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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沫
“薇薇,难得见一面,你还急着走,真不够意思。”陆小琪撇嘴,“怎么,急着回去见男朋友?”
“的确有约了。但不是和肖楚。”
“……”
听到女子以如此淡漠自然的口吻说出肖楚的名字,餐厅瞬间静了下来。
陆小琪也愣住了。
“咳,薇薇啊,”陆小琪咬唇片刻,犹豫开口,“你和程谨言……真分手了?”
刀叉发出清脆撞击声。
话一出口,陆小琪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什么真分手,自己这不是往白薇伤口上撒盐吗,陆小琪瞬间惊慌,正要说些什么补救,白薇却忽然开口了。
“是啊。真分手了。”她将一块柠檬起司塞进嘴里,缓慢咀嚼。
“怎么会?!”陆小琪彻底大惊失色,“程谨言他那么喜欢你——”
“对了,你昨天期末考。”白薇眨了眨眼,“我还没问呢,美女学姐考得怎么样?”
她越是微笑,陆小琪就越是难受。不过她也很清楚白薇的脾气,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流一滴眼泪的,坚强冷漠得可怕。
“薇薇,我知道你很伤心,可你也不要冲动。连我都看得出来,程谨言他到底有多喜欢你,你怎么能骗自己呢?”陆小琪眼角通红,看着她穿着深领的白裙,清丽得像只白雀,“一定都只是误会,解开就好了——”
“我知道,小琪,我知道他曾经喜欢过我。可是小琪,人是会变的。”
白薇终于放下刀叉,淡淡开口。
“从前他说他爱我的时候,也都不是假的。只是时间太久了,他变了,我也变了。你不能再去苦苦哀求一个已经变了的人兑现承诺。或许他曾经很爱我,可没有任何人能回到从前。”
金枪鱼做的到底太冷了些。
即使混了柠檬汁,也酸涩地发苦。
“我该走了。”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微笑起身,“邱池,别忘了送陆学姐回学校。”
* * *
回到卓峰的时候,刚好傍晚六点。
她停下车,天开始下雨,她才惊觉自己没有带伞,只好躲进路边的便利店里。暮夏时节,连蝉都快要死了。收音机还在播放天气预报,说是今夜台风来临。她买了几份杂志,索性就舒舒服服地窝在便利店里,戴耳机等程谨言来。她难得的放松下来。
然而这种愉悦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渐渐流失。
转眼已经一个半小时。他却仍未出现。
……果然。
果然,他还在怨恨着她吧。
听到她对韩跃说的那番话,他选择报复性地一走了之,中止与双世的合约也未可知。
她浑身发冷。
就在那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韩经理?”她有些意外。
“是我。”那边的声音颇是冰冷,“你知道程先生在哪吗?”
“程谨言?你问我我问谁?”她蹙眉,简直莫名其妙,“韩经理,你这不会是连自己的上司都找不到了吧?”
“闭嘴!”韩跃忽然暴怒,“程先生今下午最后一个见过的人明明是你!然后他就不见了,就连下午的董事长会都没来参加!你知道董事长发了多大的火吗?就只因为你,他被董事长怀疑上了,难道你还想抵赖吗?”
* * *
挂断电话,白薇走出便利店,已经深夜,卓峰大厦的灯都灭得差不多了,而顶层总裁助理办公室也是漆黑一片。
平心而论,她本想回家的。又或许是对宋丽的一通电话彻底把她推向了对立面。宋丽在电话里关于她为什么今晚没把肖楚也一并带回家的责怪终于略胜一筹,白薇放下手机,叹了口气,开始认命般的寻找程谨言。
该死……她为什么总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可偌大的S市,又要去哪找。
大海捞针。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鬼使神差般的,她开车回了一个月前两个人还同居过的公寓。竟然还亮着灯。难道这么快又租出去了?
她本想按门铃,举起的手却又停在半空中。想了又想,她从手袋里掏出钥匙,如果换了租客,一定也换了门锁——
咔哒。
居然拧开了。
* * *
猝不及防,她整个人愣愣站在公寓门口。客厅里亮着灯,却没人。厨房、卧室……
最后她停在了书房门前,看见坐在桌后的青年。
他整个人背对着她,微微低着脸,修长手指撑着额头,白炽灯下侧脸锋利而苍白,似乎在睡觉。
听见脚步声,他终于动了动手指,抬起眼来。
然后他怔住了。
好像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在做梦,他摇了摇头,重新闭上眼睛,再睁开。可她竟然还在,显然这令他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他犹豫片刻,试探性地低声道:“白薇?”
“…是我。”
显然,听到她的声音,他着实惊了一瞬,整个人站了起来。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惘与不可思议,仿佛失而复得般的喜悦,他紧紧凝视着她,从她高高束起的漆黑长发到垂直脚踝的白裙,再到她映在地板上的纤细黑影,终于低哑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韩跃正在找你。”她避开他的视线。“你今天下午是不是错过了董事会?”
