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死后我立刻反了

作者:苍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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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我是在凤城的郊外遇见季三青的。
      那时的我饿晕在了路上,季三青和他妹妹季清霜正在凤城的郊外骑马,季清霜险些将我踩死,是季三青救我了我。
      不过这些我都不知道,是季三青在我醒来后自己告诉我的。
      当我醒来的时候,身下是我从没有享受过的高床软枕,舒服地我快要□□出来,看着四周这华丽的装饰,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投胎转世,终于进入了富人家。
      不过床边的季三青让我回过神来,这位世家公子手中拿着一块浸湿的手帕,满脸忧心地询问:
      “小兄弟,你醒了,身体怎么样?”
      季三青,是季老丞相的长孙,那年十八,还未弱冠,正是介于男孩和少年之间的年龄,虽然外貌轮廓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硬朗,但性格还未来得及晦涩难猜,心肠还未变得冷硬,言辞行为之中还是会展现出养在深宅妇人之手的少爷特有的温柔弱气。
      季三青,他是我所见过的,第一个对我温柔以待的陌生人,也是第一个向我道歉的贵族。
      那时的他,身为季家长孙,竟然亲自为我擦汗。
      “没……没事。”
      在逃亡的路上,我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此刻开口,有些不适应。
      见我的样子并不怎么好,他叹了一口气,将手帕重新放进盆里,从墙角拖出了被他捆起来的季清霜。
      “这件事都是我们的错,”季三青满是歉意地对我说,“现在我就让舍妹给你道歉。”
      那时的我刚刚从乌巢那种小地方走出来,面对贵人哪里敢造次,又哪里敢受得他们的道歉,连连摆手加摇头,示意没有必要。
      不过季清霜她堂堂季家大小姐,长公主之女,怎么肯向我这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贱民道歉,即使她哥将她绑过来了,她依旧一声不吭。
      季三青一开始还柔柔弱弱的,见季清霜这么固执,他也有些生气了,在她背后踢了她一脚,提醒她快点。可不管不顾的季清霜才不管她哥怎么想呢,神色依旧傲慢,迎着兄长的怒火,她没有任何的畏惧。
      更甚至,她还火上浇油,鄙夷地嘲讽道:
      “凭什么让我给一个贱民道歉?”
      话音未落,季三青连忙从季清霜的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将她的嘴堵住以后,才开始训斥她。
      “季清霜,”季三青对妹妹的宣言由衷地感到痛心,不满的他直呼女孩大名,“众生平等!你和这个孩子是同样的人,没有任何差别!”
      季清霜倒是想回怼回去,不过她的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估计是嫌她太吵了,季三青重新将她丢回墙角。
      27、
      “你不必上心,她就是从小被惯坏了,”季三青郑重地向我鞠躬致歉,“我为她向你道歉。”
      道歉?我僵硬地抬起头,少年脸上的神色不似做伪。
      一个疑似大贵族的人向我道歉?我明明白白地听到了,却依旧认为自己听错了。
      房间陷入了沉默,季三青他估计是误将我的沉默当做怨怼和固执。
      “唔,今天你险些死在我舍妹的马下,她还那样说你,也难怪你不肯原谅我们。”季三青皱眉,有些苦恼的样子,“而且口头上的道歉也的确没有诚意,要不我帮你做点什么?”
      在戏文里,在说书先生口中,无论是王亲贵胄,还是官宦权佞,对百姓皆是颐指气使,动辄打杀。即使是偶有的青天大老爷,那也是百年难出一个的特例。以季三青的身份,不要说我现在并没有因为季清霜受什么伤,即使我真的有了性命之危,也只能打落牙齿,血吞入腹,将委屈与苦痛拦在腹中,不敢有任何言语。
      而那时,季三青不但道歉了,还想要给我帮助和赔偿。
      “我……”
      受宠若惊的我原想拒绝了,但一闪而过的灵光使他意识到,从这短短的相处中可以看出,季三青平易近人,彬彬有礼,对待平民有少见的仁善之心,看起来很容易心软。
      很容易心软。
      很容易,心软。
      这意味着如果一个无比狼狈的人向他哀求,只要要求不太过分,季三青很可能会答应。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明白,如果此刻抛弃无用的羞耻心和感动,如同吸血的蛭虫一般咬在季三青身上,向他奢求一个成为贵族仆役的机会,说不定就能成功,从此吃穿不愁,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诚然,我很感恩季三青,我也清楚地明白,我如果真的感激他,就应该就此离去,让两人再无交集,而不是像他接下来会做的那样,攀附在他身上不肯离去,用夸张的言语欺骗他。
      我清楚地知道,但我依旧这样做了,比戏文中的小人还要不如。
      因为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因为我不确定在下一个机会到来的时候,我是否还是一个活人。
      饥饿使我抛弃尊严,欲望使我不顾一切。
      28、
      在季三青反应过来之前,我翻下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在铁匠家的日子我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学会了随时随地地放声大哭,而且哭得无比真切,哭得肝颤寸断。
      “大人刚刚才救了小的命小的,又怎么敢要求大人帮我做事呢?”我跪在季三青的脚下,哭得涕泗横流,“小的无父无母,苟延残喘存活至今,大人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的只能以将我得余生卖给大人,为大人出生入死,做牛做马,来回报大人。”
      “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你怎可跪我。”
      季三青没有见过我过这样的求人方式,经受大礼的他明显有些慌张,当即弯下腰想要将我扶起。
      “小的长到这么大,大人是第一个对小的这么好的人,小的想要报答大人,求求大人,给小的一个机会吧,不然小的会余生难安的……”我哭诉不休。
      戏才刚刚演到一半,我怎么可能起来,我抱住季三青的大腿,痛哭流涕,大有你不答应我就无法原谅自己,死也不愿意起来的意思。
      “你,你——”季三青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手忙脚乱之下,没有多想,随口就答应了。
      “哎呀,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我打了个哭嗝,顶着一张哭花了的滑稽脸庞问道。
      “真的?”
