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云劫·沐雨恨

　　娘亲的手上带一副玉镯子，晶莹剔透没有半点瑕疵，洗手的时候，如玉的手指交错间便有清脆的碰撞声传来，甜蜜而温馨。

　　绮云总是安静的坐在床沿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娘亲盈润的双手；沐雨却像只快乐的鸟儿围着娘亲转，可两人眼中艳羡、渴切的目光却是一摸一样的。

　　娘亲也总是慈爱的摇头，她说：“云儿，雨儿，等你们长大了娘亲便将这镯子送予你们。”

　　绮云笑了，淡雅而宁静，像空谷中清幽的百合花，沐雨却是撇撇嘴将信将疑的走开。

　　沐雨十三岁那年绮云十五，吃过了寿面，娘亲便亲手将自己左手上的镯子退下来郑重的套在绮云白皙的手腕上，自此，绮云连晚上睡觉也是将左手搂在怀里的。

　　娘亲洗手时再也听不见玉镯碰撞的声音，沐雨的心里有小小的不自在，恨自己为什么小绮云两岁，无计可施之下便只有盼着自己快快长大好接过娘亲手上的另一只镯子，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是在母亲的病榻前接过那只梦寐以求的镯子的。

　　娘亲走得很宁静，至死还抓着绮云、沐雨带着镯子的两只手，仿似短短的时间内要将自己所有的福泽留下。

　　她说：“云儿，你记着，有些事难得糊涂，凡是都不要太好强。”

　　绮云含泪点头，娘亲得到安慰，眼睛便安然的合上了。

　　姐妹二人在灵寝前跪了三天三夜，二娘偶尔路过却已经是披红挂绿的一身得意模样。

　　沐雨气愤之余便要冲出去与她争辩却被绮云一把拉了回来：“小雨，难道你忘了娘亲临终的嘱咐了吗？”

　　提到娘亲沐雨便更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要挣脱了绮云出去，拉扯间便有清脆的碰撞声回响在灵堂里，沐雨低头，看着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盈润的美玉顿时哭倒在绮云的怀里。

　　二娘理所当然的被扶了正，其他的兄弟姐妹也随着鸡犬升天，一夜之间都变得趾高气昂起来。

　　绮云性子沉稳，日子也过得淡定，只是沐雨想到娘亲生时“难得糊涂”的隐忍便有些气闷。这样的糊涂一世就真的有幸福可言吗？

　　可毕竟她不是小肚鸡肠的个性，她虽不明白，可看了绮云的泰然也便忍了下来，而日子过的久了也便不放在心上。

　　转眼间绮云长到了十七，因为才情相貌皆是出众，上门求亲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可陈老爷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们已被绮云尽数挡在了门外。

　　情爱姻缘，岂同儿戏？便是要嫁，也要嫁与自己真情相对之人。

　　一句话气的陈老爷差点吐血，待要搬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教训她时，绮云更是时常搬去佛堂小住，大有些万念俱空、断绝红尘的意味。

　　可是碍于亲家哥哥位高权重，陈老爷无奈也忍了下来。

　　而沐雨则是完全相反，整日里在府上找不到人影，拉了丫鬟跑到大街上疯玩，即便是不闯祸也成了陈家上下的烫手山芋，想甩也没处甩。

　　她们在这个家里不受欢迎的事实，绮云知道沐雨也明白，只是碍于舅舅的面子她们还有处容身，至于陈家上下，大家不过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得过且过罢了。

　　*

　　那年春天表妹要出嫁了，绮云便暂时搬去舅舅家陪她，婚礼过后回来还是老样子，只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开始无休止的给沐雨讲一个千金小姐和一个浪漫商旅的故事。

　　沐雨听着就会睡着，第二天醒来两人就都忘了。

　　一大早沐雨拉了丫头上街吃地道的小吃，才吃了一半便匆匆冲过去对街买漂亮的的蝴蝶风筝。

　　谁料，冷不防一匹快马从街角奔来，驾马的小厮用了全力拉扯缰绳，可沐雨还是被冲撞的吓了一跳，倒在地上不敢动。

　　沐雨的眼泪一颗颗砸在地面残玉的碎片上，顷刻间觉得乌云盖顶，正待发作头顶便有温和的声音压来：“下人唐突，姑娘你没事吧？”

　　沐雨抬头，迎着她的是一张有着刀雕般俊美面孔的男子，温和的眼神里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忧郁。

　　沐雨看着他，有如朝圣的信徒般淡漠了整个世界，任由他扶起来又看他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巧的丝帕，弯腰将脚下的碎片小心的捡起来裹着递到沐雨的手心里。

　　沐雨接过那些碎玉片，手抖的如同秋风里的落叶，她紧紧的攥着丝帕，玉镯破碎的边缘刺的掌心生疼。

　　见沐雨咬着下唇不言不语的心疼模样，男子的浓眉拧成了一条浓浓的线，微顿了下，他走上前轻轻的笑了，在沐雨的头顶洒下一片温和的目光。

　　“小姑娘对不起呀，我赔你一个吧！”

　　沐雨怔愣的看他，一直呆在旁边的小丫头不依了，冲上来愤愤的挡在沐雨面前：“赔？说得容易，这可是我家夫人留给小姐的遗物，你赔的起吗？”

　　男子见小丫头气势汹汹的样子倒也不生气，伸手摸了摸沐雨的头：“走吧，运气好的话我们也许能找到一样的。”

　　沐雨空空的手腕被他暖暖的大掌扣住，竟是鬼使神差的跟了他走，双眼却是紧紧盯着自己的手腕，前一刻那里还戴着娘亲送她的镯子，她一直以为失了那镯子自己会心碎的，可奇怪的是这一刻她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悲伤。

　　*

　　他们去了城里最大的玉器行，男子让老板将店里最好的玉镯子都摆了出来。

　　沐雨盯着那些东西半晌就是不说话，男子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好看的眉头拧成了线：“怎么？都不喜欢？”

　　沐雨抬头仰视他，平静的摇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场面却是平静到僵硬，原来这样就可以让他停滞，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

　　沐雨的心里有小小的得意也有坏坏的欢喜。

　　“主子，再迟咱们该赶不上回京的队伍了！”先前闯祸的小厮急得在门口转了好久。

　　男子猛地回头，有些为难的看着沐雨，那样子让沐雨忍不住想要上前狠狠的捏着他的脸颊说你真可爱。

　　也不知道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鬼使神差，只是当沐雨指着他右手无名指上精致的翡翠指环说“你就把这个给我吧！”时她确定自己是蓄谋已久。

　　男子有些意外，随即轻轻的笑了，他随手从沐雨手里拿走一小块碎玉又将自己指上精致的翡翠指环退下来放在沐雨的手心里：“小东西，我不会占你的便宜的，日后我找到了一样的镯子就来把它拿回去。”

　　他的语气是诚恳的也是有力的，沐雨想这就是承诺了吧！

　　沐雨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只是看着男子衣袂飘飞的白色身影消失在门外的人流里，回过头抱着小丫头欢快的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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