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朋友，双向暗恋

　　1.

　　我有一个朋友。

　　我们是邻居，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毕业他和父亲一起去了国外生活。

　　他叫何邵亦，我叫韩靳川。

　　2.

　　我和他认识那天，是他的八岁生日。

　　我抱着前两天爸爸给我买的篮球从楼下跑上来，正是夏天，出了一身的汗。

　　傍晚楼道里有些黑，声控灯似乎也坏掉了，我敲了敲门，自己家里的门没有开，反倒是对面的门被打开了。

　　我回过头，从防盗门的缝隙中看到他，他的脸白得像一块玉，身上穿着松垮的家居服，一只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他张开手，一颗塑料包装的夹心糖躺在他手心。

　　“今天我生日，我想收到一句生日快乐。”

　　那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3.

　　他发育得很早。

　　在初中的时候曾经一度赶超我一头，我为了不落后疯狂地喝了两年牛奶，终于在上高中之前比他高了一头。

　　我一直忘不了那时他从乡下奶奶家回来看到我的眼神，就像闪烁着火花要溢出来。

　　“韩靳川，你是要下田耕地的牛吗？”

　　他抬起头，小时候白皙的皮肤也因为日光的恩惠变得深沉了起来，我张了张嘴，他就把手背了过去。

　　他以为我没看到他手上的伤疤，还有手心长出的老茧。

　　那我也确实没有看到。

　　4.

　　我只有他一个朋友，他却有很多朋友。

　　尤其是高中的时候，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小团体，他很受欢迎，我还经常看到有女生偷偷给他塞情书。

　　我和他是同桌，女生们叫他小帅哥，叫我大傻个。

　　上自习课的时候，他会把那些情书拿出来看。不同颜色信封，但粉色居多，第一句话往往都是：

　　“何邵亦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当然值得那些女生喜欢，尤其是高一秋季运动会上他拿下跳高第一名的时候。

　　他接过我递给他的矿泉水，问我：“哥刚才帅吗？”

　　帅，可帅了。

　　5.

　　他越来越受欢迎了。

　　甚至还被女生评选为年度校草，还有越来越多的人托我向他送情书。

　　他真奇怪，明明看情书的时候很开心，却不想让我帮他送过来，每次都会吹胡子瞪眼的。

　　我会在自习课上给他写小纸条。

　　你别生气了。

　　放学后我们去小吃街吧？

　　诸如此类，他的脸色会瞬间变晴朗。

　　我不止一次想过，他为什么要和我当朋友呢？我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跟他说过。

　　6.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他一个人在家里。

　　他八岁生日那天，他的爸爸妈妈办了离婚手续。他说这些事的时候风轻云淡，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他的父母为了争夺抚养权闹了好几年，最后他自己选了父亲，说是舍不得奶奶。

　　我和他坐在学校的天台上，他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逆着风解开了自己的领带张开双臂。

　　今天的风确实很喧嚣。我想，不然也不会把衬衫吹得哗哗作响，让人能看到他劲瘦的腰。

　　不然那条领带也不会从他手里吹落到我手边，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眼中似乎有了笑意。

　　“韩靳川，我高中毕业之后要去国外了。”

　　那年他十八岁，我十六岁。

　　7.

　　我收到了一封情书。

　　那个女孩子递给我之后就跑走了，我没猜错的话这也是送给何邵亦的。我遇到过很多次这种情况，女孩子总会有不同的害羞。

　　正好是周五，放学的时候我从书包里掏出来递给了他。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拆开了，可他却在看到情书的时候眉毛皱在了一起。

　　他瞪了我一眼，“你是要我帮你念情书吗？这是给你的！”

　　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他把情书撕了个粉碎，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韩靳川，我不想和你当朋友了，不……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朋友。”

　　8.

