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轨迹

　　6.

　　程小乌站在巷口，嘴里嚼着口香糖，举着贴满亮晶晶廉价碎钻的手机，对着屏幕，拿手指梳理刘海。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和小姐妹换了班，特意回去洗了个澡，换了条裙子。巷子里有眼熟的男生进出，经过她身边，上下打量一眼，流里流气道：“乌姐，今天穿这么好看，嘛呢？”
　　程小乌：“要你管啊。”
　　“是穿给砚哥看的吧？”
　　程小乌瞪他一眼：“那你还看？”
　　男生笑嘻嘻地走开：“得，我不看，还真当自己天仙下凡呢，狗尾巴草再怎么打扮也是一根狗尾巴草。”

　　程小乌正要回嘴，余光扫到从旁边一栋红砖楼房出来的汪洋他们。程小乌深吸了两口气，忍住了，朝他们走去：“怎么这么晚啊。”
　　汪洋说：“现在才五点，这不是刚好吗？”
　　程小乌：“李何砚呢？”
　　汪洋往院子里瞟了眼：“这不就来了？”

　　黄子和宋璐两人走在前头，魏妤被夹在其中，李何砚慢悠悠地落在后面，院门有点矮，他稍稍低了低头，迈过门槛。
　　程小乌走到他身边，抱怨说：“你也太晚下来了。”
　　李何砚说：“刚才接了通电话。”

　　吃饭的地方在西门美食街的二楼，进了包厢，汪洋一拍脑门：“操，蛋糕忘记拿了。”
　　李何砚扬眉：“哪家店？”
　　汪洋：“就这条街走到顶的那家朵朵熊烘培店。”
　　李何砚说：“票据给我，我去拿。”

　　汪洋从牛仔裤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团，丢给李何砚，李何砚漫不经心地展开，随意扫了眼：“你们先吃，我去拿蛋糕。”
　　魏妤突然出声：“我和你一起。”
　　李何砚看了她一眼，魏妤说：“我顺便去买杯奶茶。”
　　程小乌变了脸，抿紧嘴唇。

　　两人走远，程小乌收回视线，扯了把汪洋的胳膊，小声嘟哝：“你干嘛把她喊来啊？”
　　汪洋说：“哎，这不是你生日，人多热闹。”
　　“我要她来热闹什么。”
　　程小乌忿忿地撒开汪洋的手，走进包厢。

　　推开玻璃门，李何砚走了进去，柜台后原本在刷剧的女生站起来：“你好，请问是要订做蛋糕吗？”
　　李何砚把票据放在玻璃柜台上：“来拿蛋糕。”
　　女生接过票据，又偷偷睨了眼李何砚，清了清嗓子：“两百。”
　　李何砚掏出手机准备付钱，旁边一声嘀响，魏妤已经拿手机付了钱，李何砚皱眉，魏妤轻声解释：“我付蛋糕钱，不然我和我朋友空手来白吃白喝多少有点不太好。”
　　李何砚眯起眼：“那你还来？”
　　魏妤：“拒绝不掉。”
　　李何砚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出了蛋糕店，李何砚摸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点燃。
　　魏妤提着蛋糕盒，和李何砚始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夏日夜晚闷燥的风拂来，他的T恤下摆迎风鼓动，偶尔被吹得敷贴在背脊，隐约露出清瘦的身体轮廓来。
　　经过一家奶茶店，李何砚顿住脚步，下巴指了指旁边的奶茶店：“不是说要买喝的？”
　　魏妤看了眼奶茶店门口排队的姑娘，收回视线：“不买了。”
　　李何砚掐了烟，丢到路边的绿化隔离道里：“等我一会。”
　　魏妤看着他走进店里，手机响起来，是宋璐打来的电话，问她拿到蛋糕了没：“拿到了。”

　　宋璐似乎没在包厢里：“蛋糕钱是不是李何砚付的，等会我把钱给他，不然我们两这么来蹭吃，好像有点占人便宜。”
　　魏妤背抵着身后的石柱墙壁，垂眸盯着脚尖：“我已经给了。”
　　宋璐：“你刚才说要买奶茶是借口吧，是不是早就想好要付蛋糕钱？”
　　魏妤没否认。

　　宋璐又说：“行吧，先挂了，另一半的蛋糕钱，我晚上转给你。”
　　魏妤笑起来：“不用，我付就行。”
　　宋璐：“你钱够用？”
　　魏妤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街道：“这个月底就付工资了，没事。”
　　挂了电话，一回头，李何砚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魏妤吓了一跳，瞥见他左手上拎着一兜奶茶，镇定自若：“你买好了，那我们走吧。”

