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家人

　　没办法，老君同志一个人老老实实在客厅睡了一个晚上，早上醒过来，看到我，立刻翻身而起，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陶子，你跟爸爸说说，我哪里做错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老君同志，什么都别问，等会立刻回去跪在他面前，虔诚的说一句‘我错了。’他会原谅你的，相信我。”
　　“哦。”老君同志歪头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
　　我实在看不下去，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会瘦得那么厉害？”
　　“不是减肥吗？他生病了？”
　　娄成云这两年来没打死他真的是好修养，我放弃的举手投降走进洗手间不再理会脑袋秀逗的老君同志。
　　何女士起来后也没有回答老君同志的满肚子疑问，只回了一句：“你跟他的事我们不参与，什么都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走的时候留下老君同志一个人在房间，可怜巴巴的望着我们，我们叮嘱了一句：“洗漱干净之后就回去啊，我们家不外租的。”
　　到公司刚打开电脑就接到一个座机电话，接起来，结果是老君同志打来的，那头哭着说：“成云怎么连夜把锁都换了，我进不去，怎么办，陶子？”
　　我抓了一把头发，“你还没去买新手机？”
　　“你们不是叫我快点回来见他吗？再说我身上根本没带那么多钱。”
　　“你等会，我给成云哥打个电话。”
　　挂断之后立马给娄成云打电话，那边接起来口气冷淡，我也有点尴尬，讪笑着说：“成云哥，我爸说你把锁换了，进不了门。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昨晚——没说清楚？”
　　“我回老家了，让他先住你们那里吧。”
　　“可是——”
　　“陶子，我需要想一下。昨晚，我突然有点明白这些年你妈的辛苦了。也许——”
　　“别也许，成云哥，老君同志他真知道错了。你也知道他神经大条，我跟他一样，你原谅他好不？他很爱你的，现在就跟没人要的小狗一样蹲在你们家家门口呢。”
　　“……你让他赶紧回去吧。我过段时间才会回来。”
　　“我妈也不让他住我们家呀，要不让他住酒店吧。可是他好像也没那么多钱。嘶——怎么办？”
　　“跟你妈说让他付房租吧。连我的一起补上。”这是松口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一周吧，我外婆过世，回家参加葬礼。”原来如此，我松了口气，虽然老君同志是自作自受，看在他一把年纪又是我老爹的份上，帮他一把吧。
　　“那我们等你啊。”说完我挂断电话，想了想给小松鼠发了条微信，跟她说清楚事情经过，让她照顾好她哥。
　　小松鼠发了个表情过来标示Ok。
　　然后，我发现没办法找老君同志了，他没手机，刚打的是座机，试着打回去，没打通，拨了好几次都没拨通，他到底在哪里打的电话？
　　只好又给娄成云打电话，“成云哥，那个，你们住哪里，我爸没手机，座机又打不通。我得过去把他领回家。”
　　娄成云叹口气，有点哭笑不得，“我发微信给你吧。”
　　“哦。”
　　收线之后，我拧起公事包，跟助理说要出去跑业务，让她帮忙跑单请假后，离开公司去找老君同志。
　　他们住在西区一个花园小区，环境好是好，但是周围完全没有人烟，我沿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老君同志的人，只好到他们家门口去碰碰运气。
　　结果到的时候看到老君同志蹲在他们家小别墅大门外正在打瞌睡，真的跟一只巨型流浪狗差不多，估计是昨晚没怎么睡，累得不行才开始打瞌睡。
　　三十九岁的人了，谈个恋爱落到这个地步，我真是服了他。
　　把人带回家，看他憔悴得不行只好说：“今天你在家休息吧，手机晚上我给你买回来。还有什么需要的？”
　　老君同志颓丧看着我，“薯片，我想吃薯片。”
　　行吧。
　　我翻个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零食。