      “我骗你干甚,明天我就带你管家那儿,给你安排个差事。”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以后,我也就不闹腾,顺着季三青的意思,老老实实地从地上爬起来,躺倒床上继续养身体去了。
      季三青在在多次确认了我的身体无碍之后,这才放下心来,从房间的角落里拖出被捆得扎扎实实的季清霜,拎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拖出了房间。
      估计季三青在离开我的屋子后,就将塞住季清霜的嘴巴的手帕拿了出来。
      坐在床上的我听到了少女脆生生地怒骂声。
      “傻子季三青!你没看出那个家伙是在利用你吗?!”
      ……
      “嘿!我好心提醒你,你竟然还打我!!!”

      29、
      我想要在季家留下来,就必须成为家奴。
      而一个人从平民成为家奴,不单单是签字画押就够了,还需要在身体上烙下无法消磨的痕迹,这个烙印可以是主人的名字,可以是奴隶的奴字,但对于季氏这些深得圣宠的世家,家奴身上烙下的自然是圣上赐给季家的族徽。
      当烙铁烧红,其上的青鸟徽记振翅欲飞,是真的很漂亮。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烧红的烙铁向我移动,紧盯着那耻辱的徽记烙印在自己的胸膛。
      响声,焦味,剧痛席卷神经,已经习惯疼痛的我一声没吭,我等着那疼痛蔓延,等着那疼痛麻木,我看着自己身上黑红的烙印,清楚地知道,从今以后,我的人生就不再是自己的人生了。
      但那又怎样?
      再怎样的未来,都要比留在铁匠那里要好。
      仆人,最起码也是一个人啊。
      我的手按压在伤口上,直到伤口重新泛起疼痛,腥臭血迹染红指尖。
      “好了就起来,等会还要见大管家呢。”
      带我来的佣人对我眼中一闪而过的暗沉视而不见,立在房间的暗处,照本宣科地提醒他。
      “嘿,明白了。”
      下意识地回以傻气的笑脸,我起身,穿上衣服。
      30、
      我见到季家大管家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绿色的绸缎做的长衫,那绸缎不知道经过怎样的处理,在白日之下竟然泛着翡翠般的光泽,在我进到房间里时,管家正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核对账本,茶水芳香四溢,是以前在乌巢的时候,老爷们也喝不起的珍品。
      “大管家。”带着我的仆人向大管家行礼。
      “大管家。”我照着那仆人的模样,装模作样地也行了个礼。
      那模样,就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童,怎么看怎么滑稽,大管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闻声,我悄摸摸地抬头,正对着大管家的笑脸。
      根据我现任主子说,我虽然长得不咋地,但我用我那双亮晶晶地黑色眸子盯着别人的时候,就好像把他当做了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人,少有人能生出恶感。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大管家放下手中账本,走上前来,亲昵地摸了摸我柔软的头发。
      “李家小子,你都会些什么啊?”
