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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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下)


      “……你怎么知道?”

      苏琉璃双眼陡然睁大,甚是惊愕。

      因为当时的她就躲在角落,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偷偷看着他们夫妻恩爱、下车归家,看着那个曾经在街头挺身而出、救了自己的书生,如今却成了她人的良婿,她的心就痛得不行。

      她承认,一开始她是骗了张定,只拿他当个冤大头,可后来……她是真的喜欢上了他,喜欢上这个在街头挺身而出、救了自己的儒雅书生,喜欢上这个不计回报、对她好的深情男人,她是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的!

      所以当看见端王府招下人时,她直接报了名,当了一个低微的浣衣婢女,虽然月钱不多,又苦又累,不如骗钱来得多且轻松,但却是她靠自己双手、干干净净挣来的,每一文钱都是清清白白。

      因为她不想再骗他,也不想再靠骗人、这种下作手段为生,她想配得上他,她想这样,自己应该就能配得上他,可他突然的不告而别,将她的美梦打得尽碎。

      她不知他为何不告而别,而他也未再找过她一次,这些年她只知道他成了夏州第一任太守,然后仕途步步高升,又娶了高门贵女为妻,家庭美满;

      而她则像个被丢弃的小孩,一直站在原地、找不到回家的路,在过去里走不出来,再加上生活的不顺心,时间一久,心里也便渐渐滋生出恨意来。

      她恨张定的负心,她恨叶皇后的赐婚,她恨所有让她不痛快的人和事,甚至是只要比她过得好的人、她都恨!

      凭什么他们都过得幸福顺遂,而自己却过得凄惨可怜?

      这不公平!

      也就是在这种毫不节制、肆意滋生的恨意下,当公孙释第一次找上她、让她做内应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一步步走上了不归路,再也回不了头,终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苏琉璃此时脸上强装的平静、就像是即将决堤的大坝,只需什么东西轻轻一碰、就能瞬间崩溃,而对此,叶寒已期待良久,自是趁热打铁,在她说完后就立即回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当年是你偷了《离鸢图》给公孙释,然后勾陷于我的。”

      果然不出叶寒所料,话音刚一落,苏琉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已近乎崩溃的情绪,什么面子尊严都不再管,像个泼妇般、对着叶寒破口大骂道:

      “你知道又如何?你现在还不是人不人、鬼不鬼,见不得光。”

      她所有不能为外人道的不堪往事、都被叶皇后一一抖了出来,就像是把她身上所有遮羞的布、都给统统扯掉,让她赤身裸T、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将她努力维护的最后一点尊严面子、踩得尽碎,受到如此大的侮辱,你让她如何再能忍!

      “你这不忠不义的腌脏货,再敢对夫人不敬,小心本司一剑杀了你!”高硗拔剑出鞘,冷冷威胁着苏琉璃。若不是夫人有令,他早一剑把这贱货给杀了。

      隔着栅栏,剑长有限,根本杀不了她,所以苏琉璃并不惧怕高硗的威胁,高仰着头、嚣张大叫着,“有本事就杀了我呀!你以为我怕吗?”

      叶寒轻轻推开高硗,然后走至栅栏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坐在地上的苏琉璃,轻声一言、便戳破了她的虚张声势:

      “承认吧苏琉璃,你没有你看上去的、这么不怕死,相反,你比谁都想活着,要不然当年你害我小产后、就已经一刀了结了自己,而不是这些年在慈恩寺、受尽折磨,仍苟延残喘地活着。”

      面对叶寒这种胜利者、参观战俘营的侮辱,苏琉璃没有说话,现在的她已输得一败涂地,不仅难逃一死,就连唯有的尊严、也被踩得尽碎,她现在只求速死,少受折辱。

      看着牢中变得沉默不言、了无生气的苏琉璃,叶寒怎会看不出她此时所思所想,可惜她不是圣母,对害死自己孩子的仇人、做不到宽宏大度。

      她要报复,她也要苏琉璃尝下、当年她所承受过的痛楚!

      “你之前说看不惯我恬居高位,其实,你不是看不惯我当皇后,而是看不惯、出身比你低的人,过得比你更好,你更恨我给张定和贺嫣公主赐婚,毁了你飞上枝头的最后一丝机会。

      所以,你才会暗中跟公孙释勾结、陷害我,想用我的不幸、平衡你心里的苦。

      可你不知道的是,这桩婚事、其实是张定亲自来向我求的,他想给未来的妻子一个风光和体面,而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你由此怨我、恨我,但倒过来想想,你过得不好,还不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要不是你欺瞒不仁在先,张定也不会抛弃你,要不然,你现在就是朝廷二品大员的正室夫人,受尽尊敬、风光无两,而不是在这阴冷肮脏的牢房里,当一个可怜的阶下囚。”

      “闭嘴!你闭嘴!!”

