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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线
漫长的寂静里,白薇怔怔凝视着他。
她忽然开始后悔了,她为什么不安静等在包间呢?为什么非要自作聪明下楼?为什么不在接到那个电话后就很明智地回家?
年轻人西装革履,身材修长高挑,更衬得脸部轮廓分明似希腊雕塑,淡眉下是一双浅棕色的眼瞳,明明应该是温柔的颜色,却令人感到一种极具压迫的距离感,高挺鼻梁上一副金丝边眼镜,反射微冷金属光泽。
她知道自己该逃,但却好似双脚被钉在原地。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来。
酒店服务生早就认出了,彼此窃窃私语,亲眼见到这位高贵耀眼的富家公子,连眼睛都发直了,直到其中一个女服务生率先走上前去,结结巴巴道:“肖…肖先生,您好!”
酒店的档次虽然也算高就,但轮到接待这种商界巨子,着实还不够格。
青年站在日光里,好似比日光更灼眼。
他平静望着她,语调平淡,“白小姐,好久不见。”
“…肖楚?”白薇浑身冰冷,“原来,你就是金山项目的投资商?”
“白小姐不是向来很会伶牙俐齿吗?怎么今天见到我,连话都说不出了?”他却答非所问,“还是说,见到我,有这么惊讶吗。”
“既然我在s市,你也在,而且接下来的好几十年也都会在。又有什么好惊讶的?”服务生两眼花痴地端上一盏茶,他低头抿了一口,“至于金山项目,我说了不会投,就是不会投。如果我是你,白小姐,就不会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肖先生,”她咬了咬唇,终于重又露出完美淡漠微笑,“经过专业机构分析检测,无论在资源方面还是利益优惠方面,您投资双世都要比投资港胜好上三倍。”
“这被硬生生挤出来的三倍,难道不是因为白小姐你利用从前港胜员工的身份,出卖港胜商业机密,再采用各种卑劣的手段,才拥有的吗?”
“……”
白薇一顿,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指微微束紧,正要微笑开口,却被打断。
“白小姐,你这么迫切想要我签下这笔订单,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一旦我签了合同,其中大部分汇款,实际上会流向卓峰集团?”肖楚淡淡看她,“卓峰眼下刚刚遭遇股价跳水危机,崇明的那些坏账尚且没有清算完毕,你又怎么要我相信,我投进去的钱可以得到一笔优渥回报,而非泥牛入海,只做了卓峰集团自保的资金链盘活周转的一笔陪嫁呢?”
死一般的寂静里,他终于放下了那杯已经温凉的茶,露出极淡的笑容,“白小姐,你果真和从前我记忆里的不一样了。你变得如此卑劣。”
最初的一切愤怒或恐惧都已渐渐平息下来,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宛如一潭死水。
她很清楚,肖楚就是想激怒她。
她愈是不冷静,愈是不理智,就愈是中了他的下怀。
“是的,我是卑劣。”她迎着他的目光,微笑道:“不过比起您收买股东,低价收购崇明的事迹,恐怕还差得远呢。”
出乎意料,他并没有反驳她。
反倒点了点头,“是,我的确是个很卑劣的人。”
接着他忽然笑了一下,“白小姐是不是以为,程谨言就足够卑劣,那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可以比他卑劣一百倍。”
就在下一刻。
他忽然探身,却伸手揩掉她唇角的一点亮晶晶糖粉。
她登时浑身一僵,豁然睁大双眼。
“不得不承认,我很意外。我还以为,今天你会求我的。”
“…求你?”她终于反应过来,陡然站起身来,冷冷看他,“求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肖楚却耸了耸肩,“或许是为了程谨言吧,我猜。求我放他一马,求我让你的恋人能在卓峰集团站稳脚跟,求我让他不必再低声下气被程宏卓羞辱。毕竟,只要我说一句话,整个s市没人再敢跟他合作,他必定再次被程宏卓抛弃。”
“…你——”她猛地抬眼,紧紧盯着他。
“所以,我很好奇,哪怕为了这样落魄可怜的他,深陷泥潭的他,生性冷漠如白小姐你,会不会来求我?”肖楚低眼看她,“会不会答应重新回到我身边,三天,两周,还是一年?”
