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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
人如冷刃,骨如青松的孙见微发丝散乱,衣襟带血,形容狼狈,全然不复昔日沉稳镇定的模样。
京都有名的高岭之花竟然会在此刻独身闯入梁砚府中,杀得眼角赤红。
沈华枝不能不震惊。
她并不觉得自己同他那点微薄的情意值得以命相搏。
纵然有沈琅那层师生之谊在,也断不能做出在皇子大婚之日血洗全府的事情。
他把长剑收入剑鞘,长臂揽起纤细的腰肢,带着人冲出院中。
二人一骑绝尘,朝着城外的方向奔去。
沈华枝缩在他的怀里,被迎面的冷风吹着抬不起头。
“冷么?”
“……一点点。”
孙见微余光看着她,发髻乱糟糟,眼中被吹出晶亮的泪花,低声笑出来。
沈华枝莫名其妙,“您在笑什么啊?”
“你。”
“我怎么啦?”她抬头望见那人冷峻的下巴,问他,“孙大人,您怎么知道我被梁砚困着?”
“我去府上找过你,听说你又病了。”
“所以呢?您就这样精准猜到了么?”
孙见微不愿让她知晓自己这几日的疲乏,低声应是,“你哪次不是人不在府中就称病的?”
…………沈华枝仔细一回想,发现还真是,她赞赏地点点头,“大人您真是明察秋毫。”
孙见微勾唇看向她,“嗯,多谢夸奖。”他低头时眉骨边上一道新添的浅红色刀疤尤为显目,让人看了有几分心疼。
“您这次为何救我?”沈华枝垂下眼睫,被他难得的笑闪瞎了眼睛,“实在是太冒险了,或许我并不值得您这么做。”
细枝末节的改变似乎起不了什么蝴蝶效应,那些重要节点总会以各种方式被触发。
所以你的伤痕、你的奔波,或许本就是无用功。
孙见微闻言,竟然还好心情地戏谑道:“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还猜不到?”
“……我笨极了。”
“没关系”,孙见微低声道,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告诉你,我心悦你,沈华枝。”
!!!
沈华枝脸色一怔,没想好怎么接话,结结巴巴,“这有、有点突然,我没想到您对我还有……”
“我很老么?让你非要这么尊敬我?”孙见微轻声告诉她,“我从来不想要在你面前当什么孙大人。”
沈华枝对他话中的暧昧装聋作哑,“完全是因为仰慕您丰功伟绩,并没有嫌弃之意。”
“原来如此。”孙见微状似信服地点点头,“那么,日后便不要同我如此生疏,好么?”
“……嗯。”
“京城或恐有剧变,沈府也已不大安全,我送你去浔阳老师身边去避一避。”
“多谢你。”沈华枝思索再三,慎重道,“此今往后,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孙见微听出她话中意思,问:“为什么?”
“并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我认为不大合适。”
“你我父亲是好友,我母亲性情温厚,且孙家家风清正,后宅安宁。”孙见微掌心悄悄攥紧了缰绳,磨得火辣辣,“我、我若娶你,日后也不会纳妾,今生今世唯你一人。你告诉我,哪里不合适?”
沈华枝第一次听见这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被他的话带着思维一下子从“情窦初开”蹿到了“娶妻生子”,脑海中想到自己嫁给孙见微的样子……实在有些违和。
日日夜夜对着冷面俏判官,她大约是吃不消的,“见微兄您自然是很好的人,但是,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孙见微很想问她是不是心中还在等梁珞,但又没有勇气开口,所有年少的直白与热烈全都在刚刚一席话中通通耗尽。
熟悉的嫉妒情绪翻滚在胸口,他嗓音涩然,“无妨。我可以等。”
他向来不缺乏耐心,也从来不怕输。
从前挹娄送进宫的吊睛白额虎逃出笼子十次,每次都是他亲自去抓回来的。年少听着先生的话真的把书读上百遍的少年从来相信水滴石穿的故事。
沈华枝蹙眉,语气中带了几分郑重,“见微兄,我曾做过一个噩梦,梦里我被你关入牢中,无人解救。我知道你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我、我依旧因此畏惧。”
孙见微低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却忽然轻松起来。
“只是一个梦么?华枝,你不能因为一个虚无的未曾发生的事情就对我判下死刑,那样对我实在不公。”
满身的伤痕隐隐作痛,他依旧把人小心护在怀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向你许诺,往后不论发生何事,一定尽我全力护你。”
“你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的?”