      听完叶寒的话,方才还了无生气的苏琉璃、就像个回光返照般,突然一下扑到栅栏前,像个恶鬼般,伸着手穿过栅栏空隙、要去抓叶寒,还好高硗眼疾手快,直接一抬剑鞘、用力一挥,毫不留情、将苏琉璃不安分的手给打了回去。

      苏琉璃随即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抱着被打断的手臂、疼得脸发白,可即便是这样,也仍睁大双眼、恶狠狠望着叶寒,似要把叶寒生吞活剥了一般。

      只可惜一栅之隔、自己为囚,就算再怎么痛苦、愤怒、不甘,也拿栅栏之外的叶寒无法,唯有眼泪肆意纵横了满脸。

      大仇得报,叶寒心里甚是痛快,她不禁回想起多年前的并州事,再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苏琉璃,感慨道:

      “其实张定当年是真的喜欢你。即便被你蒙骗、也不曾恨过你,在去夏州之前,还一再求我莫要因此赶你出府、断了你和你一家的生计。正是因为张定的求情,我才一直留你在端王府做事,也就是因为我当年这一念之仁,让你钻了空子,有机会害了我、和我未出世的孩子。”

      “那你就杀了我,为你、和你的孩子报仇呀!!!”

      叶寒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很冷,“要杀你,当年你害得我落胎时,我就可以动手了,何必还等到现在?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了,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生、不、如、死!”

      说完,就见沈虞行带着一行人、从女牢外走了进来,人人手中都端着一个正方体的木盒,大小不一,整整齐齐站满了五六排,一排站十人,大约有五六十个这样的木盒,紧锁着,难窥盒中之物。

      叶寒看了一眼,想起阿笙之前、让沈家小郎去褚州办的事,心下立即猜出,这些个正方体的木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虽然方才第一眼看见时,有些被惊着,但她心里却没有丝毫的不仁与愧疚,只深深看了牢中的苏琉璃一眼,看得苏琉璃莫名毛骨悚然,却一个字没说、就转身离开,向地牢深处、关押公孙释的监牢方向走去。

      即便很快听到从身后传来、苏琉璃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叶寒也不曾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仍一步一步坚定向地牢深处走去。

      而此时的女牢中,狱卒手中抱着的木盒、早已变空,而盒中之物都被放在了、关押苏琉璃的牢房中,整整齐齐摆满了一地,场面甚是壮观:

      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头,大的如蹴鞠般大,小的如绣球般小,而且都还大睁着眼睛,若不是被苏琉璃踢得东倒西歪,不知道还以为是人埋在了地下、只露出个脑袋在上面呢!

      而苏琉璃就在这满地的人头中、慌乱逃窜,可无论怎么跑、怎么逃,环顾四周都是一张张她熟悉的面孔——都是她亲人的脑袋,都睁着眼看着她,好像都在追问着她、为什么害死了他们,让她心虚害怕、不敢多看一眼。

      而对眼前这一幕,沈虞行甚是满意。

      虽然当年害得皇后娘娘小产的罪魁祸首是公孙释,但苏琉璃也是罪不可恕,殿下和夫人都不想、这么轻易让她死去,所以特地命人将其有关的人和事,都统统彻查了个遍,

      这才发现,原来苏琉璃的亲人并非如她所说那般、都死于夏州屠城,而是全好好活在褚州,怪不得苏琉璃这些年在慈恩寺、受尽非人的折磨,却不曾寻死,原来是因为她是有活在这世上的念想。

      而殿下得知此情况后,自是恨意难忍。

      当年就是因为苏琉璃故意用家人之死、将夏州屠城一事告知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才受到刺激、不幸小产,而如今,苏琉璃一家子不仅活得好好的,还人丁兴旺、家和美满。

      可想而知,当时殿下知道后有气愤,当即让他亲自去褚州一趟,就是为了让苏琉璃今夜好生体验一下、“阖家团圆”的幸福!

      看着此时缩在墙角埋着头、不敢看着满地亲人人头的苏琉璃,沈虞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方才他在女牢外都听见了,他平生最恨的,就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就害别人的人!

