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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欲说还休(4)
听完福安的话,我怔怔地拿起了妆案上的胭脂,定了定神,将它放下,又拈起一支银簪一支素钗,缓缓地挽好发髻。
不用瞧琉璃镜,我便知自己双手颤抖,不能自止。
赵阿伯如今怎样父皇现在如何
我不敢想。
“福安,吩咐御膳房,备上一例清粥,几碟佐粥的清口小菜。父皇如今忧愁,用不下什么油腻的。你先回去劝劝他,我回宫后便往朝弘殿去。”我一手扶住妆案,另一只手摸起一对海珠攒银耳环,直直地盯着住琉璃镜,慢慢地将它们戴上。
从琉璃镜中,我看到福安圆乎乎的脸颊挤在一处,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道:“公主......老奴......不敢劝......皇后娘娘钟贵妃赵才人等几位娘娘都被赶出了殿......老奴怕......您......进不了......”
“这你放心,”我理理额边的碎发,“我自有对策。”
福安见我一脸镇定,便点点头,带着满腹忧虑应下,冲我躬身告退。
我回头,看着他退离房间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开扶住妆案的手,强迫自己忍住颤抖,努力站了起来:“檀画,进来,我要更衣!阑歌,去备车......不!快将雾雪牵来;我要往关上将军府去!”我大声地冲着屋外喊道。
其实,我一分把握皆无,只不过,弘朝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安定民心罢了。
父皇不愿见几个皇兄,而他们胆子还不够大,且弘朝还未立太子。
所以......这个人,只能是我。
待一切准备完毕,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从不离身的绣囊中取出了一把钥匙,缓缓打开了榻旁的锦匣,取出了那枚鱼符,将它紧紧握在手中。
我夺门而出,不管不顾地向前奔着,又不管不顾地从司行的女官手中夺过缰绳,迅练翻身上马,打马奔向朱雀门。
我知道,只要晚上一刻,赵阿伯便会多一分危险。
风吹着,吹起我的裙脚衣袂,拂过我的发稍眉梢,牵起我的万千愁绪。旧时坊间曾言,弘都骑马最似小仙下凡的,便是咱们当今陛下的掌珠——柔嘉公主,父皇还因此高兴了许久,我亦欢喜了许久,可此时我无力去想什么骑马小仙,我只想做个救人的小仙。
我用劲儿挥舞着马鞭,雾雪愈奔愈快。我真真儿心疼它,为了我的私欲而忍受这般痛楚。
可我不敢停下,怕停下便永远地失去赵阿伯,景城,父皇,皇祖母,宁阿兄......还有......我的家......
此时只有景城能有主意了。
未至一刻,我便赶到了上将军府。
因是夜半,上将军府府门紧闭。我跳下马,将缰绳栓在上将军府府门口的石狮子上,将鱼符藏入怀中,又抬手抹了抹藏在眼眶许久的泪,定了定神,冲到大门前砸了起来:“开门!快给我开门!”大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开门的门童显然是刚刚被吓醒,正准备开门对我这个不速之客破口大骂,却因发现是我叫的门又怔在原地。
我匆匆提起裙摆,并未瞧他,只扔下一句,看好本公主的马”便向景城平日待的地方奔去。
促织虫不知好歹地叫着,一声接着一声,叫得我意乱心烦的。
虽已夜半,但我相信景城一定会在知衡阁议事。毕竟,他的师傅,亦为赵阿伯。
我奔着,跑着,不顾发鬓松散,不顾泪珠横流。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瞧见了知衡阁中透出的昏黄。我加快脚步,不顾护卫的阻挡,使劲地推开知衡阁的大门。
一群将官,一个挨着一个,皆围在地图旁,景城正面朝地图站着。
众将闻见声响,不约而同地回头瞧,瞧我这个夜半赶来狼狈不堪不堪的公主,站在景城身畔的一位将官,愣了愣,迟疑道:“殿下您.......”
景城也听到了声响,转过身来,看到是我,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异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与众人一齐见了礼。他走过来用身子挡住众将官的视线,伸手为我拭去了眼角的泪珠。他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颊后,恢复原来的神情,转身,冲众将道:“烦请诸归营后按我计划的去部署,景城在此多谢诸君了。”
众将虽惊,却仍保持平静告了退。
待人散尽,景城才敢大大方方地吩咐人来为我挽发正衣洗颜。他坐在我身畔,静静地含着笑瞧着我。
我本急得像只无头蝇,此时却安下心来,大抵是因景城坐在我身畔吧!