　　我和他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他不再和我同桌，也融入了别的小团体，我给他发的消息再也没有回过，传过去的小纸条也一去无回。

　　见他和别人笑着说话打闹，我的心里有些难过。

　　我开始回想我们两个人认识的这么多年，他似乎总爱捉弄我，看我着急又无奈的样子。

　　在他心里是怎么看待我的？他和别人也是一样的吗？

　　我看向他，不经意间和他的眼神对上了。

　　他真好，他太好了。

　　他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还是像个小太阳。

　　我和他大概从一开始就不是一类人，或许是我在自作多情吧。

　　9.

　　如果时光倒流，我绝对不会把那封情书给他。

　　我想继续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就算我已经知道了他要离开的事情。

　　离高考越近，我的心越难受。

　　他渐渐地不来上课了，班主任似乎也知道他家的情况没去理会。

　　放学的时候我经过他的桌子旁，看到我给他带来当早餐的牛奶整整齐齐地放在课桌里，他同桌旁边的垃圾桶里有几个牛奶盒。

　　他以前从来不会把我送给他的东西给别人，哪怕是一块橡皮。

　　他真的不和我做朋友了。

　　10.

　　高考结束了。

　　我从同学口中打听到了他要走的时间，在房间里的日历上画着叉。

　　我们明明就隔着几步路，却从未遇到过，我去找他也是他父亲开的门。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直到他走的前一天，同学们为他组织了一场欢送会。

　　我坐在KTV包厢里局促不安，身边那些叫不上来名字的同学以成年为由让我喝了很多酒。

　　我确实喝了很多，我看向他的眼神也受到了鼓舞，不再闪躲。

　　他向我走来，我向他伸出手，然后吐了他一身。

　　那是我最后的记忆。

　　11.

　　我是在家里的床上醒来的。

　　我看了一眼手机就立马冲了出去，还有一个小时他的飞机就要起飞了。

　　离飞机场不过十分钟的车程，他能等到我吗？

　　我想和他说的太多了。

　　我们和好吧？

　　我喜欢你！

　　还有想问的话。

　　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可是我运气太差了，我没有见到他。手机还在过隧道的时候信号不稳定，那么多的话没有发出去，只发出去了一句。

　　“我总是在单方面和和你做朋友。①”

　　他不知道我下一句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喜欢一个人怎么甘心做朋友呢？

　　我也再没有勇气重新发一遍，因为他回了一句，“没错，都是你在自作多情。”

　　12.

　　我喜欢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他了。

　　韩靳川。我告诉自己，你再也不用担心你会说出来了，因为你是个永远也见不到何邵亦的哑巴。

　　13.

　　我的父母关系并不好。

　　母亲家境优渥，追寻爱情嫁给了一穷二白的父亲，并且和家里断了联系。

　　她不是个好母亲，他也不是个好父亲。

　　吵架没有带小时候发烧的我去医院，我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我恨他们，但我又只能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我怕他们抛弃我。

　　我讨厌自己，我甚至都不能在初遇时对何邵亦说一句生日快乐，也不能在离开之时对他说一句我喜欢他。

　　那天我在飞机场外等了很久，看着不同时段的飞机涌上天空，消失在天际中。

　　我抬起头，不想让泪水掉下来。

　　何邵亦，被我这样的人喜欢上，你会很痛苦吧？

　　还好，你不知道。

　　14.

　　再次见到他是在大学城的酒吧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社团聚会要选择这样的地方。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染了金色的头发，在闪烁的灯光里格外耀眼，身边有无数的目光投向他。

　　喝了酒的步伐带着凌乱向我走来，他推拒了身边的暧昧，在我耳边低声道：“送我回家。”

　　他没有告诉我他住的地址，我只能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租的小房子里。

　　他似乎变了很多，比如又白了回来，又长高了一点点，但他的手没有变，还有着伤痕和老茧。

　　15.

　　他醉了。

　　醉得很彻底。

　　我把他放到床上，准备去给他煮一碗醒酒汤，可我还没走两步他就睁开了眼。

　　他冲我伸出手，不知道为何手心里又出现了一只夹心糖。

　　“今天我生日，我想听一句实话。”

　　我转过身，他拽住了我的袖口。

　　“韩靳川，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走的前一晚亲了你的嘴。”

　　16.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目光清明起来，动了动手指，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手语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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