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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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鸳鸯帐里说情浓,不知风雨已近(下)


      本来吴家的事大概可以暂时落下帷幕,正当人群散去、各个角色离去时,又出现了一叉子。

      原来在叶寒拿花瓶砸向那几个钱庄打手时,人群中有钱庄的观察手,见事情不妙,立刻回去搬救兵了。

      这不,五六个腰粗膀圆、拿着棍子的打手冲了进来,刚散去的人群又一次快速聚拢,纷纷抢占好位置,观看另一台好戏。

      有一八字胡、膀子上纹着青龙的壮汉吼道:“是谁,是谁欺负我兄弟还不还钱?真当我们高利贷是路边乞丐,任人欺负吗?”

      刚才被叶寒吓得匍匐在地的赵明,立即双眼一亮,精神一振,然后向看见救星一般上前扑去,手向后指着,“大哥你终于来了,就是他们。”

      然后一边说着凄惨,就差痛哭流涕了,真是把高利贷的脸都丢尽了。

      “就是你欠债不还?”

      八字胡壮汉向老妇人恶狠狠走去,手中的粗棍猛地一棍下去,老妇人紧贴的高腰花架立刻支离破碎,吓得老妇人差点一下子被过气去,一旁的中年妇女连忙求饶解释,说着认错人了。

      原来刚才人潮散去,齐满钱一家见在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只好气着离去,可好巧不巧,刚好站在叶寒前面的位置。

      这不,赵明本想指着叶寒来着,没想到误打误撞落到了老妇人身上,所以才会有刚才那么一出乌龙。

      八字胡壮汉见认错了,大嗓门吼着赵明究竟是谁,赵明本想指向叶寒,却被双手抱剑的花折梅挡住,又立刻怂了,吓软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只有双眼睛在八字胡壮汉和花折梅来回打转,气得八字胡一脚踹开赵明,嘴里还念叨着,“娘的!废物,指个人都直不清楚,滚一边去!”

      其实,八字胡心里有了数,这一屋子老的老少的少,都是些胆小的女人家,除了手持长剑的花折梅还稍微有点威胁,他真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八字胡走近,周围的手下一起把花折梅围住,手中粗棍在粗厚的手掌中上下打落着,八字胡斜着吐了口痰,强势问道:“刚才就是你不还钱?”

      一时,屋内剑拔弩张,叶寒本想上前说清,但被青川一把拉住,低声制止,“姐姐你别去,危险。”

      “可花折梅怎么办,他打得过吗?”

      叶寒能不着急吗?花折梅今天可没喝酒,虽然平时还有点武功底子,那也最多可以防身,可现在是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他没被吓到腿软,叶寒就觉得他够爷们了。

      青川握紧叶寒僵硬的手,如夜深邃的墨眼是幽谷深湖的平静,“姐姐你放心,花折梅不会有事的。”

      这不,果然让青川料准,虚惊一场。

      第一次觉得正义出现得及时,三个身着肃黑官服的衙役、带刀出现在人群,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自觉地在一米宽的石巷中,让出一小条通道供衙役经过。

      好巧不巧,虽然衙役只有三人,但其中有两个叶寒认识,其中站在最前面带头之人,就是当日来她家搜毒红姜的捕头——张据。

      “刘莽子,你又在闹什么?是嫌舒服日子过够了,还是想念云州府地牢的滋味了?”

      张据拨开围成一圈的混混打手,才发现被围攻的人居然是旧识,眼角瞥了下角门后的叶寒青川,这一家人都在这儿,然后事就好办了,“刘莽子,这是怎么回事?说吧!”

      “张爷一天公事繁忙,怎么还大热天亲自带头巡街,真是幸苦,先坐下休息会。”八字胡立马换了副谄媚的嘴脸,腆着脸给张据端茶送水,生怕怠慢了官府的人。

      既然是熟人,叶寒顿时心里有底,决定狐假虎威一把,然后走上前去,毫不客气地尖酸说道:“哟,这不是张大捕头吗?那日到我家搜查毒红姜后,这不有一阵子没见了,不知大人还记不记得我这区区小民?”