“…一个很有趣的问题,肖先生。”她冷冷道:“只可惜,我是绝不会求您的,您最好死了这条心。”
肖楚淡淡道:“是吗?可我不这样觉得。白小姐。你迟早会再来找我的。别太高估自己的底线。”
他终于转身离开。
* * *
卓峰集团,顶层,总经理办公室。
程子轩正和新来的美女秘书插科打诨,忽然房间门被敲响,秘书吓了一跳,用娇滴滴的声音说,“程公子,有人找您。”
程子轩极不耐烦道:“进来。”
下属毕恭毕敬汇报工作,“总经理,昨天的合同已经修改完毕了,只需要等待其他竞标商公布价格了。”
“不错。”程子轩懒洋洋翻了几页,忽然两眼一眯,不悦地扔了回去,“没有董事长盖章,你就拿给我看?”
下属眼疾手快地接住,“回总经理,是这样的,合同书上写了,得先拿给程谨言先生过目。”
“...你说什么?!”程子轩一愣,继而勃然大怒,“我才是总经理!”
数日累计的怒火陡然燃烧。
程谨言不仅忽然空降卓峰,而且还带着他原先在崇明的下属韩跃。那个韩跃,办起事来倒是不怎么样,挑刺使绊子倒是一把好手!
程子轩正暴怒,忽然响起敲门声。
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总经理,我来向您汇报工作了。”
“...呵,怎么,原来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总经理?”程子轩眯眼盯着来人,冷笑,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总经理是在生什么气吗?”
程子轩最见不得他这幅油盐不浸样子,脸色愈发铁青,把合同书狠狠甩到他脸上,怒骂:“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才刚来卓峰几天,就忙着要架空我了?凭你也配!”
程谨言从地上捡起合同,翻了翻,又笑,“总经理可是在气合同生效必须要有我的署名?这种左右不过就是走个形式,总经理若是不愿意,那就干脆不走,也未尝不可。“
“...你——”
程子轩错愕地看着他。
他本以为自己这番羞辱会让青年下不来台,却没想到,后者面色不改,修长的手指微动,缓慢地将合同书撕碎。
纸片哗啦啦飞了下来,像断翅的蝴蝶。
“...程谨言,我忽然发现,你也不是那么蠢嘛。”程子轩冷笑,“有句话送给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程子轩此终于顺了气,怒气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轻蔑与嘲讽,他索性后仰上了椅背,“给我倒杯茶来。”
“是,总经理。”
青年点头,果然端来一杯茶。
何曾能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也能当众使唤起从学生时代起就水火不容的同父异母的哥哥,程子轩愣了一下,继而彻底扬眉吐气,大笑起来。
“哥哥,我实在不明白,你非要回来做什么?当初你出了国,与我们程家彻底一刀两断该有多好。你却非要回到S市,在我父亲的眼皮底下惹是生非,现在你的公司也被收购了,你竟然又威胁父亲让你进卓公司。”程子轩搂着秘书的腰,“怎么?这么想每天给我端茶倒水吗?”
彻底的羞辱。
就连女秘书听到这么明目张胆的侮辱,也有一瞬的瑟缩,不过见后者依然浅笑站在原地,终于安下了心。
早就听说程家长子不得宠,自从程董事长前妻车祸离世,长子就彻底失势,如今一看,果然。
青年有一双漆黑的桃花眼,明明是锋利清冷的侧脸轮廓,笑起来却有些轻浮。女秘书心里登时一跳,是和他弟弟迥然不同的人。不同于程子轩这种蜜罐里泡大的纨绔子弟,恨不得像只花孔雀招摇过市。可他的哥哥,却安静得像把未出鞘的刀。
“如果只是端茶倒水就能让总经理开心的话,那也未尝不可。”青年点了点头,依然似笑非笑。
“我真该把这些都录下来,让别人看看,让你自己看看,”程子轩得意冷笑,“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谢谢总经理赏识。”程谨言浅笑,“只不过,我若是你,应该对父亲更好一点。”
程子轩一愣,就听他又道:“毕竟,要不是他心疼自己的小儿子,为了替你免去牢狱之灾,也不会答应我那些条件。”
程子轩愣住,“…你什么意思?”
黑衬衣青年却不再言语,只是安静站在窗边。
日光从他的身后冲洗下来。
“别误会,子轩。说实话,我也奇怪。”程谨言依旧似笑非笑,薄唇勾起的弧度有些轻佻,若不是他的语调那样恭敬平静,一瞬间让人误会成他在威胁自己的上司,“父亲向来不喜欢我,你知道的。可如果只是为了堵我的嘴,又何必给我这个职位,凡是要动工的合同,都要拿给我过目?”
他抖了抖烟灰,声音温和,“如果我是你,子轩。恐怕我就要怀疑一下了,是不是比起你,比起昔日程家最得宠的小少爷,董事长更信任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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