　　他们回到包厢，圆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只是谁都没动筷子。自然是在等她身边这号人，李何砚单手插兜，挑眉：“怎么不先吃。”
　　“这不是乌姐非得等你回来，才能动筷子吗？”黄子说拿筷子戳开裹着透明包装膜的碗碟，又去看程小乌，“乌姐，这砚哥都回来，能吃了吗？”
　　程小乌捡起果盘上的一颗葡萄往黄子身上砸：“饿死鬼投胎啊你。”
　　黄子手里夹着烟：“我就留着肚子吃你这顿生日宴呢，可不饿吗？”

　　满屋子的筷子戳塑料膜噗噗的声。
　　这些人到了后面，也没怎么吃菜，都在抽烟喝酒，整个包厢都是烟酒味。
　　程小乌和黄子对瓶吹，汪洋蹲在椅子上拍掌起哄。程小乌一饮而尽，将酒瓶搁到桌上，拿手背抹了下嘴上的酒渍，余光扫到低头看手机的魏妤：“喂，你不跟我喝一杯吗？今天我生日。”
　　魏妤抬眼，对上程小乌看来的目光。她今晚喝得挺多，脸颊有些不正常的酡红。看得出来她今天特意打扮过，贴了卷翘的假睫毛，眼睛显得特大，也亮。

　　李何砚胳膊搭在桌边，往后靠着椅背，静静看着她。
　　黄子阴阳怪气：“乌姐，人文化人，不喝酒。”
　　魏妤没搭理黄子的话，拿过旁边的啤酒罐，倒一些在玻璃杯里：“生日快乐。”
　　程小乌这才舒服了，美滋滋地和其他人拼酒去了。
　　其实这是魏妤第一次喝酒，啤酒入口，口感略带些许涩意，也算不上难喝，魏妤又倒了一小杯，浅尝了两口。

　　吃完晚饭，一行人又转场去K歌。魏妤让宋璐先进去，她先去个洗手间。从洗手间回来，转过拐角，就看见包厢门口有一对模糊的人影。
　　“我今天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今天这身衣服啊？”程小乌说，“李何砚，你怎么这么直男啊？”
　　李何砚嘴里咬着烟，含混地应了句：“不错。”
　　程小乌晃着他的胳膊：“今天我生日，你不说些什么吗？”
　　“服了。”李何砚散漫笑笑，“还没听烦？”
　　“你还没跟我说呢。”
　　李何砚：“生日快乐。”

　　魏妤从两人身边经过时，两人都停下不说话了，李何砚往旁边站了站，掀起眼皮，看着她进了包厢。
　　程小乌等魏妤进去了，又去问李何砚：“你觉得她怎么样？”
　　包厢嘈杂，李何砚没听清：“什么？”
　　程小乌换了个问法：“她长得是不是比我好看？”
　　李何砚弹了弹烟灰，点了两下头，敷衍地说：“嗯，比你好看。”
　　程小乌警觉起来：“那你是不是喜欢她，你不许喜欢她。”

　　程小乌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汪洋推门出来：“乌姐，你怎么还不进来呢，黄子正准备给你献唱一首呢。”
　　李何砚抬了下头：“你进去吧。”
　　程小乌执着：“那你呢？”
　　李何砚拿下嘴里的烟：“我抽完这根就进去。”

　　包间里又是烟熏雾绕。
　　魏妤发现这些人就不是来唱歌，而是又换了个场子继续抽烟喝酒，闹到快凌晨才结束。
　　时间太晚，宋璐没有回家，还是住魏妤那。魏妤给她拿了套自己的睡衣，宋璐洗完澡出来：“我把蛋糕钱转给你了。”
　　“真不用。”
　　宋璐转过脸看她：“那你生活费够不够，又是蛋糕又是奶茶，今天也快花了三百吧？”
　　今晚吃的菜都是重调料的，魏妤回来就喝了一杯水，这会又倒了半杯：“奶茶是李何砚付的钱。”
　　宋璐说：“我看那个李何砚好像还挺大方的，今晚吃饭和唱K都是他掏的钱。”
　　魏妤想起先前在包间门口，撞见程小乌拉着李何砚的手说话的样子：“毕竟今天是他女朋友生日，掏钱也是应该的。”

　　宋璐啼笑皆非：“他女朋友，谁？那个程小乌？”
　　“不是吗？”
　　“你觉得是？李何砚对她跟对汪洋他们差不多，纯粹是当哥们处着。”宋璐拿手指缠着发尾，“不过，我算是看出来了，这李何砚对我也压根没什么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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