“华枝,如果你我之间注定坎坷,不得善果,我也不愿放弃。”孙见微叹道,“只求你别再如从前一样怕我、躲我。”
沈华枝心跳快了几拍,仿佛被他的话指明了方向。
这世上固然有顺应天命而活的人,但也不乏反抗命运的叛逆者。
有人如飘絮浮沙,也有人如不动山岳。
她笑起来,“我明白了,多谢见微兄。”
孙见微猝不及防又被她道谢,只以为她听进去自己的话,愿意卸下心防。
他沉声应了一声,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
微凉的雨丝飘落在她的脸上,纤长的眼睫上沾上细密的水珠,孙见微心神一晃。
从前她时常光顾永安巷大樟树下的那家面馆,最爱点的是龙须面,好像最恨葱花与姜末。
隔着热腾腾的雾气,她可以吃的满眼泪花,脸颊通红。
孙见微那时候以为那面真有什么魔力,自己也悄悄点了几回,挑剔的世家公子吃惯了金珍玉馐,觉得那碗面也不过尔尔。
但或许是成了习惯,后来他也常常踏足那条巷子,直到三年前被调去西南。
他心底卑鄙地觉得梁珞的出征或许是老天给他的一个机会,让他可以披着君子的皮去接近年少时偷偷恋慕的姑娘。
现在,他终于不用隔着雾气看她。
井井有条的生活里唯一的变数,矜持自守的心中燃起的一簇艳火,终于离他近了一步。
雨丝大了一点点,迷的沈华枝的视线模模糊糊,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问,“见微兄,你眼睛里有没有飘进雨水?”
“嗯。”
沈华枝小心翼翼从袖口掏出自己绢帕,“你要不要擦擦?”
孙见微看她一眼,“我手脏,不大方便。”
沈华枝看了看他握着缰绳的手,淌着血渍,另一只手虚虚环抱着她的腰,看起来的确“分手乏术”。
她只好扭过身去,伸出手擦了擦他的脸,连着眉骨上流下的一条血渍也给擦干净了。
孙见微心跳的飞快,脸上却又多了几分刻意的严肃。
沈华枝被他吓的小心翼翼地缩回了手,觉得自己大约唐突了这朵高岭之花,“……抱歉,是我有些冒犯。”
孙见微喉头滚动,轻咳一句,“无妨。我只是、只是不大习惯被人触碰。”
“原来如此。”沈华枝收好脏了的帕子,点点头。
王公贵族或许都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这是大多数言情文的标配,包括但不限于不喜他人触碰、洁癖、话少、喜静等。
她当然能够理解。
孙见微看着她眨着眼睛的模样,突然说:“华枝,你真像是一只猫。”
?这是什么形容。
“为什么这么说?我哪有那么懒。”沈华枝从前养过一只白色波斯猫,又胖又肥,成日里除了睡就是睡,别的猫猫都知道上房溜达,下地扑蝶,可它一天到晚就缩成一只白球动也不动。
孙见微无奈叹道,“并不是所有猫都是那么懒的。不过你从前养的那只,的确有些倦怠。”他想了想,问道:“我大约没记错的话,它是叫绣球吧?”
“是啊,它的眼睛一蓝一绿,看着机灵实际却蠢。”沈华枝想起来还有些难过,“后来就莫名其妙不见了。”
“它难道还会乱走?我记得它最爱窝在梁上睡觉。”
“你还记得它?”沈华枝微微讶异,眼珠一转,又想起这人那时候来找沈琅时被迫替她抓了不下十次的猫,迟到多年的惭愧涌上心头,“我替绣球谢谢你。”
孙见微勾唇,“每次抱它都会重一分。可见你喂养它喂的很好。”
“可惜它似乎不大喜爱我,总不让我抱它。也不知后来是不是自己溜走了……”沈华枝垂着脑袋,想到那只胖猫,有些难受。
……
她抬头看见应天门就在前方,出了应天门就走出了京都,心中存了一丝隐约的期待。
或许这次真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呢?
阴沉沉的天空飘着雨,渐渐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天光黯淡,城楼上出乎意料地多了好几队巡视的人马。
沉重的城门当着他们的面阖上,发出一声巨响。
城楼上放起一只信号弹,猛地在天上炸开。
霎时,他们被围的水泄不通。
远处马蹄声响起,梁砚穿着大红色喜袍坐在马上,身后跟着披甲带锐的御林军。
他的双眸盯着孙见微搂住她的那只手, 眸色渐深,凛冽的寒气缓缓自眼底翻涌。
梁砚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更加讨厌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待在一块的模样,极其的碍眼。
他脸上表情平淡冷然,衣袍的下摆却沾满了泥渍与水痕。
沈华枝被这阵仗吓到,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点的梁砚可以调动这么多兵力,甚至可以控制城防。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看起来有些脆弱。
是在遗憾没能成功跟着孙见微跑掉么?梁砚眯起狭长的眼睛,胸腔中涌起一股嗜血的杀意,夹杂着钝钝的沉痛。
“枝枝,跟我回去。”雨势在这一刻忽然变大,他拧着眉尖,声音含了冰渣,重复道,“枝枝,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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