“啊,是吗?”程谨言看了眼手机,立即跳出无数个未接来电,他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抱歉,看来我睡得太深了,忘了。”
此刻他也终于恢复了慵懒平静的微笑,薄唇浅浅勾起,“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韩跃?”
“也不全是。”她摇了摇头,“还有金山项目的事。程先生,我们中午本来约好了的。金山项目已近收尾,双世想和吴老板谈谈看能不能后续合作。联系不到吴老板,就只能来找您了。”
“我最近也有事要忙。你自己去看具体的合同书吧。就在卧室的保险柜里。”程谨言嗯了一声,“密码是0831。”
“…谢谢。”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毫无防备告诉她,白薇愣了一下,点头。
走进卧室,角落的壁橱里,她一眼就找到了保险柜,输入密码,果然开了。
她拿起合同书,本来要走,却忽然发现了柜角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是一个纸盒。
她本来以为里面也是合同书之类的物件,于是也一并端了出来,可是等她看清之后,却猛地顿住。
盒子里面全都是她的照片,还有一根漆黑的束发绳。
所有的照片。
从明珠中学时期学生时代的她,同学录上集体大合照坐在角落淡漠慵懒的百褶裙少女,到她作为双世公司代表出席各大会议的媒体宣传,就连他出国的那五年里,她的所有零星消息,都被他保存地很好。甚至……那些并不美好的照片,她与肖楚被媒体恶意编排绯闻传得铺天盖地的时期,她和肖楚的拥吻合照,她也都被单独剪了下来。
被压在最底下的,是一张房产合同书。他没有续租,而是直接把这栋公寓买下来了。
她像是忽然被烫到了一般,松开了手。
纸盒砰然坠地,散落一地照片。
“为什么哭?”忽然响起一个好听的青年声音。
“.…..”她猛地扭头,红着眼角,像只受惊的雀鸟。
不知何时,程谨言已经站在了卧房门口。黑衬衣领口松了几粒扣子,松松敞着,露出精致好看的锁骨,他抱臂倚着房门,微微挑眉看她。
“是不相信曾经的我有这么喜欢你吗?还是,终于良心发现之后的愧疚,愧疚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他平静道:“亦或是,你在担心我,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
“我从没这么想过。”她好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后退一步,却刚好踩在一地照片上。“程谨言,你应该忘了我的。对不起,五年前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送出国。”
她转身想走,却被拽住手腕。
“你为什么不恨我?”
“……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不恨我?明明是我先抛弃你的。白薇。你却口口声声说你不恨我。白薇,这么多年,你有对我说过哪怕一句真话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又绝望。
“如果我是肖楚呢?如果被你这么深深恨着的人不是肖楚,而是我。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心积虑地甩掉他,无论如何也要跟我在一起?”
他死死握着她的手腕,忽然自嘲地笑了,“如果,只是如果…白小姐,如果我现在请求你留下,你会留下吗?”
她怔怔看他,逐渐分不清那种窒息般的疼痛究竟是从手腕传来还是从心底传来的。直到感受到青年冰冷的薄唇,她恍如梦醒,猛地推开了他,打断了这个极其混乱的吻。就在这时,她忽然触碰到他温热的额头,就连彼此相扣的十指也那样冰冷,这才惊觉他发烧了。与此同时,她嗅到青年漆黑冰冷发丝之间的浓郁酒精味道。
…他果然不清醒。
清醒的程谨言,从来不会这样做。
“时候不早了。”僵持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忽然被拽了一下,猝不及防,她整个人跌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我该走了——”
寂静。
“…你喝醉了,程谨言。”最终她妥协般的放弃挣扎,换上一副近乎哄劝的口吻,轻声道:“如果你还清醒着,是不会对我说这些话的。”
自始至终,他都安静地看着她,漆黑桃花眼,眼底幽深,像令人窒息的漩涡。
她撑着地板站起来。
“你那天晚上说的很对,程谨言,我想我们的确不适合在一起。好好回忆一下吧,我们在一起的这一年里,可曾有过片刻的毫无防备的欢愉?即使曾经有过快乐,那些快乐也像是偷窃而来的。至少,不属于像我这样糟糕的女人应该拥有的快乐。我不想再偷窃了。现在我虽然过得没那么开心了,可总会渐渐习惯的,难道不是吗?即使是低人一等的快乐,也好过提心吊胆。”
她闭了闭眼,低声道:“程谨言,知道吗?从前我和你一样,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公平,都想拆散我们,但直到昨夜我才明白,想要拆散我们的,不是我的母亲,不是你的家庭,甚至也不是肖楚,而是你和我。”
她挣开他的手,几乎逃也似地离开公寓。
空瘪的啤酒罐,东倒西歪堆在厨房地板上。
就像啤酒那一层浮在杯子上的泡沫。
看着快要溢出,抿一口全是空气。
有些感情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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