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关系

　　背海的灯塔摇摇欲坠，探险的人为了寻得宝藏，带着期待一跃而下。
　　迷途的鱼摆动身躯，在深海里漂泊。
　　苍穹之下，似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涛声热烈，月光朦胧。我面对着墨色的海，与灯塔并肩，而我与它不同——我准备好面对了。
　　来吧。谱写下最后的绝曲吧。让这狗血的戏剧，再一次落幕吧。

　　我看着灰色的烟云不停涌着，像滚烫的开水一样时刻都不歇息。随即我周身放松，从断崖下自由地向后坠去。眼看着丑陋的岩石离我越来越远，耳边突然失去了嘈杂的浪声，后脑勺传来轻微的疼痛。海水像一只贪婪的青蛙，浪尖是黏糊的舌头，迅猛地将卑弱的我卷进了胃里。于是像我这样的苍蝇终于在消化物里等待尘埃落定，一切的一切，都凭靠这种落魄的结局得到抚慰。
　　空荡荡的感觉不太好受，似乎从前就不止我一人去面对这些光怪陆离的事件。

　　我把手交叉放在身前，睁开酸涩的眼睛。

　　深夜，我猝然惊醒，看着光亮洇进雪白的床单，悠扬的音乐在一片黑暗中显得诡异又高雅。我感觉自己有种即将窒息的感觉，似乎是沉浸到了咸苦的海水里。眉间的褶皱像纯色床单上的水波纹般，我不耐地抄起惹人厌烦的噪声源，揉了揉头顶的发，按下接听键。

　　沙哑的声音从苍白的屏幕里泻了出来，精准地刺激了神经。男人怀揣着轻微的喘息，似乎在我耳边低语。
　　“237569.”

　　这是我到“山顶”的第237569天。由于长时间的运转，许多事件已经爆发出来。所有的开端是有一位主妇在烹饪鱼时发现鱼用人的语言大声惨叫，在案板上呼痛，很快引来了社会关注，所有人都不想成为下一个倒霉蛋。可惜事与愿违，即使控制者力压诸多言论，不仅是系统自带的问题，有些数字低下的底层人甚至利用恐慌实施犯罪。

　　数字。无论在社会中有多少人在力推平等，群众总是像上古时期的野兽一般必须争夺你死我活，功名利禄缺一不可。在山顶，数字几乎是生存的唯一保障，形成了一个新的体系。若是要在此得到庇护，必须遵守人与人之间心照不宣的规矩。所以有人用不义的手段来保证自己安危，早已被暗许。

　　“山顶”被一些人称为毒品，未必是没有道理的。有些诱惑，即使逼迫脊梁骨，烧化了肺腑，依旧戒不掉。
　　我热爱的工作，因为我可以窥视人心中最险恶的地带。没有人能控制我的善与恶，因为我只是没有思想地运行着。

　　生死的概念逐渐模糊不清，似乎我是被永恒地保存在了这个世界里。这是我来到“山顶”的第几天？或许不存在“来到”，我本就该是程序的一部分。我飘飘然地意识到可能我刚经历过了重复过无数次的自杀，但这想法很快被系统弄抹除。不止是我潜伏在暗处作为眼睛观察，同样的眼睛也有无数双，在这里，没有自由可言。
　　是的，无法逃离就只能选择妥协。像我这样的人，只配抛弃了血性把獠牙折碎吞进肚子里。

　　熄灭屏幕，漫漫黑夜里的一捧灰尘消弭。我把重新冲刷进脑袋里的事务整理一遍，寻觅到了我的名字。

　　吴尔。

　　“吴尔先生，”刚刚的声音与我异口同声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您已经多次违反规定，您的行为将被持续记录。”
　　“规定”二字被咬字地暧昧婉转，像是调情。好像在从前就一直有这样一个声音洞穿过我的一次次死亡与重生，这使我感到了些亲切的感情。我再想开口，却发现不知何时再亮起的屏幕又暗淡了下去。失望很快就沉浸成了睡意，我闭上眼睛，看着画面变的安静又淡然，怀着对重逢的期待陷入睡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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