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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两人换了姿势,在床上又试了几次,卫庄看着他浓密的眼睫,那上面还有几滴残留的泪珠,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此刻韩非的手肘撑在床垫上,背对着他跪着抬起腰部,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汗水顺着鼻尖淌落下来,韩非回头去看卫庄:“还来吗?”
他的声音带着点轻微的鼻音,有些懒洋洋的,卫庄看着韩非微微发红的眼梢,平复了一下呼吸,摇头说:“你累了。”
韩非愣了愣,旋即又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刮了一下卫庄的脸颊:“你怎么总爱在床上说些煞风景的?”
卫庄的眉梢动了动,握住了他那只不安分的右手,继而将人抱起来:“我叫人放了热水,先去清理一下。”
韩非心头一跳,他毕竟不是什么身形娇小的姑娘,此刻被人打横着抱起,总觉得有点头重脚轻:“你当我没有脚吗?”
卫庄注意到他的紧绷,伸手将人托了托:“我还以为你喜欢这样。”
他绕过屏风,来到了浴室,韩非眨了一下眼睛:“怎么样的?”
卫庄将人朝水池的台阶上一放,笑着说:“不用自己走路。”
韩非噎了一下,默念了几遍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卫庄这么正经的也学坏了!
卫庄走进了浴池,台阶上的水位很浅,才到他的脚踝,他瞥了眼还在出神的韩非:“你这么等着,是想让我帮你洗?”
韩非的眼皮一跳,起身走下了台阶,温热的池水渐渐上涨,及至没过了他的腿根,卫庄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身上那件衣服,就不打算脱一脱?”
韩非身上的衣物已经湿了,贴在他的腰上,他想了想,回头看向卫庄:“你不来替我脱?”
卫庄倏而笑起来,走下去替他解开了系带。浴池内水汽氤氲,韩非手臂上盘错的咒印在雾气中缓缓展现出来,青紫色的血线好像一张细密的蛛网,自小臂一路蔓延至右肩。
卫庄将那件褪下的衣衫攥在手里,喉结滚动了一下,张开双臂,轻轻地拥住了他:“我那时......”
韩非被他拥住,紧绷的脊背略微放松了:“什么?”
卫庄的手指动了动,指尖拂过韩非柔软的发丝,倏而抬起头,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就不该让你去咸阳。”
韩非的心头倏而一跳,两人重新分开了距离,他动了动唇角,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可惜那笑容好似无以为继,在半空凝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弧度:“你这话说的,我去咸阳,那是受了父王之命,军令如山......”
卫庄皱眉看了他一眼,最后却没说什么氤氲的水汽升腾着,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一时间,竟忽而有些想不起他当年前赴秦地,是否真的心怀了几分希冀。嬴政诚然需要一位法家弟子助他完善体制,匡扶社稷,可这样的角色,一人便已足矣,何况他与李斯虽同为异乡客,可彼此间,又有一项最为本质的差别——
帝王身畔,需要的不是才子,而是纯臣。
可惜谁也无法一窥他人心境,是以如何判定“纯臣”?韩非阖上眼睛,他早就知道,一如往昔他为师弟指路时所断言的那样,嬴政需要棋子,需要一颗但凡脱离了他的掌控,便是自取灭亡的棋子。
而自己,从来就不最合适的人选。
韩非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忽而一把握住了卫庄的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从很久以前,我就想着你?”
卫庄看着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低声说:“对不起。”
韩非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嘴唇动了动,本想说些什么,最后生生咽了回去,化成了眼梢的一点笑意:“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怎么对不起我了?”
卫庄的喉结滚了滚,低头和他吻在一起,含混地说:“那就是我记错了。”
韩非靠着他,忽而偏过头,低低地唤了一声:“卫庄兄......”
卫庄垂眼看着他:“恩?”
韩非把头靠在卫庄的肩上:“我有点累。”
他的发丝擦过卫庄的脖颈,带起一阵细微的痒,卫庄的喉结微微一滚,心头像被人抓挠了似的,有些发麻,他与韩非相伴的时日不算太长,却一道经历了数不清的难关,见过眼前人意气风发,又或是卧不安席,可好像独独没有见过他说累——
就好像,他真能永远举重若轻,游刃有余,而如今这副无形的甲胄卸下,才终于露出内里的肉体凡胎来。
卫庄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记得他与韩非的第一面,对方就曾坦言他们本是一类人,彼时的他端着疑虑,对此不置可否,可而今回首,其实他们确乎相似。
乃至于连名为“孤独”的苦酒亦可以一道品尝。
思及此处,他的心中忽而一阵发堵,韩非靠着他,只觉得眼皮愈发沉重,像是随时都要阖上,朦胧中有人抱起他朝卧房走去,他撑着眼睛,低声说:“我那时去了咸阳,发现秦国虽然富有,却并没有富在它的子民身上。”
卫庄静静地看着他:“自从商鞅颁布了尚首功,秦国重兵废乐,耕作与战争便成了他们的全部。”
“当时我心中隐约觉得可怖,那样一个社会,迟早有一天会分崩离析,”韩非喃喃说,“却不想,原来比起疯狂的制度,先一步走向死地的,就会是我韩非。”
“卫庄兄,”他叹了口气,声音愈低下去,轻得好似梦呓,“我啊,其实有点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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