      叶寒是故意这么说的,故意说得大声,让全屋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故意提及那日毒红姜之事,让他记得自己跟云州府还是有点渊源的。

      只要张据还是个会钻营官场的人,定不会与自己为敌,说不定还可以借他的权利,帮自己修理这群流氓无赖。

      果不其然,张据起身跟叶寒行了一礼,虽然随意,但看在周遭的人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而叶寒要的就是这种令人想入非非的关系。

      如此一来这群流氓混混就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对吴伯家和自己一家下手。

      张据态度还算不错,“叶姑娘真是贵人事忙,您忘了那日太守夫人寿辰你我见过,只不过你没看见我而已。不知叶姑娘怎会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麻烦吗?”

      终于说到正题了,叶寒堆在嗓子眼的话,终于可以说出口了,“张捕头既然来了,那小女子的麻烦就不是麻烦了。

      我先前受过吴家恩惠,如今吴家当家人吴生、与齐满钱同借了高利贷,由于江上跑船遇到了水匪损失惨重,如今齐满钱死了,这高利贷要把债让吴家全部承担下来。张捕头一向秉公执法,不知这是否合理合法?”

      不用说,于公于私,张据自然是站在叶寒这边的,怎么也是混官场的,场面话说得冠冕堂皇,“最近水匪频频肆掠沿江船只,气焰嚣张,这次太守大人受朝廷指派彻查此事,定会替我北齐子民报仇雪恨。”

      义正严辞说完开头话,张据便训斥着这群高利贷,“至于吴家欠债这件事,既然是与另一人同借的,你怎能把债务强加在一人身上。还一半就够了,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再欺凌百姓,小心我一锅把你们钱庄端了!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

      刘莽子连连示好,不敢忤逆张据,于是叶寒请张据代表官府当下见证人,然后当场把吴家欠的剩余债务还清了,至于另一半债务让他们谁欠的、找谁去,而一旁齐满钱家属敢怒不敢言,只好暂时作罢。

      等官差和高利贷一起走了后,叶寒才被青川告知,衙役是他求朱老夫子找来的,一直都在外面等候着,只有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才会进来。

      叶寒心里嘀咕着,怪不得今天这群衙役这么好说话,原来是沾了朱老夫子的光呢,她还以为真是自己本事把官差给镇住了,真是自作多情一番。

      吴家的事终于了结了,叶寒三人帮着吴婶把家收拾一番才离开。

      临走前,吴今送叶寒三人出小巷路口,再次行礼感激,“这次多亏叶妹妹鼎力相助,吴今铭记在心,日后定涌泉相报!”

      说完,对着叶寒三人鞠躬致谢,还从衣袖中掏出一张欠条,“今日替家父所还债务,吴今定日夜不歇尽快还清,还请叶妹妹手下。”

      这个让叶寒犯难了,当日从南关下云州,一路上没少受吴伯关照,当初青川半路染病也有吴伯一起帮忙,这次替吴家还债是她心甘情愿的,怎么能收下这份欠条。

      最后,还是青川出面收下了吴今的欠条,不过说好,是没有利息和时间限制。

      叶寒多少有点不赞成,但又暂时找不到其它借口推脱,只好作罢,想着回家后就把欠条撕了。

      只是回家后,听着青川的解释,叶寒才知道他的一番用心良苦:这吴今饱读诗书,性子清高决不受他人嗟来之食,若他当时不接下他的欠条,无疑是在变相践踏他的尊严,说他的无能。

      离去时,叶寒还不忘苦口婆心提醒一句,让吴伯以后别借高利贷了,那东西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沾的。

      吴今回给她的也是一脸惆怅和无奈,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吴伯之所以借高利贷,是想跑船多赚点钱,为儿子多筹点去科考的盘缠,这才铤而走险。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叶寒也不好过多评判,在回家的路上,叶寒三人聊起在刚才在吴家惊心动魄的场面。

      虽然惊险但三人都意犹未尽,从花折梅被十几壮汉围住,到齐满钱那一奇葩老娘,说着说着,叶寒就品出不对劲了。

      “你们觉不觉得齐满钱媳妇有点怪?”

      “谁是齐满钱媳妇?”

      突然被叶寒提及一不相干的人,花折梅想了会才记起,“就是那个老妇人身边站着那个中年寡妇?”花折梅不同意叶寒的观点,“跟她那鬼哭狼嚎的婆婆比起来,那寡妇正常多了。”

      叶寒看了下面色平静的青川,“青川,你觉得呢?”

