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印

　　许亦山再次醒来，已经是在羊肠小道上了，他浑身酸痛，头像被人捶打过，他呜咽了几声，才慢慢缓过劲。
　　羊肠小道没有什么变化，许亦山不知道自己在哪个位置，是往前走了，还是后退了，都看不出来。唯一的变化是他的身边蹲着只猿猴，那个怪物将自己的身体缩小，变得比许亦山还要小一点点，正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你好了吗？”许亦山没有忍住，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猿猴点点头，它丑丑的鼻子和额头在许亦山的眼里都变得可爱起来。
　　“那就好。”许亦山站起来，准备往前走，“你要跟着我吗？”
　　那只猿猴憋了半天：“嗯。”
　　许亦山惊喜的笑出来：“你会说话呀！”
　　猿猴又点点头：“无支祁。”它慢慢的说，“我的名字。”
　　许亦山是看到过这个名字的。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猿猴，重复着问：“无支祁？”
　　猿猴闷闷的点头：“无支祁。”
　　许亦山瞠目结舌：“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支祁好像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脸色很差：“我和主人，哪里都能去。后来有个很坏的人，骗我，又打我，把我关了起来。”
　　许亦山知道它说的很坏的那个人是谁，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应该叫“禹”，治水的时候把无支祁锁了起来。
　　许亦山问：“为什么骗你？”
　　无支祁眼睛红了一圈，慢慢说：“主人不见了，到处找，他骗我说看到了主人，我跟着他去，就被打了，很痛。”
　　许亦山又摸了摸它的头，这个名闻天下的大妖，跟个小孩似的。
　　无支祁变大了一些，它看着许亦山：“你要去那棵树，对吗？我可以送你。”
　　许亦山支撑起身子，二话不说爬了上去，无支祁没有了铁链的束缚，招来一股水流，水流往前直冲，无支祁奔跑在水流之上，比在树林里跑的还要快上许多，它的毛又竖了起来，形成一道屏障，将许亦山保护在里面，免受风吹和颠簸。
　　许亦山竟然觉得有些舒坦，他身下的毛被无支祁刻意变软，厚厚的叠在一起，一点也不难受。他在心里做了一个判断，如果在树林里是堪比高铁，那现在可直追波音。

　　无支祁在小道上飞速狂奔，许亦山躺在它的毛发里，舒服的差点睡着，他猛的又醒过来，摸了摸无支祁的背，无支祁慢了下来，将毛发竖起的屏障打开一个缝隙，能让许亦山露出自己的头。
　　许亦山觉得它真的特别聪明又贴心，他伸出头问：“你身上的那些伤好点了吗？”
　　无支祁的声音从前传到后，有一点不够清楚，它说：“解除了以后，我的伤就好的很快。”
　　许亦山“哦”了一声，忽然想起来又问：“和你打的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像一个人，但是应该不是人。老虎也不是老虎，头上还有角呢。”
　　无支祁说：“他从前是人，是被穷奇吃掉的伥鬼，不过和我打的那个不是一般的伥鬼，他应该是反噬了一只穷奇，才这么厉害。”它顿了顿，有些不服气的说：“我要是没有被锁，我也很厉害的！”
　　许亦山“嗯嗯”的满足它的虚荣心。
　　无支祁又问：“那阵风里有熟悉的味道，是你的吗？”许亦山说：“不是，”他想了想，“是我一个朋友的，我要去那棵树，就是要救我的朋友。”
　　许亦山私心里把那个人称为自己的朋友。
　　无支祁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我的主人，我的主人应该也去过那棵树。”它速度变得更慢了，好像整个猴都陷入了沮丧中：“我总是闻的到主人的味道，但是找不到他。今天，今天我在风里闻到了主人的味道，但是不够明显，我以为那是我的主人。后来我找到了你。”
　　许亦山想起那个人身蛇尾的样子，怎么也无法把他和无支祁这种上古大妖扯上关系，他摸摸无支祁的背，说：“你不要难过啦，等我救了我的朋友，就帮你去找主人。”
　　无支祁尾巴都翘了起来，显得非常开心，它不再说话，闷头继续往前飞跑。
　　许亦山说完这个话，有一点后悔，他突然想到自己仿佛应该要继续去上班的。

　　在这白雾笼罩的世界里不知道度过了多久，许亦山突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点都没有饿，他只有在出发的时候只吃过一碗面，就再也没有别的进食了。并且这一路惊险不断，如果真的要按照时间换算，许亦山觉得自己起码呆了有四五天了。
　　可是他不仅不饿，也不困。
　　“这个地方好奇怪啊。”许亦山说。
　　无支祁的耳朵动了动，它在飞奔中回答道：“因为这里不是人间呀。”
　　许亦山也猜到了。不是人间，也不是什么阴间，倒有点像人妖混居的时代。他的直觉还是很准的，在来之前，就已经有所感觉。
　　“你知道《西游记》吗？”许亦山问，他知道孙悟空的原型就是从无支祁演变而来，那只猴子同样拥有通天的本领，却被一个紧箍咒束缚住，就像无支祁脖颈上的那条铁链。
　　无支祁有点茫然，它飞快的回头，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许亦山：“没有听过，那是什么？也是妖吗？”
　　许亦山摇摇头，说了一句“没什么。”缩回了无支祁给他圈出来的屏障里。
　　无支祁的速度非常快，许亦山在它的后背躺着，透过毛发的缝隙看着外面，羊肠小道上的天空也是被白雾遮住的，他想起那口大钟嗡鸣的时候看见的那一点天，暗沉沉的，但是并没有黑。许亦山翻了个身，努力的换算了一下时间，但是没有成果。
　　不知年月，不知流逝，但愿出去的时候球球还活着。
　　没有过得太久，就听见无支祁的声音：“到了。”
　　许亦山从它的后背爬下来，无支祁变成比许亦山还要小一点的样子，有点严肃的看着他：“我只能走到这里，剩下的进不去。”他有点不好意思，“以前我进去过，很久很久以前了，后来有一天，我就再也没有进去过了，可是我总是能在这里闻到主人的味道。”他黑亮亮的眼睛望过来：“你要帮我的，对吗？”
　　许亦山安抚的拍拍它脑袋上的毛，“我答应了你的，等我救出朋友，就跟你去找你的主人。”
　　无支祁丑丑的鼻子红了一块，它突然跳起来，在空中翻滚及几下，“噗”的一声变成一只小小的金猴雕像，很小很小一枚，自动挂上了许亦山手腕上的红绳。
　　“我把力量封起来，可以这样陪你进去。”无支祁说。
　　许亦山笑了笑，他在心底问：我要进去了，是走到树前就可以了吗？
　　那个人在帮助无支祁对付伥鬼的时候出了大力，也许消耗过多，一路都没有出现过，现在听到许亦山的问题，他终于可以用积蓄了的一点力量化成凉风，绕过许亦山的指尖。
　　“别怕，我的能力恢复一部分以后，就可以陪你一起。”暗哑的声音响起来。
　　许亦山觉得有一点脸红，他完全忘记了对方话里的其他意思——这一次的旅途绝对不是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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