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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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阔别多年,云州繁华依然如旧,就连当年青川就读的劝学堂、也一点没变过,除了檐瓦上的青苔又深了几绿,围院的白墙又多了几片、风吹雨打后的烟灰斑驳。

      叶寒站在劝学堂后门,打量着这周围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往事如水涌来。

      她记得当年就是在学堂后这条小巷,萧南因误会她与南之有私情、将她强行绑走,虽然当时吓得她够呛,但现在回想起来、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回忆,而像这样有趣的回忆在云州、还有很多很多,卖红姜三元楼初识林弋,抓恶贼得流画相助成友,因误会与萧南不打不相识,惩张煜众人齐聚云州府……

      不可否认,在云州的这一年是她人生中、少有的一段自在轻松的日子:她在这儿结交挚友、也送友离别;她在这儿初识情爱、也为情所伤;她在这儿大声笑过、也放声痛哭过……

      这里有着她的欢笑与泪水,记录着她的年少与成长,是她少女时期最美好的一段梦,美好得就像四月明媚的艳阳天,即便世事历尽、心已沧桑,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忍不住欣慰一笑,甚是怀念。

      沉思之中,忽听得学堂后门、传来一阵慌忙的开门声,然后就见开门小厮、一改之前的冷淡态度,生着一张热情备至的笑脸、迎着叶寒三人进门,还边说着,“夫人还请进,我家老爷正在堂中等着您。”

      叶寒听后谢过,便领着秋实和于一进了劝学堂,还未走到正堂,远远就看见朱老夫子站在堂前、迎着自己,瞠目结舌,满脸惊色,一看就是被自己还活着人世一事,给“吓”到了。

      看着缓缓向他走近的叶寒,朱启明能不被“吓”到吗?

      方才看着有人递进府中的拜帖,贴上落名处写着的、是一个叫“许鸢”的妇人,他不曾记得自己认识此人,可贴上写的事他却异常熟悉;

      因为上面写的事、是当年先皇后来学堂一事,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连当时对话说的内容,都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不曾有一点出处。

      而他看后更是震惊不已,不敢相信。

      要知道当年这事就只有陛下、先皇后、还有自己夫妻二人知道,而如今陛下远在京城,先皇后两年前就已仙逝,他相伴多年的发妻、也在一年前病逝,那么递拜帖进来的、这个叫“许鸢”的妇人,又是谁?

      心中疑惑成团,怎么想也想不通,他这才连忙让下人、将这个叫“许鸢”的妇人请了进来,一看,顿时让他大吃一惊,直到人走至面前,与他说话寒暄,他也没能一下就回过神来。

      “朱老夫子,好久不见。”

      看着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与他说着话的叶寒,朱启明还是难以置信。

      叶皇后不是在两年前感染天花恶疾、早已病故了吗,怎么还活着,难道这世间真有死而复生之事?

      “皇……”

      “我现在姓许,您叫我‘许鸢’便是。”

      旁边下人还在,叶寒连忙开口、将朱老夫子的话打断,免得被人听见徒生枝节。

      朱启明也回过神来瞧见,连忙挥了挥手、遣退了堂中的下人,这才放心说出心中的疑惑,“皇后娘娘,您……还活着?”

      叶寒淡淡笑了笑,回道:“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有空再说也不迟,这次我来云州,是特意来拜访您的。”

      两人入席对坐,下人不在,朱启明亲自沏茶待客,在听完叶寒的来意,递着茶直言道:“夫人消失两年,今日突然造访,想必是有事用得着老夫,还请直说,老夫定不推辞。”

      朱老夫子为人通透,自己此行目的不纯粹、定瞒不住他,于是接过茶杯放下,想了想说道:“其实离开皇宫的这两年,我一直随阿笙在怀州,阿笙在怀州的事,想必您老也有所听闻吧!”