      他幼年在沈府时、就遭够了这样的罪,他的右脚也是因此残疾,以致于他不能像身体正常的人一样,光明正大入朝为官,一生只能藏在暗处、替殿下做尽阴毒事。

      如今,这样的人落在他的手里,他自是要将在铁浮屠、学的所有严刑酷法,在她身上试一遍,替夫人、殿下,也替自己,一解心头之恨。

      “殿下心善,知道苏姑姑你一直想回褚州、跟家人团聚,所以特地让小臣回褚州,将你这些亲人都带来,让你们一家团圆。苏姑姑你怎么不抬头看下他们?他么可都睁着眼睛、等着你看他们呢!你看,你这刚一岁的小侄子多可爱呀,你倒是看一眼呀!”

      沈虞行的话很轻,还带着温和的笑,就像是在跟一熟人叙旧一般,但苏琉璃却听得心惊胆战,战栗不止。

      “你们是魔鬼,是畜生,畜生都不如!连一岁的婴儿都不放过!!”

      听后,沈虞行忍不住轻嗤一笑,回讽道:“苏姑姑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当年皇后娘娘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你不是都没有放过吗?如今殿下让你小侄子多活一年,已经够善良的了。”

      “你们草菅人命、丧心病狂,你们会遭报应的!!!”

      “报应?”听着苏琉璃声嘶力竭的诅咒,沈虞行不屑一笑,“苏姑姑只想着我们遭报应,但怎么就不想想、你今日为何会遭此报应呢?”

      说完,苏琉璃许久不见回话,仍蜷缩在昏暗的墙角里、瑟瑟发抖。

      而沈虞行也没时间等她说话。夫人已经去关押公孙释的深牢、有一会儿了,这公孙释可不像这苏琉璃、这么好对付,自己得去侯着,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临走前,沈虞行还不忘再虐一下苏琉璃,阴笑道:“苏姑姑放心吧,这些人头都是经过特殊的药水处理的,数百年也不会腐烂,他们会一直伴着你,日日夜夜都看着你,一直陪着你到死!”

      可惜,他高估了苏琉璃的承受能力,居然一听完便浑身一抽搐,然后瘫软在墙角,没了反应。

      沈虞行怕苏琉璃死了,连忙从暗处中招来一人,进去查看一下。

      此人中等身高,轮廓微深,但却没有西域人、轮廓那么深邃,也不像北齐人面阔扁平,说的话、也带着点细微的异国口音,“只是暂时昏了过去,不是死了。”

      听后,沈虞行松了一口,“没死就好!殿下说了,在这贱人没受尽这人世、所有的痛苦之前,不准她死去,疯了也不行!殿下要让她清楚地承受着、自己所做下的恶果,让她日夜都活在痛苦的报应之中,生不如死。”

      此人回道:“小沈大人放心,我巫师一族本就通灵,就算她疯得魂魄四散,在下也能将她的七魂六魄找回来。而且此女子入狱时,在下就在她身上下了双生蛊,只要母蛊不死,种在她体内的子蛊、就像孕妇腹中的胎儿,永远也不会死,自然,子蛊寄居的宿主也不会死。”

      “那就好!以后这女人、还有等会深牢中的那个男人,都交给你处置。只要你折磨得他们越惨,殿下就会帮你将、苗疆那些害死你妻儿的人,收拾得越狠,有一天让他们国破家亡、也说不定。”

      “哲奇在此,替死去的妻儿,先谢过北齐太子殿下大恩!”

      看着牢中向自己恭敬行礼的哲奇,沈虞行并不怀疑、他此言的真心。

      这个哲奇是苗疆的巫医,也是当地世代相传的巫师一族,在苗疆、其民望远胜于苗王,而苗王怕哲奇有一日、会夺了自己的王位,所以先下手为强,对哲奇一族赶尽杀绝,而哲奇当时一人在深山中采药,这才逃过一劫。

      发生屠族一事后,哲奇便逃往与北齐相交的连州,被当时随其父在连州、外放为官的老六谨之所救。老六见此人颇有能力,是个奇人异士,于是回京后、便引荐到殿下面前,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大用。

      牢中昏厥过去的苏琉璃、没一两个时辰是醒不过来,而且为防万一,走之前,哲奇还给苏琉璃下了一日的软筋散,即便她提前醒过来,也别想玩什么自尽。

      走之前,沈虞行也将靠近脚边的人头、踢向苏琉璃,见她确实毫无反应,这才放心领着哲奇去地牢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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