眼前的人了，好半天才想起今日要说的话。
“对了阿衷，我前几日上朝，羊大人又上疏皇上请求灭吴了，皇当时明明也是赞同的，可为何到现在还是拿不定主意。”
看着眼前人故作镇静却不去看他，强行转移着话题的样子，司马衷只觉得好可爱，偷笑了一会儿，才走上前来。
“灭吴一直是父皇的愿望，自父皇登基那日起，他无时无刻不在为那一天做准备，可朝中主战派本就寥寥无几，羊大人远在荆州，现下边关又接连失利，那些保守党这下更不会同意出征了，阿绍如何看？”
“我认为羊大人说的对，欲想安定胡地，必得先灭吴，我亦主战，战机很重要，山伯伯写信说羊大人欲还朝，届时，我会上疏请伐。”
“小嵇大人果然谋略过人啊，不愧是我大晋的好儿郎。”
听见他调笑的声音，嵇绍终于放弃抵抗，求饶般叹息道“殿下，莫要闹了。”
“嘻，好啦好啦，你接着说阿绍。”
“山伯伯信中说，吴主孙皓听信谣言，说灭亡吴国的将是公孙氏，他竟将大臣到士卒中所有姓公孙的人全部流放，这般昏聩也是难得吴国还能撑到现在。”
“是啊，我也曾听太傅也说过，吴国大臣被施以各种酷刑屠杀，百姓亦备受剥削，朝不保夕，许多人交不上税，吃不饱饭，被逼的只能，卖儿卖女。孙皓一人的暴行却要整个吴国来承受，那些人真是太过可怜，我想天下分裂了这么许久，是该统一了。”
提起这些，司马衷亦不再像刚才那般谈笑风生，起身走至窗口，推开窗，月亮早已高高挂起，扑面而来的是好闻的桂花香气，一切仿佛是这般安逸美好，可他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那是发自心底的冷意。
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啊，分裂割据近百年，每一次混战都是不知建立在多少破碎家庭的残骸之上，而现在，即使他的父皇统一了大半个天下，可自从他见过石勒之后，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目所不能及的地方，还有很多人，在遭受迫害，在夹缝里求生。
在这看似统一的太平盛世下，且还有这般让人唏嘘的光景，那早已支离破碎的吴国又正在遭受着怎样的水深火热啊。
“殿下？”
见那人立在窗口不语，嵇绍拿起椅边的披风，走上前将人裹住，忍不住轻唤，那人似是想什么出神，并未回应，半响，才转过身来，一双漂亮的眼睛目光如电的凝着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阿绍，若我有一天为帝，我希望我能给天下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没有欺压，没有苦难，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不用再为了生存而担忧，和自己爱的人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
眼前人的眸中带着对这世间未知挑战跃跃欲试的火光，带着他的真诚和满腔孤勇，就这样砰的一下，击穿了嵇绍的心。
有时他在想，究竟什么是勇敢呢？
是身材高大？还是长相英武？
他觉得都不是。
是本着一颗仁慈之心，不计后果，不论得失，敢言他人之不敢言，敢与天地做对抗。
坚韧，宽容的爱着这世间一切。
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人啊。
“殿下，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这天下最贵重之人却偏偏生了一双不分贵贱的眼睛和一颗众生平等的心。
我没有别的本事，只愿尽我所能让你离这梦想近一步，再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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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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