      朱启明点了点头,“怀王殿下在怀州,大力惩治当地的贪官污吏、豪强恶户,又兴修水利、治理当地水患,今年怀州上半年、洪涝得以控制,百姓不再流离失所,这都是怀王殿下的功劳。”

      “不仅如此,阿笙还在怀州轻徭薄赋,大兴农商。见怀州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便借粮借种、鼓励百姓耕种,现已立夏,怀河两岸平原已是稻香一片,不久就会迎来丰收;

      而且阿笙还在当地沿海城镇、开展纺织业,将临近黎州的生丝、运至怀州织成锦缎,再卖给东海各国。来怀州的扶桑商人、在看见第一批织出的锦缎时,便直接订下来二十万匹,折合成纹银有上百万两,

      由此可见,日后怀州定是我北齐、继江南五州后的另一繁华之地。”

      听后,朱启明不由拂须赞叹道:“自我北齐建国以来,怀州便是贫困之地,每年都需要朝廷拨款、赈灾济贫,而如今在怀王殿下的治理下,怀州不仅水患大治,怀州更是成百废俱兴、蒸蒸日上,此政绩丝毫不逊于、开疆辟土之功。”

      听到阿笙在怀州干下的政绩,朱老夫子脸上、满是掩不住的骄傲高兴。

      想来也是,阿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即便被贬至穷乡僻壤之地,也不失志气、干出一番天地来,他这个当老师的、能不高兴欣慰吗?

      于是趁着朱老夫子高兴之时,叶寒趁机说明此番来意:

      “夫子,阿笙自启蒙便是受您教导,他的人品能力、您最清楚。以他的本事,不应只屈居于一州之地,白白浪费他的一番才能壮志。我这次来云州找您,就是想请您重新出山,像当年您帮青川一样帮阿笙,助他重回太子之位,扶他登上帝王之尊,让他为天下、为苍生谋福祉,为万世开太平。”

      与朱老夫子相识多年,叶寒怎会不知、这个为国家奉献一生的老者的简单心思——求的不过是个家国强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仅此而已!

      只可惜总是时运不济,所遇君主不是英年早逝、就是孱弱弄权,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既不弄权、又身体康健的青川,没曾想却中途堕落、痴迷道术,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即便受尽打击、辞官归故里,但她看得出来、这位已至古稀的白发老人,并未有放弃心中志向,他继续开着劝学堂、用心教导学生,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都是他为国家日后培养的栋梁之才,所以只要看见一丝希望、能实现他的毕生所愿,他都会如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去努力、去奋斗,而阿笙,就是他要找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相信以朱老夫子、一心为国的伟大情操,他最后定会依她所求、重新出山帮阿笙,只是这其中的过程、可能会有点艰难,叶寒看着对面脸上、生着犹豫为难的朱老夫子,心里如是想到。

      “我知道,现在宫中德妃最得宠,地位也最高,论长幼尊卑,德妃所生的二皇子、才是最有力的太子人选,而且她们还是您的亲孙女和亲曾孙,论亲疏内外,您要帮、也应该帮她们才是,我不应勉强,您如果不愿意帮阿笙,我也能理解。”

      听到叶寒的一番“体谅”,朱老夫子直接摇头否认了:

      “夫人误会了,德妃母子是老夫亲人不假,但在老夫心里,怀王殿下一直都是太子的最佳人选。怀王殿下天资聪颖,才干不输陛下,而且最重要的是,怀王殿下比陛下更有一颗仁心,若他日怀王殿下为帝,定能为天下苍生、带来福祉太平。”

      叶寒不解问道:“既是如此,夫子为何却一再推拒不愿,可是有何难言之隐,可否说与我听,让我为你排忧解难一下?”

      看着眼前“死而复生”的叶寒,再回想起当年离京之前、青川那一番埋怨之言,朱老夫子闭目长叹一声,满怀愧疚说道:

      “老夫自入仕以来,所作所为皆一心为国,从未有过半点私心,可恰恰是这份大公无私、让老夫迷了眼生了私心,当年明知陛下对您做下许多的错事,可为了不影响朝政大局,老夫既没有劝阻陛下,也没向您告知实情,任陛下对您的伤害、选择视而不见,最后以致于害了陛下,也害了皇……夫人您,更害了怀王殿下,老夫心中有愧,实在无颜面对你们。”

      这些大公无私之人是高尚、伟大的,可以为天下苍生付出一切,包括他们自己的性命,但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也可为了天下苍生、自私地牺牲掉无辜的人,而她就是那个无辜的人之一。