      没什么可怕的,我大大方方地回答。
      “小的识文断字,算术什么的也会,洒扫洗衣做饭都行,砍柴烧火搬东西一类的体力活也能干。”
      我虽然装作懵懂不知,但其实一直关注着大管家的神色,我明明白白地看到,当我提到自己识文断字的时候,大管家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我提起的心放下一半,即使我是傻子也知道,在大宅子中,干文职的人地位总是比体力活要高那么一些,我将识文断字放在第一位,自然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不过说来讽刺,我那憨厚老实的亲爹在这等关键时刻对我毫无帮助,反倒是后爹闲时教我的一些知识,给了我莫大的助力。
      大管家也不孚我所望,笑呵呵地摸着我的头说:
      “正好,四公子那里还缺一个书童,就由你来吧。”
      “嗯!好嘞——”我灿烂地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不错,你愿意就好,”大管家把手收回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我说,“这两天先学学礼仪,免得冲撞了贵人,五天后再上工。”
      我点头如舂臼。
      在给我安排完了事务后,账本没有看完的大管家也不想留我们,矜持地将手拢在袖子中,把我们送走之前,他装作无意地提醒了我一句。
      “李家小子,好好干啊。”
      “是。”
      我不明所以,只能点头应下。
      将大管家的门阖上,带着我的仆人略带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提了一句。
      “书童,好差事啊。”
      我明显感觉到灰袍佣人还有一半话没有说出了,不过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即使只在这里待了短短的两天,我依旧清楚地感觉到,这里的人的说话方式与正常人的习惯不同。
      看透不说透,话永远只说一半。
      31、
      不过这次还好,灰袍佣人对我隐藏的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属于那种大家都知道的“秘密”,明面上不准说但私底下已经传疯了的那种。在学礼仪的这段日子中,我通过他人的闲话,已经知道灰袍佣人当日未能说出的一半是什么了。
      书童,是个好差事,每日只要研研磨,洗洗笔,陪着公子们上下家学就可以了,但问题是,我当的是四公子的书童。
      四公子,季清贺,这位公子的出身是季家个禁忌。在季家,季左丞有两个儿子,也就是现在仍在帝京的季家大爷和季家二爷。其中季家大爷有些妻妾,育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值得注意的只有正妻所生大公子的季三青以及顾室所生的女儿季婉月。至于季家二爷,他是建平公主的夫婿,是皇家的驸马,按照建平公主的地位身家和善妒的性子,按理说季二爷是不可能纳妾,但季清贺的母亲——一个卑贱的戏子,不知道使了怎样的腌臜手段,竟然怀了季二爷的儿子,在季老丞相的压力下,建平公主不得不同意季家二爷纳了妾,而这个卑贱戏子生的孩子,自然就是在府中地位尴尬的四公子——季清贺。
      季清贺的母亲是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母子二人历来不受季家二爷的待见;正妻建平公主又一向杀伐果断,治下极严,即使她长居公主府,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惹这个贵人的不快;季府的话事人季老丞相当年救了他母亲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老丞相真正在意的只有自家长孙季三青,对于季清贺过得怎样老人家历来懒得插手。季清贺就是这样一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家伙,明面上有着公子的吃穿用度,但谁都知道,他不过是个无用弃子,几乎被家里的所有人遗忘,最近得以进家学还是大小姐季清霜去老太爷面前求的机会。
      跟着这样的公子没有任何前途,赏钱也少,晋升的可能也小,还要受别的公子小姐的仆从的白眼,在加上这位公子本身性格阴郁,对待仆役有些苛刻。对于季府中的人来说,如果有的选,少有仆役愿意来四公子这。
      不过我可没得选,即使有的选,四公子的书童也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已经被烙下了奴印,如非意外,我一生的荣华与落魄都与季家绑定了。
      虽然现在季左丞相那时跟右丞相斗法没斗过,不得不退居老家凤城,以退为进。但季家常年把持朝政,根系已经深入到禹朝的角角落落,季左丞相重回朝堂只是时间的事情。
      我在季家仆役之中并无优势,毫不夸张的说,季家就是禹国顶尖的世家之一,在这种世家做工的仆役自然也不凡,多数都为京城小康人家的庶子,出生清白,相貌也不俗。不说别的,单论和我相同工作的几个书童,个顶个年纪轻轻都已经饱读诗书,出身也都不凡,其中不乏没落贵族的后裔,样貌都是京城流行的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
      而我,说实话,如果不是大管家着实对四公子不上心,如果不是那些书童眼高过顶看不上四公子,这等好差事哪里轮的上我这个穷山沟沟里出来的孩子,如果不是那天大管家脑子中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我这等没有见识的乡野出生的穷孩子,即使卖身沦为仆役,也是永无晋升希望的最低等的仆役。
      所以即使知道四公子的性格阴郁,即使知道四公子那几乎拿不到什么赏银,我依旧紧紧抓住季府公子书童这个职务。
      五天礼仪学习并没改变我流氓小气的内里,但起码让我的行径和那些帝京城出生的仆役相类似了。
      当我去见四公子的时候,四公子正在自己的书房背书,明明是白天,那书房却阴暗地仿若黑夜,阴冷无比,那位传说中的四公子蜷在烛火旁,披着暗色深衣。
      “你就是我的书童?”
      四公子季清贺抬眼,黑沉沉的眼直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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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黑匣子:季三青
    刚才将李三胖提拉上马的时候,季三青还未察觉到过轻的手感,知道现在安稳下来之后,他才惊讶于李三胖的身体状态。
    很糟糕,真的很糟糕,衣裳单薄,肮脏不堪,遍身是伤,还在持续性地发热。季三青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官道,又看看了没有任何行李的李三胖。
    这个孩子是一个人走到这里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候,季三青朦朦胧胧地有种奇怪的预感,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孩子很可能有着极其顽强的意志力和信念,那是某种比野草更强的求生的东西,是某种生命之中最低级,最旺盛,也是最危险的欲望。
    那时季三青不知道,他的预感没有错。
    李三胖,李念恩,李大人。
    他会因为那种欲望存活下来,也会因为那种欲望走向末路。
    终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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