　　今天有两个地方要跑，下楼之后我看了一下时间，应该不会太赶。
　　上午跑了一家在郊区的工厂，确认好新项目的进度，把价格谈下来之后，对方的工程师和采购因为有个紧急会议没办法一起吃饭，正好省了我一笔午餐费，就想着去附近一家好的酒店犒劳犒劳自己。
　　在手机上查到附近的三星级酒店定好餐位后打算步行过去，也就七八百米的距离。
　　最近降温很厉害，气温一直很低，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我扣好大衣排扣，在路边买了一只热狗边走边吃，经过一个小巷时听到里面叮叮咚咚的响声，停下来扭头看进去，看到几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在围殴一个人，后面阴影处还站着一个人拿着手机在拍。
　　“喂！你们在干嘛？”
　　几个人停下来，看我是一个人，便又嚣张起来，“不关你的事，快滚！”
　　我把热狗塞进嘴巴，拿起手机拨了几个号码接起来，“喂，110吗？附近有中学生闹事你们管不管？”
　　“卧槽！大叔，你至于吗？”几个人吼起来赶紧推开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的人跑了，地上跟他们穿一样制服的少年也跌跌撞撞爬起来跟着跑。
　　毕竟比起被打，要是被警察抓进去惊动了学校和家长，对谁都没好处。
　　我挂了电话冷笑看这群远去的毛头小子，爷爷我早年出来混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呢！
　　回头，看最后剩下来还站在阴影里拍照的小子，“你还不走，等警察叔叔来抓吗？”
　　那人反而举起手里的手机不慌不忙的走过来，“电话，没打通吧？”
　　阳光照在那少年人的身上，露出他奶白的面庞和修长的身体，我吃惊地睁大眼，“脑白金？”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跟我妈相亲的曹进的儿子，曹白金。
　　曹白金听到我这么喊也不生气，抬起头来盯着我额头，说：“你秃了！”
　　“你才秃了，你全家都秃了！！！”我赶紧拿起手机打开镜子功能看头发有没有把那块疤好好的遮着，结果一照，早上特地用啫喱黏在头皮上的那缕头发不知道何时被风吹到一边去了，悲剧！
　　我不自在的理了理头发，想压住那个地方。
　　曹白金放下手机凑过来，自下而上大量我一番，尔后用手压了压我蓬松的头发，“你得换个发型才行，本来这个地方就秃了，还用三七分，还打啫喱。”
　　这个秃字怎么听怎么刺耳，我推开他，“哥哥我跟你不一样，我是社会人士，得跑业务混饭吃，三七分是代表专业的发型。”
　　曹白金嗤笑一声，“看起来确实很专业，给专业生发打广告的。”
　　“行了啊，小屁孩，这个点了，还不回学校，当心迟到。”我看了一下表，卧槽，订餐的时间快到了。
　　“你要干嘛去？”曹白金没有动，继续问。
　　“吃饭去。”刚说完肚子就咕噜噜响了一声，我老脸一红，这肚子还真给面子。
　　曹白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也没吃饭，陶然哥哥。”说完还嘟了一下嘴。
　　我身上一阵恶寒，举起公事包，“拒绝恶意卖萌！”
　　“陶然哥哥，我肚子饿了嘛。”曹白金起劲的凑到我身前笑嘻嘻说。
　　“好吧好吧，算你运气好，碰到我。跟我走吧，哥带你去吃大餐。”
　　“我要吃好吃的！”
　　“没问题！”
　　叮咚！
　　欢迎下次光临。
　　结完账从枫叶酒店出来，我看着手里的发票风中凌乱，个凑小子，一顿饭吃掉我两万块钱，我日！
　　走在前面的曹白金回过头来，大约是我表情过于悲痛，他笑着说：“你不知道吗？这家酒店的西餐很出名的，刚才我还叫了一瓶98年的波尔多红酒。”
　　我看了一眼怀里没喝完打包出来的酒瓶子，欲哭无泪，半个月工资没了，下午还得给老君同志买手机。
　　“你这么能吃，你爸能把你养这么大也是不容易。”把发票收起来，我刺了曹白金一句，算我倒霉，碰到个败家子儿。
　　“他——”曹白金冷笑一声，“他才不在乎这么点钱。上次相亲你肯定觉得我爸又丑又穷还想追你妈，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吧？”
　　我咳了一声，没回答。