      但在听见朱老夫子方才说的这些后,叶寒并没有丁点气怒,因为她心里、其实是早就隐约知道。

      当年朱老夫子去拾翠殿、看完怀有龙胎的朱娉婷后,在来长宁宫谢恩时,那一番痛哭请罪、是那么的自责愧疚,估计对朱娉婷怀上龙种一事、早已知晓,只是瞒着自己而已。

      可能不仅于此,朱老夫子知道的事、可能远不止这些,只是碍于青川是帝王,他的所作所为、关系天下苍生,以朱老夫子天下为先的原则,必定会选择顾全大局;

      所以哪怕知道拜圣礼一事、是青川算计自己,哪怕知道青川在她重伤之时、宠幸了朱娉婷,哪怕知道青川背着她、做了许多对不起她的错事,他还是会选择瞒着她、牺牲她,即便她是皇后。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她最后会“死”,青川会“疯”,阿笙会被废黜贬谪,他小心翼翼维护的盛世愿景、都付之一炬,再加上对她们的愧疚歉意,估计才会灰了心辞官回乡,教书育人不问世事。

      因他一人的“私心”,以致于害得他们一家、家破“人亡”,还间接害了天下苍生,以朱老夫子极高的道德水平,他心里的自责愧疚之深、可想而知,这无疑是他的一块心病,当然,也是他不愿重新出山的心结所在。

      既已知道症结所在,叶寒自是知晓、该如何对症下药,于是劝道:

      “夫子不必为此介怀,甚至于内疚自责。我与青川之间走至今日这一地步,本就是我们俩人之间出了的问题,你们最多也只是外因罢了。若我和青川之间的感情、真无坚不摧,又怎会因为您和娉婷这么点事,就彻底夫妻决裂、反目成仇。”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能在悄无声息中、治愈好心里的创伤,当再次提起青川时,叶寒已能做到心平气和:

      “我与青川本就是两种不同的人,他就像火,偏执强势、不容人拒绝,而我天性如水、不喜拘束,若是当朋友姐弟、还勉强尚可,但若是当夫妻,实在是不适合。

      在被他强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曾挣扎反抗过,可惜没用,无奈,我只好压抑着自己的性子、试着去接受他,可我却忘了这不是一天、一月、一年的事,而是……一辈子,是无数个日与夜,是望不见尽头的朝与夕。

      当心里的不满委屈日积月累、越来越多,就像这茶壶中、持续不断升温的沸水,终有一日会溢出来、彻底爆发,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

      看着小炉上、沸水喷涌不断的茶壶,再看着对面平静如水的叶寒,朱启明良久无言,只安静听着叶寒继续说道:

      “其实离开皇宫的这两年、我想过很多,我和青川走到今日这一步、他固然负有大错,但我也有我的不是。是我一次次的退让,是我一次又一次的心软,才让他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给了他伤害我的机会。

      如果在错误的最开始,我以死相逼、绝不嫁给他,也许后来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惜的是,这世上没有如果当初,就像您再怎么悔恨莫及,也改变不了我与青川、彻底决裂的既成事实。”

      说到这儿,叶寒看向朱老夫子,似从过往的迷雾中走出来,目光透着清明、坚定:

      “所以,我选择去面对,面对已发生的一切不幸过往,正视我在其中的错误,我为我以往的错误负责,我这只残废了的左手、就是为此付出的代价,我都接受。

      夫子若真觉得有愧于我、阿笙、还有青川,就更应该回到京城、助阿笙重回太子之位,将曾经错了的一切、纠正回来才是,而不是躲在云州,一直逃避。”

      活了大半辈子,自以为看透世事人心,没曾想还没有一而立之年的叶寒,看得透彻、活得明白,朱启明老脸低垂、甚感惭愧,自然也是被叶寒说服,应下她今日所求。

      只是再答应之后,朱启明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夫人,您与陛下……真的就这样了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您与陛下……就真的回不去了吗?

      叶寒听后淡淡笑了笑,抬头望了眼云州湛蓝的天,仍是辽阔无际、美好若梦,与她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没有变过,“叶寒已死,现在在您面前的,只是一个叫‘许鸢’的普通妇人。”

      破镜哪能轻易重圆,泼出去的水又怎能再收回,戏词话本上的团圆结局、不过是编织给世人一个美好的梦罢了。陛下当年一意孤行、强娶皇后娘娘为妻,硬是与天强求了这段姻缘,可最后还是落得个不得善终。

      也许现在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不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皇后娘娘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只是陛下……还得多久才能从过往的执念中走出来。

      “对了,夫子觉得公孙释此人如何?”