松冠,竹袖与槿阿嬷为我整理好衣饰后,便悄悄地退下了。
我偷偷地侧了一些些身子,偷偷地瞧了瞧景城,没想到却被他逮了个正着。
“阿柔!”他神情严肃起来“夜半独自出宫,难道不危险吗为什么不寻阑歌,檀画或是禁卫郎陪你来”
此刻,我不得不转身面向他,支支吾吾地回道:“之前......你做我的暗卫…我已经习惯了嘛......一下子没想到你已经入了军营......父皇那边事况太紧急了......所以嘛......就是我忘了嘛景城......嘻嘻嘻......”我满脸堆着笑看着景城。
景城皱了皱眉,伸手拉住我的手:“办法我怎么不会想你在这操什么心我们小公主是被众人宠着的,我自然也一样宠你。现在已经夜半了,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回头陛下不降罪于我,便就是托您的福了。”
我气呼呼地甩开了他的手,“噌”地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准备独自离开。不曾料想,景城也站了起来,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揽在怀中。
哎......又是我慢了一步......但凡我再高一些,便不会被他抢了先了……
“你这丫头,说两句便逃。”景城抱着我,眉服含笑。”走,与我一齐进宫去吧。”他又抬手抚了抚我的鬓发,又松开手,转身取了他的披风来,又帮我穿好系好。
昏黄的烛火为他镀上一圈暖色光晕,他的一切动作都似乎慢了下来。
人们都说他模样生得好极了,可惜不似赵邺赵将军一般温润如玉,倒像个冷面魔王似的,怪不得年纪轻轻便战功无数,大抵是因为天生无情罢了。
“别傻站着,走吧!”景城笑呵呵地拍了拍我的头,笑呵呵地对我讲,又笑呵呵地转头向外走:“别忘了陛下和师傅还在受苦呢!我的小公主。”
我赶忙追上他。
他比我高了一头,我只能抬着头瞧着他的脸。
依我瞧,景城好看极了,似乎还比赵阿伯好看一些,人家说他是个冷面魔王我可不觉得着。他只是不苟言笑罢了。嗯……也不算不苟言笑。应算是好害羞罢,不敢亦不擅与人交流。怎么会变成魔王呢他一点也不无情,只是他们没见着他笑起来的模祥罢了……
哼!瞎传的言论可真真儿可笑极了。
我急着跟上了景城的步伐后,四处瞧着。景城的园子很简单,我只在白天里来过,便觉着他的园子比不上我宫中的花圃;今夜是我头一次在夜中瞧这园子,来时匆忙,未仔细瞧。白天里瞧着不怎么样,现时一瞧,惊觉自己迟顿。怪不得他总喜欢夜坐于檐下,瞧着园子发呆。哎……是我柔嘉孤陋了……
促织虫叫得比来时更欢,都不似方才恼人。几个皇兄好玩儿这个,但父皇是不允的。因为他们几个曾因争抢促织虫犯过好几次宫规,父皇训斥他们几个时,我扒着窗户偷听来着……父皇说了什么……“你们兄弟不睦,怎成大事”“玩物丧志!”“争抢太子位都未见你们几个有这么积极!”……其中还有宁阿兄。事后我还多次嘲笑他来着。
其实我还挺欢喜这小虫子的,尤其是现在。因为之前年年都能与景城一同度过春夏秋冬的,而自去年他入军营去了,便很少回弘都。此时他在我身边,我岂能不欢喜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马厩,我抚了抚雾雪的脑袋,雾雪蹭了蹭我的手,又冲我眨了眨眼睛。我回过神,叹了一口气,解开雾雪的缰绳,将它牵出马厩。景城亦牵出轻尘,迅速翻身上马,骑在马上我等着一同回宫。
我怔怔地瞧了瞧景城,低下头,亦翻身上马,随他打马冲向朱雀门。
雾雪和轻尘跑得太快太快了,好像快到羽箭都追不上它们。
我知道,应该抓紧时间去救赵阿伯。可我,太久未见着景城了……
我还想,多在他身边待会儿。纵是一分一刻,我亦知足……
寻夜人在提着一柄灯,轻轻地敲着挂在灯上的小锣,又轻声喊道:“丑初一刻,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丑初一刻,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灯屏中的火烛跳动着扑闪着,轻生却又悠长的声音在巷子里盘旋,小小的锣声在其中穿插,似乎要缓缓惊破这弘都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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