　　“你知道他身上的衣服是定制的吗？一套上百万。还有，我这手机，你猜多少钱？”曹白金递给我一个包着金色手机壳的手机，亮闪闪的。
　　我摸了一下鼻子，“两万？”
　　曹白金翻了白眼，举起手来张开五个指头。
　　“五万？”
　　“五十万。”曹白金拍了拍手里的手机，“壳子是18K金做的，上面发光的，是碎钻。”
　　我看着他上下舞动的手机眼睛有点发直，万恶的资本主义！“可是你手机最多也就值一两万吧，哈哈。”
　　我哈哈笑了两声自我安慰。
　　曹白金给了一个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的眼神，让我自己体会。
　　“不跟你扯了，快到上课时间了，你去上课吧。”我看了一下表，下午这个客户在城市另外一头，我也得出发了。
　　我不太爱自己开车，所以在外面跑业务都是坐公交。
　　曹白金没有再纠缠，伸手从我口袋里把发票掏出来，“这个，看在你今天取悦了本少爷的份上，这顿我请了。钱等下转给你。不过作为交换，过两天我要做个直播，你要来参加。”
　　说完就转身。
　　我有点懵，看着他的背影高声问：“什么直播？要做什么？”
　　曹白金回头用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我，轻声说：“死亡直播。”
　　我打了个激灵想叫住他，人却飞快的跑走了。
　　这孩子，真的有点不正常。
　　下午的客户不怎么顺利，对方在价格上一直不肯松口，我说得口干舌燥，到最后仍旧没有妥协，没办法只能回去重新准备资料后再战。
　　陪客户吃完饭坐上回家的车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到家差不多得十一点。
　　老君同志的手机和电话卡下午抽时间买了，不知道何女士回去了没，她要是没回去，不知道老君同志会不会自己做饭吃。
　　走到家门口，传出小提琴的声音，我打开门走进去。
　　客厅里的灯调得很暗，落地窗边一抹修长的身影，旁边何女士披着毛毯微笑望着拉琴的人，眼神平和静谧。
　　换好鞋子后靠在旁边墙上看着他们，若是他们不离婚，我们的家庭应该是很幸福快乐的。
　　可惜——
　　我打开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娄成云，说：“成云哥，你不快点回来，我爸妈说不定会复婚的。”
　　我不想让何女士再伤心一次，也不想这个家再接纳另一个人，我跟何女士两个人一起生活十年，虽然艰辛，总归是幸福的。
　　说我自私也好，怎么也罢，我并不希望他们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拉完一曲，老君同志放下小提琴，感叹一句：“老了，好多都不记得了。”
　　何女士拍了拍手，“拉得挺好的，是吧，陶子？”
　　我不置可否，进厨房拿了三只高脚杯出来，“难得我们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喝一杯吧。”
　　各自倒了一杯酒，何女士又要我拉一首。
　　何女士原本希望我能考音乐学院的，可惜那时因为老君同志找伴侣的事刺激到我，很是叛逆了一段时间，最后落得只能考大专的地步。
　　老君同志在家休息了两天后才去上班，也不知道是我发过去的照片刺激到了娄成云还是怎么滴，老君同志给他打电话，一个都没打通。
　　哎——男人心，海底针。
　　老君同志，对不住了，我原本是想激他早点回来的，谁知道越描越黑。
　　不过老君同志也是心大，打了几次打不通之后，就好脾气的说：“他还在生气，等他气平了我再找他吧。”
　　典型的，老婆跑了还不知道为什么的男人。
　　我实在看不过去，找小松鼠偷偷把他哥发给老君同志的微信全部录屏下来发过来，转给老君同志看之后，他当天晚上就没回来了，打电话说是找人去了。
　　何女士听说老君同志去找娄成云之后露出些微惆怅的表情，“原本还想让他多跟你相处，培养培养父子情。”
　　我都二十二岁了，现在来培养父子感情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这话当然是不能跟何女士说的，不然会被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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