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草

　　林岸中考后和朋友们出去骑行，绕了大半个岐南省，沿途好不风光得意，最后在家门口跌了一跤，摔断了腿，被爹妈捉去打上石膏在家里静养。
　　彼时一中已经快要开学，出于对倒霉儿子好动秉性的了解，林嘉锴在百忙之中拨冗给儿子班主任打了个电话，林岸被迫在家自习一个月，到第一次月考后才复课。

　　所以今天是林岸第一天来一中上课。
　　林岸拉开车门，顾不得从驾驶座上探过身、仍在殷殷嘱托的吴叔，一大步迈下车，在心里快活地高呼：“DOBBY IS FREE!!!!”
　　顾不得周围那些对人对车的打量，林岸紧了紧书包带，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班级走去，心里充满了对新生活和新同学的期待。

　　此时高中刚刚开学一个月，新生们既在一定程度上适应了高中的节奏，同时依然保留着旺盛的好奇心，求知欲和对未知的期待。一中的月考向来在周五结束，经过一个忐忑的周末，同学们用比平常更多的交谈来掩饰心中的紧张。
　　只有一个角落除外。
　　江屿面前摊着厚厚一本校本作业，一手撑在额头上，一只手转着笔，安静地思考着。然后他的视线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头，打断了他的思路。
　　“江总，你月考感觉如何？”同桌高天原凑过来，试图将江屿拉进群聊，“你现在写这些没学过的部分效率也不高，别学了，赶紧聊会。”
　　江屿用笔将高天原的脑袋推到一边，“高天宝，别吵。”
　　高天原用鼻子发出一声有些夸张的哼声，转头和前座的舒桓继续聊天了。然而江屿的清净没能维持多久，因为不一会高天原就用笔戳了戳他，提示他快往前看。
　　江屿皱着眉抬头，然后一个干净矜贵的小帅哥就撞进他眼里，来人坐在了班级里唯一的一个空位——江屿前座——上，转过头眼睛里带着点笑意道,”哈喽我是林岸，之前出了点小意外，现在才来上学，以后多多指教哈。”
　　“江总，你的成绩条。”学委的出现让尴尬的自我介绍环节得以跳过，江屿冲林岸笑了笑，低下头看成绩。
　　林岸被这笑晃了一下，从学委手里拿过自己的纸条，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见学委说，“你是林岸吧，没有上课成绩还这么好，好厉害。”
　　林岸看了眼成绩，笑道：“但我没有特别优势的科目啊，只不过是各科比较平均，以后分了文理就没那么占优势啦。”
　　我也想要这么平平无奇的成绩，学委妹子忍不住腹诽。
　　“不会吧，又来一个巨佬。”高天原挠了挠脸，“让我看看江总……江总数学149，我又自卑了，我葡萄美酒夜光卑。”
　　“我也149。”林岸没忍住炫耀了一下，又赶紧找补，“不过那分扣在哪我是真没头绪。”
　　“我感觉我应该是因为最后一题函数忘记写定义域了，”出人意料地，江屿接过了话头，他用笔蹭了蹭额角，似乎不太习惯这样插入话题，“不知道你是不是。”
　　“草，”林岸仔细看了看试题卷，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个地方1是不是要挖空，我还以为我的解答非常完美了，无语。”
　　“好来，都安静一下，”班主任拍了拍手，“有几件事我要通知一下：月考成绩现在都发下去了，考的如何你们心里也大概有数，不管怎样，调整好心态，高中还很长；第二件事，原本每届高一开学前都是要去长汀山那里军训的，你们这届撞上台风，所以推迟到这周三，一共四天，周六下午回来，所以周二晚上没有晚自习，周二晚上不留宿的住宿生记得通知家长接送；林岸同学之前请假一个月，班级一些日常的安排有不清楚的你们同桌前后桌告知一下；最后，前几天午休时路过班级看到一些情况，再次提醒大家，我知道你们爱学习，但请把握好分寸，不要搞双人学习小组；月考的具体情况分析明天班会我会再讲，现在做好早读准备。”
　　班主任周老师四十来岁，是个很干练干脆的女人，说完这些就走出了教室。
　　林岸从书包里摸出语文课本，心里还记挂着周老师刚刚说的军训，他侧头看了看专心预习古文的舒桓，往后蹭了蹭椅子，转头小声问道，“老师说的长汀山是什么啊？”
　　“就是郊区那里一个基地，条件不怎样，蚊虫特别多，今天应该就会发清单告诉我们要带什么，”高天原凑过来小声嘀咕。
　　林岸在家呆了一个多月，头发没怎么打理，后脑勺处几根零碎的头发在江屿的面前飘来荡去，带着点洗发水的香味。
　　专心点，你有很多事要做，不要分心。江屿告诫自己，竭力无视视线和听觉中那些细碎的干扰，继续在学习的海洋中徜徉。

　　平淡而充满知识的两天很快过去，林岸也对自己所在的十二班有了更多的了解。虽然是竞赛班，班级的氛围却并不沉闷，尤其是坐在他斜后方的高天原，一天到晚叭叭叭的宛如BB机，和他截然相反的是正后方的江屿，沉默、内敛，但并不孤傲，是那种有着自己的世界的人。
　　就在林岸靠在车座上思考着明天要怎样把手机偷渡进寝室时，江屿来到了办公室。
　　“老师，明天军训可以请假吗？”江屿的语气很平静，他过早地拥有了成人的烦恼，严厉的老师、繁重的课业或是失利的考试，这些对他来讲不再是困扰。
　　“江屿，你来的正好，”周老师抬头看了他一眼，扶了扶眼镜，“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她会让邻居帮忙照顾自己，拜托我一定让你去军训。”
　　江屿的咬肌轻轻动了动，但他没有插话。
　　果不其然，周老师问道，“我记得你没有住宿，为什么你妈妈不等你回家后和你商量？”
　　“我平常住在学校附近的朋友家里，我妈可能因为电话里没说服我，才给您打了电话，给您添麻烦了。”江屿苦笑了一下。
　　“这样，”周老师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他出去，“这次军训是林老师跟你们去，我让你母亲有急事给我打电话，你好好去军训，那个要计入社会实践的。”
　　听到意料之外的话，江屿赶忙道谢，和盘托出的想法也强烈起来，但冲动过后，他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再次道谢后转身走出办公室。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变弱，周老师推开靠椅站起来，和其他老师交代了一句，“我还要回来，门留着我锁。”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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