      正为青川叶寒之事、心中暗自感伤着,突然听到叶寒这么一句、不知从何而来的问话,朱启明立即回过神来,好奇问道:“夫人怎突然问起此人?”

      相识多年,叶寒自是相信朱老夫子为人,所以没有瞒着他,如实告之、今早阿笙从怀州传来的消息,“当年害我小产的苏琉璃,有人看见她进了丞相府,而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与叶寒一样,朱启明知晓后,也是震惊不已。

      当年长宁宫宫女、苏琉璃害得皇后娘娘小产,他当时作为太子近臣、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他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想到,此人……居然会与公孙释有关!

      “老夫在并州潜邸时、便与公孙释相识,此人才能卓越,为人更有古君子之风,与之相处时、确实没看出他有何不妥之处。”

      朱启明眉色也透着浓浓疑惑,他记得公孙释与皇后娘娘之间、并无任何仇怨过节,他实在找不到公孙释要害皇后娘娘的理由。这时,朱启明突然双眼一亮,又继续说道:“不过今日听夫人您这么一说,老夫倒突然想起一件往事来。”

      “何事?”叶寒着急,朱老夫子话音刚落、就立即追问道。

      朱启明说道:“夫人可还记得,当年我劝您去夏州劝宁夏王,也就是当时的夏国国主宁致远,举国归顺一事?”

      听后,叶寒点了点头。

      她怎会不记得此事,因为此事、青川知道后,还与她大闹了一场,两人差点闹崩。现在回想起来,若是当时就彻底闹崩一拍两散,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么多的恩怨情仇。

      “其实在夫人第一次婉拒之后,尤其再加上青川的一番说服,老夫也就没了这样的心思,可后来公孙释不知怎么找到了老夫,以家国天下、苍生大义,说得老夫再生心动,这才有了第二次背着青川、再来劝您。现在看来,这公孙释当时、显然是别有用心。”

      如果不是听到叶寒今日带来的这一消息,朱启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年竟然被人蒙骗、当成了枪杆使。

      而叶寒听了朱启明说的这一事后,也怎么没想……公孙释对她的敌意、居然早在并州时就起了!可她真的不曾记得、自己与他有过过节,那他为何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自己,置自己于死地呢?

      叶寒想不通,她更想不通的是公孙释和苏琉璃、这两个人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又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两人、不仅仅只害她小产这么简单,也许这两人勾结更早,甚至当年自己与青川失和、也应该与这二人有关系。

      若真如她猜想的这般,那他们当初又是怎么说动南之、来给自己建座芍药花圃的?以她对南之的了解,他不是这么不知分寸之人,就算是不为自己他自己、也会为了夏州子民着想,绝不会做惹怒青川生气的事。

      告辞了朱老夫子回到客栈后,叶寒把心里的这个疑问、说与了于一听,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二有用的线索。

      然而于一听后也茫然摇头,表示不知,只说道:

      “那段时间,褚州突然流传起许多、关于你在长安过得不好之事,说什么帝后失和你失宠,公子知晓后担心你,但又不敢直接与你联系、写信宽慰你,

      恰好听说北齐宫廷要摆牡丹宴、为你庆贺生辰一事,所以才暗中写信、给原来夏宫御花监总管秋长水,让他去京城,借机入宫、为你庆贺下生辰,让你高兴高兴一下,没曾想却弄巧成拙,为您、也为公子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叶寒听后,唏嘘不已。

      当年南之为了夏国而负了她,这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遗憾,觉得对不住自己,所以即便时隔多年、早已放下,即便也知道他们之间再无可能,然而在知道她过得不好时、还是忍不住乱了心,这才关心则乱,给她、也给他自己带来了祸乱。

      正如她方才劝朱老夫子的话一样,往事已过多年,再多想也无益处,还不如把精力心思都放在眼前的事、来得有用。

      比如,苏琉璃、公孙释,这两人究竟是与自己有何深仇大恨,要这般害她?

      她当年小产、还有更早与青川失和,这两人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一切零散又看似无关的事、都围绕着这两人,可她却怎么也想不通、串不起来,看来,只能让流画今年随陆知回京述职时,找机会向花折梅一问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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