      被问的是齐家寡妇的事,可青川探究的目光、却落在叶寒的身上,而这样平静寻常的眼神,让叶寒十分熟悉。

      她记得她今天刚回家时,青川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的,好似参破生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样,可却让她莫名心下一慌,说不出为何。

      还好,青川很快变换了眼神,叶寒这才在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青川解释着叶寒的怀疑,“姐姐,你的意思是说,那个齐家寡妇的反应很奇怪,尤其是跟她的婆婆比起来。”

      “对!”知她者,还是青川呀!

      叶寒说着自己的理由,“我刚才在帮吴婶打扫时,问过齐满钱一家的情况,那齐家寡妇跟他丈夫是表兄妹,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听吴婶说除了第一次来时哭得跟齐老太一样外,之后几次都是小声垂泪,眼眶都没红过。”

      “等等,我知道了!”花折梅突然很兴奋,双眼异常闪耀,就像是在大白天路上捡到亮闪闪的黄金一样,“齐家寡妇肯定给自己找了下家,有新男人了!”

      有时候,花折梅的存在对周围的人是一种修行,你要学会忽视他的愚蠢,才不会被他活活气死。

      叶寒和青川相视无语一笑,继续沿着西城的寂静小巷回走着。

      叶寒一边走着,一边还被自己的怀疑困扰着,捏着自己的下巴,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连衣袖滑落至手肘处、露出的一截莹白小臂,也浑然不知。

      青川眼尖,一下就瞧见了叶寒小臂上显眼的红痕,虽然比较浅淡,但与莹白的小臂比起来,还是十分显眼,“姐姐,你受伤了。”

      “我知道了!”

      几乎是同时,叶寒和青川同时说话,不过叶寒的声音带着兴奋,所以比较大,惊得茫然无知的花折梅连忙问道:“知道,知道什么?”

      叶寒顺着青川的眼光看见自己手臂上的“伤处”,眼中闪过一丝躲避,但瞬间被兴奋遮掩全无,“青川,我想我大概知道齐家寡妇的反常了,看来我明天得去一次兰麝馆。”

      “去哪干什么,你又不送红姜?再说这跟齐家寡妇有什么关系?”花折梅很是疑惑。

      “当然是找人帮忙呀!”叶寒白了花折梅一眼,“懒得跟你说!”

      回头看见青川,只见他看着自己的手臂看得出神,叶寒大大咧咧说道:“青川,我没事,可能刚才在吴伯家场面混乱,不小心撞到了,等会儿回家擦点红花油就散了。”

      叶寒连忙拉下衣袖把那处浅淡青紫处遮掩,为了让青川不担心,还冲他没事地笑了笑,可这一切入了青川那双如夜深邃的墨眼里,脸色却渐渐阴沉下来,倒是花折梅觉得青川小题大做,说他担心过度了,谁没有一个跌倒磕碰。

      青川深深地看了叶寒一眼,然后平静转过脸去,而叶寒还以为青川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处,为了让他放宽心,便跟花折梅开起玩笑来逗他开心,“花折梅,想知道齐家寡妇到底怪在哪吗?”

      “怪在哪?”花折梅作为三人智商情商的终极垫底,经常对叶寒和青川二人的对话半知半解,现在叶寒主动向他解疑答惑,他能不好奇吗?

      叶寒看了一眼青川,“如果我受伤了,青川会有什么反应?”

      花折梅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是伤心着急痛苦万分。”

      光是因为叶寒一处小小的碰伤就心情不佳,青川的反应可够大的。

      然后叶寒又继续问道:“如果你受伤了,青川的反应又会是怎样?”

      花折梅轻“哼”一声,自嘲着,“别说受伤,就算是我躺在地上狂喷血不止,他也没有什么反应,说不定他还会嫌我把地弄脏了,让我换个地方去死,别脏了他的眼。”

      “嗯!认识还蛮深刻嘛!”叶寒十分赞同花折梅的回答,然后继续问道:“你现在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花折梅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叶寒。

      叶寒无奈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花折梅的肩膀,然后摇着头走了。

      花折梅,无关人;
      叶寒,姐姐;
      齐寡妇,青梅竹马,丈夫突亡,反应异常;

      兰麝馆,宁致远;
      饕餮居,凤堂主,江水帮;
      找人帮忙……

      青川脸色平静,在吴伯家时他便早已知晓,只是……姐姐宁愿找宁致远帮忙也不找他,忽脚下一晃,步履生乱,却乱不过左胸下那颗、骤生无名怒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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