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不足观

　　她说当时被师傅救回来时也不过是个小姑娘，怀揣着对这世上美好的奢望。

　　偏偏这师傅心狠手辣，临走前铁了心让她当个不分黑白、无论对错的杀手。她那日一愣，像从前不想练功时对着师傅撒娇，师傅却不似往常一般摸摸头对她说句“也罢”，而是抽出了她腰间的剑架在她脖子上：“倘如我偏要你如此呢？”
　　走之前却到底还是软了心，将一个锦囊塞给她，告诉她倘若实在受不住了便打开锦囊看看。
　　她念着师傅多年前将她救回来的恩情，拿了锦囊，应了。

　　第一次杀人还不熟练，雇主原本雇的是她师傅，因她师傅走了临时找不到下家才将这活转给她。雇主的意思是让她速战速决，她偏要如一个还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子，笑吟吟的在那家人面前秀了个招数。那家人里有个小姑娘，垂髫年纪，和她一样穿着一身红衣。她走到那小姑娘面前，一剑划过搂着小姑娘的女主人，止了女主人的大声叫喊。
　　“小姑娘，你叫什么，”她笑吟吟的问，“多大年纪了？”
　　被叫到的小姑娘怯生生的，母亲倒在旁边的惊恐让她忽然一下失了声，只是愣愣的看着面前一样穿着红衣的她。她也不等小姑娘回答，就又举着剑轻轻穿过那具小身体。
　　“我今年十五。”她收回剑小声喃喃道，一瞬间甚至有些走神。
　　谁想那家男主人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趁她不备逃了，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人抓回来。也不管那人声泪俱下的求饶，抽出剑一抖腕，那人倒地。红裙子上沾了一身鲜血，她将剑收回，蹦蹦跳跳的走了。

　　如今算来她做杀手已经五年有余，为忠贞之人铲除过背叛，手上也沾了不少赤忱之人的热血。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她心里一直如明镜似的，只是一直带着的锦囊实在太过惹眼，每每看到就想到那日冷冰冰的剑与自己脖子的触感，心里暗暗决定一定不要打开拿锦囊，于是一转眼又恢复了她那副平平常常的样子。
　　雇主都没见过她，全靠着人人口口相传的地址将信息传送给她，酬金都是事情办完再扔到她指定的地方。也有人专门曾试着守在那地方周围，想看看这杀手的真面目，最后被找到时往往是在城郊桃花林里，活人也成了具尸体，再也说不出话了。

　　江湖上关于她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五年来她的样子从“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渐渐传成了“千年修成人形的深山女鬼”，她倒是乐于听这些话本子，经常活跃在茶楼里，甚至也会为了那话本子里的她究竟是四尺八还是四尺九与那说书人纠缠不歇。
　　“这回我们讲到，这个杀手杀了朝廷红人李义。圣上盛怒，要求彻查此事。据侍卫说这杀手刺杀时也受了重伤，可不知怎的就算封锁包围李府也找不到她。有人猜测啊，这杀手在黑夜里拖着一身伤从事先挖的地道里逃走了....”说书人语气里带着疑惑，手执着惊木，手指着台下。
　　她坐在台下，翻看着各地送来的单子。一只脚翘着，恰好遮住那个锦囊。
　　“明明是从正门出去的...干嘛胡说呢，”她抿了口茶，手一抬撕扯到伤口，又赶紧放下膀子，“啧，那侍卫功夫还不错。”

　　师傅收养她时，她记得谁念了句“桃之夭夭”。那时她还小，扎着马步看师傅练剑。等师傅练了回来，收了招，蹦蹦跳跳的告诉师傅“师傅，我今后就叫桃夭好不好”。师傅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我们当杀手的，要名字这东西干什么”。
　　的确，后来她做了杀手，都只是画一朵桃花意思意思。一是怕别人抢了功，二是到底要尊着那份职业操守，也不能让别人被冤枉。
　　这么多年不用名字，都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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